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瑾见吴晓晓快要撑不下去了,体贴地帮她圆场,说道:“咳咳,这位姑娘好像受了一点惊吓……都有点口齿不清了。大哥,你们先回去吧,咳咳……我代你们把这位姑娘送回家……”
“随便你。”纪光华光顾着生气,懒得管其他事,挥了挥袖子,扭头离去。
明雪儿抬头看了韩瑾和吴晓晓一眼,有纪光华在场,她不方便多说什么,但是她已经用目光向吴晓晓和韩瑾传达出自己的谢意和歉意。随后,她轻轻叹了口气,默默地跟在纪光华的身后离去。
望着他俩一前一后的背影,吴晓晓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今天的事情一棒子把纪光华从对明雪儿的迷恋中打醒。从今以后,纪光华大概不会再像以前那么疼爱明雪儿了……
桃花节后,吴晓晓的生活再次恢复往日的平静。她担心纪光华无事生非地欺负明雪儿,所以总是特别留意明雪儿的情绪。但是好在明雪儿依然还像往常那样,脸上总是笑盈盈的,从来没有听她叹过气。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眨眼之间已是十天后。这十天纪家一直非常平静,平静得连吴晓晓都差点忘记桃花园的那场风波。于是她乐观地认为:纪光华应该也快忘了吧?
这天下午阳光明媚,吴晓晓闲得无聊,想找明雪儿一起去花园里面逛一下。
但是当她来到明雪儿的房门外,却听见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我都已经为你赎身了,你居然还回万花楼!你就是这么给我丢脸的!”这是纪光华的声音,好像正在吵架。
吴晓晓每次来找明雪儿都会挑纪光华不在的时候。往常的这个时候,纪光华一般都在外面的店铺里处理生意,但是今天居然在家。从纪光华刚才的话中可以听出,明雪儿偷偷回万花楼的事情被发现了,所以他正在生气呢。
“你是不是还想回去当妓女!你这个骚货是不是想让全万花楼的人都笑我纪光华不是男人,娶老婆回家只能摆着看!”纪光华的声音越来越大,骂词越来越恶毒,而且还伴随着“稀里哗啦”的声音,好像气得在摔东西。
吴晓晓蹙眉站在门外,心中很为明雪儿鸣不平,很想冲进去帮明雪儿说话。但是她知道,如果自己现在冲进去的话,只会让事情越来越麻烦而已。但如果掉头就走的话,万一纪光华待会儿动手打明雪儿怎么办?
想到这里,吴晓晓走也不敢走,进也不敢进,只好站在门外干着急。
“贱人!贱人!我怎么就娶了你这么个贱人!”纪光华气得团团转。
由始至终都没有听见明雪儿的声音,只有纪光华的一通谩骂,仿佛房间中就只有纪光华一个人一样。
“贱人,你说话啊!你去万花楼是不是和别的男人睡觉?”
话音刚落只听“啪”的一声巨响,纪光华把一个花瓶摔碎在地。
这时房间中才终于传来明雪儿“啊”的一声低哑惊叫。吴晓晓心中蓦然一沉,觉得明雪儿的叫声有点奇怪,仿佛是一个吓傻的疯子发出的叫声,神经质中又带着强烈的恐惧感。
“贱人,你给我站起来!你以为你长得好看就可以到处勾引男人么?老子今天就毁了你这张脸!”
纪光华的脚步声向刚才明雪儿惊叫的方向走去。
屋外的吴晓晓再也忍不住了,推开门冲进去,大喊一声:“住手!”
话音一落,房间中的纪光华和明雪儿全都定格了,吴晓晓看到一副难以想象的画面。
窗户紧闭的房间中光线晦暗,地上一片狼藉,全是被摔得四分五裂的家俱和各种器皿。明雪儿的头发和衣服全都乱七八糟。她紧紧抱着胳膊,哆哆嗦嗦地缩在墙角,把脸藏在肩膀和膝盖里,抬都不敢抬起来。而凶神恶煞的纪光华则一手揪着明雪儿的一缕头发,一手拿着刚才摔碎的花瓶碎片,差点就要割到明雪儿的脸上了。
吴晓晓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高傲美丽的明雪儿竟然像一根杂草似的躲在墙角,任何人看了都会心酸。
“你,你在干什么?快点放开她!”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吴晓晓冲进房间,一把抓住纪光华的手,夺走他手中的锋利的瓷器碎片。
纪光华发疯似的吼道:“她是我的老婆,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来干什么?给我滚出去!”
