天空中不知什么时候落下了纷纷扬扬的水滴,是下雨了吗?雨点打在女孩白皙的脸上,迷住了清澈的双眼。她用手一擦,蓦然被满手刺目的红惊呆了,那不是雨水,那是血,是红得仿佛让人从灵魂深处发出战栗的血!
耳边突然传来隆隆的炮声,女孩就像进入电影院般,看见无数的坦克开到了前沿阵地,数十万炮弹齐飞,在自己头顶呼啸而过。对面阵地上无论是有生命的还是无生命的,在密集的弹雨中成片地倒下,被炸飞的血肉像节日里鲜红的礼花般四散喷溅,交织在一起,又消失无踪。而幸存的士兵却视而不见,脸上带着绝望的疯狂,如飞蛾扑火般掠过女孩的身体,一直向前——向前——。冲在前面的士兵被子弹击中,鲜血喷涌而出。可是,此时的人们似乎已经忘却了什么叫恐惧,只是麻木地进行着最后的抵抗。
近处,一个年轻的德国士兵被炸断了一条腿,他靠在残缺的掩体里,一面任由鲜血肆意流淌,一面镇静地给枪装上子弹,继续向着敌人阵地射击。突然,一片密集的弹雨飞来,掩体瞬间崩溃。随即,一颗子弹精准地射入他的眉心,小伙子几乎来不及发出叫喊就应声倒地,一个本该绚丽绽放的生命就此终结。那双矢车菊般蔚蓝的眼睛还不干地圆睁着,望向空中飘荡着的残破的德国军旗,似乎在控诉这个无情的世界……
极目四望,女孩周围已是尸横遍野。被炸断的大腿,被撕裂的手臂,掀开的皮肉,折断的骨头,翻开的胸腔,横流的肠肚,满脸血污的,身首异处的,布满了狭窄的道路。战争的残酷和无情,丑恶和恐惧,在这里被表现得淋漓尽致。
不知什么时候,她身边又出现了标有德国“卐”符号的装甲部队。他们已溃不成军,很多坦克甚至来不及掉头,直接一边倒档一边射击,仓皇逃窜。那些躲在坦克后面的德国士兵在猝不及防间被轧倒,碾得血肉模糊。而来不及逃走的就成了对方用来发泄的活靶子,瞬间被机枪打成筛子。枪声混合着受伤士兵的惨叫声,刺得女孩的耳膜生疼,窒息的感觉弥漫了全身。
突然,一枚飞驰而来的炮弹终结了这种惨叫的声音,硝烟过后,路边只剩下暂且还能称为半截身子的血肉模糊的块状物。胃部的痉挛使得女孩痛苦的弯下腰,身体的器官在嚣叫、翻腾着,可她什么也吐不出来。猛然一抬头,女孩惊恐得瞪大了眼睛,一辆慌不择路的坦克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前方,滚动的履带带动笨重的车身向她轧来,恐惧伴随着绝望,女孩终于发出刺耳的尖叫……
“啊!……”白婉婉——不现在应该叫程欢馨,从梦中惊醒,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沾满汗水的发捎紧贴在额边,身上的内衣也被湿透,黏在身上。她极不舒服地动了动,感觉脑袋一阵眩晕。
程欢馨环视着周围,还是这简陋的野战帐篷,简单的行军床,折叠桌上立着孤零零的油灯,忽明忽暗,像垂死挣扎的病人般苟延残喘着。
欢馨颓废地躺下,头重重地砸在坚硬的枕头上,使本来就晕晕乎乎的脑袋越发抽痛起来。她——一个二十一世纪有着美好前途的外科女医生,因为一次意外的车祸而穿越到了这个女孩的身体里。最倒霉的是,这里竟是1941年的9月,二战时期,德国和苏联交锋的前沿阵地。
当醒来并弄明白眼前的一切后,饶是她平时再自诩坚强、理智,也不禁目瞪口呆,手足无措起来。上帝啊!你是不是搞错了?难道自己的穿越就是为了来送死?顶着欢馨身体的白婉婉这回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欢馨躺在床上,虽然感觉浑身无力,但却睡意全无,耳边传来帐篷外隐隐约约的脚步声和伤员的哀嚎声,脑子里一团混乱,纷乱的思绪就像迅速上涨、却找不到宣泄出口的潮水,憋得难受。想到二十一世纪自己那个穷得只剩下钱的老爸和那个年轻的可以当自己妹妹的继母,她在心中微微叹息,觉得她的死应该不会给他们带来多大的困扰,不过现在最头痛的问题就是自己目前的处境。
这具身体的正主叫程欢馨,是一个典型的江南女子,几乎集中了江南女子的所有优点,身材玲珑,肌肤水润,秀发飘逸,尖尖的瓜子脸上一对会说话的大眼睛总是带着浅浅的笑意。从这几天的旁敲侧击中,白婉婉发现就是这样一个娇弱的女子,却有着和外表极不符合的坚毅性格。正因为如此,程欢馨断然拒绝了家里的包办婚姻,远赴苏联求学,又在战争初期,义无反顾地参加了红十字会的无国界医疗救援队,作为护士来到前线。
