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双生不祥,若是一男一女还有龙凤呈祥一说,双生姐妹必定被烙上不祥之印。
苏延请她赏的美人图,分明是两姐妹的模样。
若说两人仅仅是巧合像极了皇后,或许还有几分可信。可皇后嫡子五皇子与两姐妹同岁,凭这点,便连慕叶也不信两姐妹与皇后毫无瓜葛。
皇室尤为忌讳,饶是皇后嫡出亦于事无补。
慕叶甚烦心。
将姜辰带回了景芙苑,却将之丢于一旁。
只给了句,“信你与否往后再说。”
姜辰扑闪着一双大眼睛,诚挚单纯。
他说的都是真话呀,为何仍不信他?
姜辰欲再辩解,慕叶没给机会。
丢了姜辰自生自灭,慕叶一头扎进书房,看账去了。
姜辰抱着玲珑等了慕叶半宿,趴在慕叶房中的榻上睡着了,慕叶还未回房。
次日,姜辰在榻上醒来,晨光甚好。
姜辰舒展了酸麻的胳膊,惺忪睡眼望向床铺。
仍是铺放整齐,想来慕叶昨夜一夜未归。
这厢姜辰心疼慕叶一宿未睡,侧屋里慕叶才起。
双生姐妹同往常一样,侍候慕叶洗漱更衣。
这习以为常的事,此刻慕叶别有心境。
“主子可是哪里不适?怎这般忧心忡忡?”
初霁细心关怀道,伸手探慕叶的额际。
“不碍事。”
“即将入冬了,主子多注意身子。”
“嗯。”
初霁端着铜盆,折身出屋。
桃妍握着梳子,为慕叶束发。
一双桃花眼满是抑制不住的好奇。
“主子,昨夜带回来的那人是谁?可是为他忧心?你怎会认得那人?在何处认识?怎么我与初霁未曾听你说起呢?”
桃妍这一连串的问题慕叶着实不想答。
姜辰说穿了不过是母亲的亲眷,认与不认,全凭她意愿。
可桃妍初霁不同。
一旦被发现,城门失火必殃及池鱼。
慕府危了。
慕叶细细回想见过两姐妹的人。
不幸中万幸,她常年不在洛阳。而她虽常带两人外出,可她有心护二人,并不带外见人。
皇后尊贵,她结交之人中见过皇后真容的寥寥无几。
排查下来,只有二人既见了皇后又见过两姐妹。
一个是苏延,可他已然提醒过慕叶,自然是不会告密的。
另一个是苏平。
江西之时,慕叶注意皆放于苏延身上,苏平何如,她未曾留心。
相处下来,倒觉此人心性淳良。
算来苏平归洛阳已有时日,皇宫并无动静,或许苏平尚未察觉。
慕叶吃了定心丸,漾了个笑,“束好发你便晓得了。”
桃妍得意笑开,手脚麻利束发戴冠。
不多时,梦中初醒的娇美人已然化身玉树临风的贵公子。
慕叶颇满意瞧着玉冠,“甚好。”
“主子快快说与我听罢。”
慕叶捏了捏桃妍粉嫩的脸颊,戏谑道,“我何时说要说与你听了?”又在桃妍笑转愤时补道,“自个去问他罢。横竖你与初霁无事,去找他消磨消磨时间,顺道把人给我看住,莫让他抛出院子。”
顺便,你们二人也乖乖呆在院子里。
桃妍拍了慕叶的手,飞奔出屋。
“好咧!主子放心!”
话音未落,人已然不见。
慕叶的笑随之褪去。
这三人总要走出景芙苑的。
慕叶在侧屋里愁了整一上午。
期间,如意楼派人来请,慕叶敷衍打发走了。
午饭后,胡媚径直寻上慕府来了。
胡媚来势汹汹,“嘭”得把琴砸于慕叶面前,“慕少好大的架子!连我胡媚都请不动了!!”
慕叶捂着心口,小心翼翼,“阿媚瞎说什么呢?我正打算去呢。”
琥珀色的凤目扫过铺好的床,胡媚冷哼,“慕少是打算午休后再来?!”
慕叶暗瞟一眼胡媚,老实了,“阿媚,我烦着呢。你的事并非我不理会,你自个便可应付自如。”
心里暗叫不平,她与胡媚长了双相似的凤目,可为何她之凤目不似胡媚那般柔似水严而威?!
胡媚颇得意,“算你还有自知之明。”
胡媚偃了盛怒,打开琴匣说正事。
“今早秀秀擦琴时发现琴弦变色了。你来瞧,原本这琴弦通透近乎无色,现在里头隐隐透着赤色,且,赤色如细流,你近来细看,这赤色是在流动。”
慕叶盯着琴弦,仔仔细细瞧了好一会。
果如胡媚所言。
半晌,慕叶问了一句,“有谁近过琴身?”
“唯有秀秀,她每日都会给拭琴。”
“她随你三年有余,性子如何你我都知,想来也不会是她。不过此事不张扬的好,你训斥几句便罢。”
胡媚瞪了慕叶一眼,“还需你交待?!”
慕叶早习惯胡媚的吹鼻子瞪眼,面无表情“哦”了声,便无下文。
心里,翻江倒海。
这琴,唯有她昨夜弹过。
慕叶隐隐感到,落水,姜辰,赤色琴弦,这三者间必有关联。
“阿叶,你有心事。”
“两件,桩桩毫无头绪,一筹莫展。”
眉梢一挑,胡媚放下阖上琴匣,神态颇有事不关已高高挂起之意。
“你的事,等我空了再来听。我先回如意楼了。”
慕叶一把捉住胡媚手腕,琉璃色的凤目满载期盼,“阿媚,如意楼有花妈妈,可我只得一个你呀!”
胡媚展臂一甩,挥开慕叶,“我确想听听何事让你为难至此。可单凭花妈妈一人挡不下卫涛,我得回了。”
卫涛?国丈卫承之独子?
听闻此人仗着卫家,平日行事嚣张,肆意妄为。
这般狂徒是缠上阿媚了?
慕叶来了兴致,又扯住胡媚的手,道,“阿媚,他来如意楼闹事了?”
“担心你自个罢!”
胡媚拂袖,已然出屋。
慕叶悻悻。
于案前站立许久,望着琴踌躇。
三年前,她重回杭州,将大火之后的叶府重新修葺。
一片废墟中,还有两样保存完整。
一样是这降龙木为琴身的琴,一样是连慕枫都自叹雕工精绝的地藏菩萨。
这两样,皆是母亲之物。
慕叶立在琴前,不知不觉间,日头已西。
“秋末日短了啊。”
慕叶搭着琴弦,低声喃喃。
当年那场大火,烧得离奇,叶家无仇家,唯一一件出格的事,是取了姜萝——一位无亲无故不知从何处来的女子做叶家媳妇。
这些年,慕叶再查叶家大火。
唯一有嫌疑的纵火者,便是忘川人了。
往事不堪回首,纵然她百般不愿,也无力回天。
这份十四年的痛已然麻木。
慕叶关了琴匣,抱着从侧屋走出。
是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