说着举起另外一只花瓶“啪”的一声砸到吴晓晓的脚边,吓得吴晓晓连忙向后躲了几步。
墙角里的明雪儿吓得再次把头埋进膝盖中,身体微微发抖。
吴晓晓急中生智,理直气壮地吼道:“你,你娘有事找你!让我来传话。”情急之下,她下意识搬出唐婉柔的名号。好在这个方法非常管用,纪光华的表情果然稍微正常了一点。
“你再不去,你娘就要生气了。”吴晓晓又添油加醋了一下,纪光华这才终于恨恨地甩袖离去。
纪光华离开后,吴晓晓马上跑到明雪儿身边。
明雪儿就像一只刚被虐待过小猫一样,怯怯地缩在墙角,连头也不敢抬。
“雪儿……”吴晓晓轻轻碰了她一下,才发现她的身体正在微微发抖。看到她这副模样,吴晓晓的心里也难受得快要滴血了,用哽咽的声音问道:“雪儿,你没事吧?”
也许是因为察觉到纪光华已经离开,明雪儿身上的颤抖渐渐停止。她虚弱地抬起头来,晦暗的目光之中被憔悴填满。“我没事……”低哑的声音听上去就像悲咽一样。
她拼命想要挤出笑容,但是怎么也笑不出来,最后只露出一抹凄惨的苦笑,看得吴晓晓更心痛了。
“雪儿,这到底怎么回事?”吴晓晓轻轻搂住明雪儿的肩膀,把她紧紧抱进自己怀中。
明雪儿靠在吴晓晓的肩膀上,断断续续地说:“没关系,他只是发发脾气而已……很快就好了……”
“他不是对你很好么?怎么会这样……”吴晓晓一时难以接受刚才亲眼目睹的情景。她一直以为纪光华非常疼爱明雪儿,而明雪儿也一直在营造备受宠爱的这种假象,所以就连和他们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吴晓晓都没有察觉。
突然,吴晓晓回忆起当初在南山寺桃花园中纪光华愤然离去的身影,急忙问道:“他是不是为了那件事?”
明雪儿没有作声,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悲伤的模样令吴晓晓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推测。离桃花节已经过去十天,吴晓晓还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了,没想到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纪光华对明雪儿的态度却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吴晓晓见明雪儿蹲在墙角不敢动,便轻轻挽着她的手说:“雪儿,别蹲在这里,我扶你起来。”
无意中碰了明雪儿的胳膊一下,明雪儿立刻发出“啊”的一声轻叫。
吴晓晓立刻有种不好的预感,抓过明雪儿的手,猛地掀开袖子。那一刻,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仿佛已经凝结了。
只见明雪儿整只手臂青的青、红的红,全是触目惊心的瘀血,而且还有很多已经凝结的疤痕。光是看一眼,吴晓晓就觉得身上阵阵发痛。而且其中有些伤痕明显很旧,绝对不止两三天了。
“上过药没有?”吴晓晓心里堵得难受,鼻子酸酸的,马上就要落泪了。
然而明雪儿的表情却非常平静,没有半点想哭的征兆。她轻轻用长袖把手臂上的伤痕重新遮好,摇了摇头,低声道:“我不想让别人知道……”如果她让丫鬟去买药,纪光华虐待她的事情就包不住火了。
“哪有你这么傻的,不知道心疼自己。纪家这么大,人多眼杂,丫鬟仆役好几十呢,你能瞒得住么?他是不是经常打你?”吴晓晓已经把对明雪儿的同情转为对纪光华的愤怒。她早该想到纪光华不是好东西,前几天看到风平浪静,居然还以为纪光华包容明雪儿了,自己真是笨蛋!