当然这些都是通过欢馨的红十字会同事林墨阳——一一个华裔医生,也是医疗队的副队长了解到的。在上辈子(姑且这样称呼吧,白婉婉自嘲地笑笑),自己的死党陈菲就是穿越小说迷,那时她的耳朵可没少受荼毒。本来作为茶余饭后谈资的小说场景,没想到却狗血地发生在了自己身上,还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这几天她都保持着沉默,忠实地遵守着穿越第一定律——沉默是金。好在欢馨年纪小,又讨人喜欢,大家都以为她被流弹震晕后吓到了,所以也没在意她的变化,倒是换来林墨阳不少的嘘寒问暖。更巧的是,也不知是不是穿越后的水土不服,她莫名其妙地就发起烧来,这下躲在帐篷里,总算有了给自己喘息的机会。
“欢馨,怎么啦?我可以进来吗?”帐篷外传来一个温和的男声,是林墨阳。
欢馨(下面都称女主为此名)忙撑起虚弱的身子,轻轻应了一声。随着门帘一响,一个修长的身影走了进来。
初见林墨阳,欢馨才知道什么叫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他出身于美国的华裔家庭,高挺的鼻梁和棱角分明的嘴唇证明了他八分之一的美国血统,清俊中不失浓浓的书卷气。很难想象,这样一个本应站在大学讲台上的人却出现在血雨腥风的战场。
此时林墨阳漆黑的眸子正关切地打量着欢馨,眼里红红的血丝和脸上疲惫的神色说明了他已经好几天没有休息了。
“我没事!已经可以起来了!”欢馨挪动一下有些发酸的胳膊,轻咳几声说道。
林墨阳见状,马上放下手里的保温瓶,扶着她靠在床头,又不放心的用手探了探欢馨的额头,一皱眉说:“哪就好了?还烧着呢!我给你熬了粥,好歹喝点!”
说罢,他利索地打开保温瓶,一阵稻米的清香飘了出来。
欢馨深深吸了口气,眨眨眼说:“好香!有家的味道!”
“那就尝尝!”林墨阳见她调皮的神色,不由笑起来,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又取过勺子递给她。
欢馨迫不及待地舀出一勺雪白浓稠的液体送进嘴里,温度适中的白粥从舌尖温柔地滑过,流入喉管,暖到心底,她发出一阵满足的叹息——真好喝!虽说战争时期能吃上饭就不错了,可是那僵硬的黑面包和干涩的压缩饼干,她觉得再吃下去的话,自己的胃恐怕就得罢工了。
欢馨一口气喝把粥了个底朝天,才猛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问道:“墨阳,这里怎么有粥喝?”
林墨阳听罢,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这还是我妈怕我吃不惯这里的面包、奶酪,前几个月寄来的,一直没吃。我想你肯定也不习惯这里的饮食,就熬了些!熬得不好,你将就吃啊!”
“哦!这怎么好意思!麻烦你了!”欢馨眼神一闪,低下头道谢,心底却暗道:你大概不知道,你喜欢的那个女孩已经香消玉殒了吧!
“不麻烦!不麻烦!”林墨阳慌忙摆着手,白净的脸上却浮起可疑的红色。
一时间两人静默着,不知说什么好。
半晌,欢馨才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没话找话地问:“这几天前线战事怎么样?伤员多吗?我病了,帮不上忙,真不好意思!”
听她提到战事,林墨阳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党卫军‘维京师’已将苏军25个师包围在乌曼,双方对峙已经5天,伤亡惨重,所以这几天从前线下来的伤员日益增多。听说苏军快撑不住了,这里离前线战场又不远,最晚明天我们也要撤离了!”
欢馨默默点头,没有说话,但是党卫军“维京师”的名字却清晰地映入她的脑海。
据史料记载,“维京”装甲师(5thsspanzerdivision“wiking”)大概是党卫军38个师里最奇特的一支外籍部队。首先这是公认的党卫军王牌师,该师官兵总共获得55枚骑士铁十字勋章,仅次于帝国师的69枚。在东线的四年血战中,维京师成为最令苏军胆寒的对手之一。当苏军指挥官得知对面德军是维京师时,往往会强烈要求增援。更为重要的是这支部队在其历史上几乎未参予屠杀战俘、平民和强奸妇女的事件,撇开战争的本质不谈,仅是这点就值得对手尊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