明雪儿急促地答道:“当然不是。他心疼我还来不及,怎么会经常打我呢……”刚开始的四个字还说得掷地有声,但是后面那句话的声音却越来越弱,最后已经听不见了。而且目光一直垂在地板上,根本不敢直视吴晓晓的眼睛。
吴晓晓当然不相信,气愤地说:“你瞒不了我,这些都是旧伤,你再抵赖我就叫韩瑾来看!”
这时明雪儿才从死灰的状态变得激动起来。她紧紧抓住吴晓晓的手求道:“不要告诉韩瑾!我求求你,阿莲,千万不要告诉韩瑾,也不要告诉……光耀……”喉咙轻轻哽咽了一下,“纪光耀”的名字令她的表情变得更加痛苦。
吴晓晓也跟着说不出话来,怔怔地看着明雪儿。
明雪儿之所以不敢告诉任何人她被纪光华虐待,只因为她必须营造一个自己生活得很幸福的假象,不然这个家肯定会闹得鸡犬不宁、乌烟瘴气。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你会被他折磨死的。”吴晓晓理解明雪儿的想法,但同时也知道默默忍受并非长久之计。未来还有几十年,难道要让明雪儿一直生活在纪光华的暴力之中么?
明雪儿反过来安慰吴晓晓:“你不用担心,我只要听话一点,他早不到借口,就不会打我了。”
吴晓晓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是啊,既然他不想你去万花楼,你还是不要去了。”
既不能告诉别人,又没有力量反抗,现在能做的也只有小心翼翼地尽量不惹对方生气了。虽然不是长久之计,但好歹可以少受皮肉之苦。
谁料明雪儿一听不去万花楼,立刻生硬地反驳道:“不行,玉姐姐时日无多,我想多陪陪她……”
明明刚刚才说要“听话”,但马上却执拗起来,吴晓晓急得直皱眉。“你既然已经被发现一次,纪光华以后肯定会更加警惕。万一再被发现一次,你又要受苦了。”
吴晓晓理解明雪儿对若玉的感情,但仍然不忍心看明雪儿因此受虐待。“你就不能和纪光华解释一下,你回万花楼其实只是去探望情同姐妹的朋友?”
不等明雪儿回答,话刚出口,吴晓晓自己就发现这个办法根本行不通。因为纪光华既然已为明雪儿赎了身,明雪儿就与万花楼再无任何瓜葛。而且万花楼鱼龙混杂,难免不会传出什么难听的流言。
明雪儿淡淡笑着说:“我会小心一点,不会让他发现的。”语气虽然清淡,但是里面却透出一股毫不动摇的坚定。
吴晓晓知道她的犟脾气,再说下去没有任何意义,只好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说:“如果遇到什么困难,一定要向我开口,不要一个人默默忍受,因为我们是好姐妹呀。”
明雪儿眼中闪过一丝感激,怔怔地盯着吴晓晓。过了好一会儿,干涩的眼眶之中竟然徐徐升起一层水雾。被纪光华虐待都没有留给一滴眼泪的她,如今却在吴晓晓一句温柔的安慰之下泪流成河。
“别苦了自己,雪儿……”吴晓晓自己的眼眶也湿润了。她轻轻抱住明雪儿,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哭泣。
积了许久的泪水就像洪水一般宣泄而出,明雪儿的呜咽成为吴晓晓耳边唯一的声音。
这一刻,吴晓晓竟然希望纪光耀可以安慰一下这个可怜的女孩,给她一个可靠的肩膀依靠,为她拭去那些伤心的泪水,永远地保护她不受欺凌……
因为比起自己,明雪儿才是更需要纪光耀拯救的人。
吴晓晓遵照她对明雪儿的承诺,默默地把这件事隐瞒下来。
那天下午,她愁眉苦脸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后,韩瑾一眼就看出她有心事。但是无论韩瑾怎么问,吴晓晓一个字都不敢说。她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也许这种姑息养奸的做法不但帮不了明雪儿,而且还会令事态变得更加严重。
但是,只要一想到纪光耀知道真相后可能对纪光华采取的报复,吴晓晓就觉得非常害怕。
因此她什么都不敢说,默默地把这件事藏在心底。
韩瑾左问右问没有问出半点消息,只隐约猜到事情与明雪儿有关,因为吴晓晓是从明雪儿那里回来以后才变得奇奇怪怪。
他温柔地安慰了吴晓晓几句后,又告诉吴晓晓一个惊人的消息。
“光耀明天要回来,所以明天你见不到我了。”韩瑾平静的声音中听不出是喜是忧。
吴晓晓惊讶地抬起头来,盯着韩瑾的脸,想从他的表情中找出他是否说谎的线索。
韩瑾抿着嘴,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严肃的表情打消了吴晓晓最后一丝怀疑。她下意识追问:“纪光耀要回来?为什么?”
还记得最后一次和纪光耀见面是在明雪儿嫁给纪光华的第二天。
那天早上,在唐婉柔的邀请下,纪家的两位夫人、两位少爷和两位少奶奶齐聚一堂用早膳。但是唐婉柔却话里有话,非要故意挖苦明雪儿和纪光耀,纪光耀一气之下愤然离去。
当天下午,明雪儿专程来找纪光耀,有话对他说。但是纪光耀却故意利用吴晓晓来刺激明雪儿,当着明雪儿的面与吴晓晓亲热。
谁料明雪儿根本无动于衷,倒是纪光耀气得恼羞成怒。
那之后,伤心欲绝的吴晓晓提出让纪光耀休了她。纪光耀虽然没有同意,但却从此一去不归……
细细算来,这已经是将近两个月之前的事情了。
要不是后来韩瑾想尽办法讨吴晓晓欢心,只怕吴晓晓现在还在阴影中没有走出来。最近吴晓晓越来越习惯和韩瑾在一起,突然听说纪光耀要回来,惊讶之中竟然带着警惕。
韩瑾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不过这里本来就是他的家,他随时都可以回来。你还没有嫁过来的时候,他每十天都会回来一次。这次居然两个月都没现身,唉……大概明雪儿和你都带给他太大压力,令他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吧……”
吴晓晓赌气地说:“那就别回来好了。”
明雪儿新婚第二天大早,纪光耀把吴晓晓赶到门外的事情早就在纪家传开了。那段时间吴晓晓根本不敢出门,因为觉得纪家每个人看她的眼神都怪怪的,带着几分怜悯和嘲笑。还好纪光耀从那以后就消失了,接下来的一个月都是韩瑾陪伴吴晓晓。两人“伪装”出的伉俪恩爱样很快就令当初“二少爷不喜欢二少夫人”的流言不攻自破。
如今听说纪光耀又要回来,吴晓晓心里的伤口又开始渐渐发痛。
韩瑾从吴晓晓僵硬的表情中看出了她的担心,温柔地安慰道:“你放心吧。光耀在外面冷静了快两个月时间,应该已经想通了。这次他回来,大概只是想看看家里的情况,不会再与雪儿和你过不去了。”
吴晓晓轻轻地点了点头,告诉自己凡事都要往好的方面想。
翌日,吴晓晓刚刚睁开眼睛,就感受到房间中的气氛有些凝重。
韩瑾在的时候,绝对不可能出现这种气氛,所以吴晓晓马上记起昨天韩瑾的话--今天纪光耀要回来了。
她揉了一下眼睛,下意识向窗边的桌子望去,果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纪光耀坐在当初他醉成一滩烂泥的位置,背对吴晓晓,默默无声地饮茶。
吴晓晓怔怔地望着他,觉得气氛沉重极了,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许什么都不该说,继续和他打冷战,让他知道自己不是好欺负的。
吴晓晓正想着,不料窗边的纪光耀就已经率先开口,说道:“快点把衣服穿好,今天陪我出去一趟。”他是练武之人,耳朵非常好用。虽然没有转头,但是已经听到身后吴晓晓的动静了。
冷酷的声音,冷漠的态度,就像一股寒风刮来,令吴晓晓轻轻抖了一下。
“你要我陪你去哪里?”吴晓晓一边穿衣服,一边警惕地问。纪光耀可不会像韩瑾那样,看到自己心情不好,就带自己出去散心。纪光耀之所以这么做,肯定另有所图。
纪光耀饮了一口茶,头也不回地背对吴晓晓说:“过几天纪家有一个新的绸缎庄要开张,今天新进的一批绸缎刚巧到货,我带你去挑几匹做衣服。”
同样的话如果从韩瑾口中说出来,吴晓晓肯定会高兴得心花怒放。但是现在从纪光耀口中说出后,吴晓晓不但不高兴,反倒有些阵阵发冷,总觉得今天的纪光耀太奇怪了。
果不其然,纪光耀顿了顿,随即才说出他的真正目的:“我已经约了大哥和大嫂,今天我们四个人一起去。”
“一起去?”吴晓晓下意识重复了一遍。不用多问,她大概可以猜到纪光耀想做什么。
“我要你好好配合我,就像你和韩瑾在一起时一样。”
闻言,吴晓晓冷笑一声说:“就算我和你装得再亲热,你以为雪儿看不出来么?她知道你和韩瑾是两个人,也知道这两个月你根本没在家。无论我们装得多亲热,她一眼就能看出是逢场作戏。你越是这样做,就证明你越是在乎她,所以她根本没有吃醋的必要。”
纪光耀狠狠地说:“就算逢场作戏又如何?我要看看她今天的表情和那天有什么变化!”
看来上次明雪儿冷漠的反应在纪光耀心中留下很深的阴影,虽然时间已经过去快两个月,但是纪光耀依然没有释怀。
“我不会配合你的。”吴晓晓冷漠地决绝。要她和他联手欺负明雪儿,吴晓晓根本做不到。
纪光耀冷笑一声,突然站起来,转身向床上的吴晓晓走去。
望着他一步步靠近,吴晓晓本能地向后躲去。但是床就只有这么大,就算她缩到最里面,纪光耀一伸手还是捏住了她的下巴。
“你可以不听话,但是事后不要后悔……”纪光耀的脸上带着一抹残忍的笑容,挑高声音问道,“难道你想让林家三口和你一起被告上公堂么?”
“你太卑鄙了!”吴晓晓咬牙切齿地说。
纪光耀懒得和她多说,松开捏住她下巴的手,站起来向外走去。“时候不早了,马车已经侯在门口,你最好动作快一点。”留下这句话后,他冷漠的身影就已消失在门口。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吴晓晓久久无法平静。
紧张、气氛、害怕,各种各样的情绪交会在一起,堵在她的胸口,令她有点喘不过气来。刚才那个男人真的是纪光耀么?为什么觉得他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那个在树林里救了差点被树枝撞破头的自己,那个背着崴到脚的自己一路回家,那个在寒冷的雨夜把快要冻僵的自己抱在怀中的男人……
真的就是刚才那个被嫉妒和憎恨冲昏头,已经变得不太正常的男人么?
在种种怀疑和不真实的感觉中,脸色凝重的吴晓晓默默穿好衣服。
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今天注定又是令人伤心的一天。
吴晓晓扶着“重病”的纪光耀来到大门外,一辆四人马车早已恭候多时。
纪光华和明雪儿站在马车边。纪光华今天好像心情不错,肥厚的脸上挂着浓腻笑容。毕竟新绸缎庄马上就要开张了,他这个当老板的,心里当然喜滋滋的。
明雪儿一眼就认出吴晓晓身边的纪光耀正是纪光耀本人。短短的一瞬间,她的眼神之中闪过些许惊讶,但是很快就又恢复正常。她亲切地与吴晓晓和纪光耀打招呼,然后便扶着纪光华走上马车。
与之前去南山寺时的双人马车不同,这辆马车可以同时容下四人。于是这两对关系复杂的夫妻便面对面而坐,一抬头就能看到彼此的表情。
在这种情况下,车厢里本应该非常尴尬,但是脑子少根筋的纪光华根本没注意;故意作此安排的纪光耀神情冷漠;明雪儿强装镇定,从容自若;结果只有吴晓晓一人神色不宁、心事重重。
刚一上车,纪光耀就一把握着吴晓晓的手,放到自己的膝盖上。
吴晓晓感到非常不适应,就算她和韩瑾坐在马车上,韩瑾也不会一直握着她的手。更何况只要想到这是纪光耀故意做给明雪儿看的,她的心情就变得更加复杂了。偏偏她又不敢把手抽出来,害怕纪光耀真的会报复林家三口。
一路上,头脑最简单的纪光华话最多,滔滔不绝地炫耀那个绸缎庄花了他多少心血,筹备了多少时间,以后要做成什么规模。纪光耀和明雪儿都会应付性地回应他两句,但是如坐针毡的吴晓晓不要说说话了,简直连一个表情都挤不出来。
一旦纪光华闭上嘴巴,车厢里马上就会被寂静笼罩。明雪儿默默地扭头望着窗外,连眼角都不瞥纪光耀一眼。
望着明雪儿美丽而又高傲的侧脸,吴晓晓很难相信她和那天躲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可怜女人是一个人。
明雪儿到底有多坚强,才能默默地把一切都背负在自己身上,硬撑出一副坚不可摧的模样?吴晓晓曾经希望纪光耀可以帮她,给她一点依靠,但是今天才发现自己的天真。不要期望纪光耀帮她,只求纪光耀不要落井下石就好。
马车载着各有心思的四个人穿过市集,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终于停在绸缎庄的后门前。绸缎庄还没有正式开张,所以今天前门是关闭的,只能从后门进入。
马车刚一停下,绸缎庄的掌柜便笑容满面地赶来迎接。关于开张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所以纪光华和纪光耀两个男人都跟着掌柜去了二楼议事的房间,留下吴晓晓和明雪儿两位夫人在伙计的陪同下在一楼挑选绸缎。
听伙计说,这个绸缎庄还有两天就要开张了。店面早已装修完毕,而且商品也都全部上架。五彩缤纷的上等丝绸整整齐齐地摆在货价上,任何女人看都都会心花怒放,但偏偏今天吴晓晓没有这个心情。伙计一直非常热情地向两位夫人介绍每一匹绸缎的来历和特点,明雪儿偶尔还会回应几声,但吴晓晓却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后来气氛越来越僵滞,伙计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显得有些慌乱。见状,明雪儿只得对伙计说:“店子马上开张,想必你还有很多事要忙吧?你先去忙你的,我们在这里慢慢挑,挑好了再招呼你。”
听了这句话后,伙计才如蒙大赦似的退下了。
房间中只剩下明雪儿和吴晓晓两个人。明雪儿走在前面,吴晓晓跟在后面。
明雪儿一匹一匹地选布,挑到喜欢的,还会回头问问吴晓晓的意见。
无论吴晓晓的表情有多不自然,说出的话有多不对劲,明雪儿都不在意,绝对不问“你怎么了”这四个字。因为不用问,她心里什么都知道。
最后还是吴晓晓再也忍不住了,突兀地开口问道:“雪儿,你不生气吧?”
“阿莲,你看这匹雪绸好不好看?”
吴晓晓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话,但是明雪儿却故意装作没听见,抱起一匹雪白的绸缎,笑着询问吴晓晓的意见。
这匹雪绸白得就像雪莲一样,非常衬托明雪儿的气质。
看着明雪儿抱起雪绸的样子,吴晓晓眼前顿时亮了一下。无论明雪儿心中藏着多大的秘密,承受着多大的折磨,精神有多痛苦,但是她嫣然一笑的样子,依然是那样倾国倾城,就像当初吴晓晓第一次在万花楼看到她时一样。
“好看,这是最好看的一匹,就要这匹吧。”吴晓晓努力让自己显得开心一点。既然明雪儿根本不想讨论纪光耀的问题,吴晓晓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必要为难她,于是便顺着她的意愿,暂时把那些不快乐的事情抛诸脑后。
“你终于笑了。”明雪儿欣慰地望着吴晓晓。这是吴晓晓这大半天第一次露出笑容,虽然笑得非常勉强。
听了明雪儿的话后,吴晓晓心中更加苦涩。原来明雪儿一直都在担心自己,自己非常没有帮到她,反倒还害她更加担心……想到这里,她更加觉得对不起明雪儿了。
明雪儿亲热地牵着吴晓晓的手,向前走了两步,抱起一匹莲花图案的绸缎说:“阿莲,我刚才看到这匹布的第一眼就觉得它肯定衬你,正好你的名字里也有一个‘莲’字。”
吴晓晓伸手轻轻摸了摸那匹莲花绸,光滑冰凉的绸缎把她的手掌紧紧吸在上面,久久无法移开。虽然“阿莲”并非她的真名,但是她真的非常喜欢这匹布,忍不住念了一句诗:“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短短的两句诗传入明雪儿心中,明雪儿也跟着念了一遍。“说得真好,阿莲。我也要以这两句诗自勉。”说着莞尔一笑,转过背去,又去挑选其他的绸缎了。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吴晓晓的心情渐渐恢复。挑来挑去,把眼睛都挑花了,但是最后两人还是决定选各自第一眼看上那匹。
明雪儿换来伙计,让他帮忙剪下雪绸和莲花绸。
伙计把剪好的绸缎折好后,又拿出一条卷尺,开始帮她们量身材尺寸。刚刚量好明雪儿,正想帮吴晓晓量的时候,旁边的楼梯上就传来一阵脚步声。
在场三人抬头一看,只见纪光耀正顺着楼梯,一步一步地走下来。
来者只有纪光耀一个人,纪光华想必还在和掌柜商量什么事情。
纪光耀“有病在身”,所以走得很慢,边走还要边咳嗽几声。如果是平常,吴晓晓一定会扮演一个好妻子的角色,马上走过去扶他。但是今天,吴晓晓却呆呆地站在原地,双腿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灌了铅似的,根本抬不起来。最后还是伙计急忙放下手上的活,笑盈盈地跑过去扶他过来。
“娘子,挑好了么?”纪光耀看都不看明雪儿一眼,只望着吴晓晓说。
吴晓晓有种不好的预感,轻轻点了点头。
“是不是要量尺寸?我来帮你量吧。”纪光耀拿起刚才伙计放下的卷尺,缓缓走到吴晓晓身边。
吴晓晓浑身僵直,像个木头人似的都不会动了。纪光耀来到吴晓晓身后,把卷尺的一端按到她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拉着卷尺从她的背后轻轻划过,一直拉到臀部附近。
明明是一个简单的动作,但是经他一做,就显得格外暧昧,带着一丝挑逗的感觉。指尖偶尔会轻轻碰一下吴晓晓的皮肤,即便隔着薄薄的衣服,仍然让吴晓晓有点脸红耳赤。
明雪儿轻轻低下头,默不作声地站在原地。
神经有点粗的伙计没有发现奇怪的怪异,好心对纪光耀说:“二少爷,这种小事哪能劳您动手啊,我来就行了。”
“没关系,你先退下吧。”纪光耀轻轻挥了挥手。
伙计没有多想,以为这只是夫妻恩爱的表现,笑呵呵地告辞了。
伙计一走,房间中就只剩下吴晓晓、纪光耀和明雪儿这三个关系有点微妙的人。纪光耀从刚才走下楼梯到现在,根本一眼都没看到明雪儿,把明雪儿当成透明的。明雪儿走也不是,站也不是,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
“把手抬起来。”纪光耀温热的嘴唇凑到吴晓晓耳边说。
“你到底想干什么?”吴晓晓秀眉深蹙,警惕地小声问。
“听话。照做。”纪光耀温热的呼吸扑在吴晓晓的耳根上。
吴晓晓的整个脖子都红了。纪光耀的语气虽然很温柔,但是却透着一股不容违抗的强硬。不等吴晓晓反应过来,纪光耀就已经走到她的面前,轻轻抬起她的手,帮她量袖子的长度。吴晓晓就像一个木头人似的,呆呆地把手举到半空。
纪光耀量着量着,忽然缓缓握住了吴晓晓悬在半空的那只手,用拇指在吴晓晓光滑的手背上轻轻抚摸。那种暧昧的酥痒感令吴晓晓觉得非常难堪。
“不要这样……”微弱的抵抗声并没有令纪光耀停下来。相反,纪光耀还更加大胆。牵着她的手放到唇边,在手背上刚刚抚摸的地方轻轻地印下一吻。
吴晓晓就像触电似的猛地向后退了一步,但是手却被纪光耀死死捏住,根本抽不出来。
从纪光耀轻松的表情上根本看不出他用了多大力气,只是彻底被他控制住的吴晓晓才知道他的力量有多可怕。
“站端正,还有裙长没量呢。”轻飘飘的声音中依然透着一股可怕的气势。
吴晓晓闭上眼睛,觉得自己卑微极了,就像一个木偶似的被对方玩弄着,毫无反抗的能力。
这时纪光耀已经蹲在吴晓晓脚边,一手捏着卷尺的头部,放在吴晓晓的腰际,但是另一只牵着卷尺的手向下滑的时候,突然做出了更过分的动作。
不是用手指,而是整个手掌都直接贴着吴晓晓的大腿滑了下来。从他手掌摸过的地方,可以清楚地看到吴晓晓修长美丽的腿部曲线,可想而知他的掌心与吴晓晓的皮肤贴得有多紧。
“我求你了,不要这样。”吴晓晓红着脸,连连向后退了好几步。但她身后正好就是墙壁,根本无处可退。
纪光耀步步紧逼,把她逼近墙角。然后抬手掌在墙壁上,把吴晓晓封死在双臂之间的狭小空间中。四目相对,就像磁铁一般紧紧吸在一起。
吴晓晓以为纪光耀会低头吻下来,但是时间静静流逝,纪光耀一点动静都没有。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吴晓晓以为自己的心脏快要停止的时候,纪光耀却突然移开身体,重新放吴晓晓自由。
终于从对方阴影中解放的吴晓晓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下意识抬头望向明雪儿刚才站立的位置,才发现明雪儿早已离开了。原来如此,吴晓晓若有所悟地低着头。难怪纪光耀会突然放开自己,不是因为一时良心发现,而是因为明雪儿的悄然离去。
“这样你就满意了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吴晓晓吸了一口气,提起胆子质问纪光耀。
纪光耀没有立刻作答,而是随手把卷尺卷尺丢到桌子上,然后冷漠地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盯着吴晓晓。他此时的态度简直与刚才的亲昵判若两人。
这时一缕凉风从虚掩的门口吹来,吹得吴晓晓心中丝丝冰凉。大概明雪儿悄然离去的时候走得太匆忙,所以才没有把门关死,让外面的冷风透了进来。
不过纪光耀的声音却比凉风更冷,冷得就像结冰一样。他带着一抹冷笑说:“当初她刚刚嫁到纪家,正是最受宠爱的时候,所以看到我和你亲热才无动于衷。但是现在不同了,纪光华已经不再把她当宝贝,她的自尊和骄傲早就已经消磨殆尽。所以我要让她知道,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恶狠狠的语气,就像在谈论杀父仇人一样,再也看不出一丝当日的眷念。
吴晓晓轻轻摇头,茫然地后退。忽然觉得眼前的纪光耀好陌生,陌生得可怕。
以前的纪光耀虽然冷漠,但是冷漠中却藏着柔情,总是会在不经意间带给吴晓晓一点感动,但是现在的纪光耀,冷漠得就像一座冰山。他的柔情早已冻结成冰,不再流露出来。
刚才的话中最令吴晓晓惊讶的是,纪光耀竟然知道纪光华对明雪儿的态度发生了转变。而且态度非常笃定,绝对不是猜测。
“你怎么知道纪光华不再宠爱雪儿了?”吴晓晓警惕地问。
纪光耀的嘴角微微上扬,没有多说一个字,但是脸上阴沉的笑容却令吴晓晓产生不好的联想。
“难道你知道明雪儿被……被纪光华……”虐待的事?后面四个字卡在喉咙中,拼命忍住才没有脱口而出。虽然已经产生不好的预感,但是吴晓晓仍然希望自己猜错了,希望纪光耀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可恶。
然而事实却背叛了吴晓晓的期待。纪光耀轻轻踱步,无声无息地慢慢来到吴晓晓身边。然后微微弯下腰杆,凑到吴晓晓耳边,用冷漠而又扭曲的声音说:“南山寺的那两个流氓没有让我失望。”
吴晓晓只觉“轰”的一声,脑海中变得一片空白。她足足花了三秒钟,才理解纪光耀这句话的含义。
“你到底做了什么?”吴晓晓一把抓住纪光耀的手,压低声音追问。
“你已经猜到了,不是么?”纪光耀毫不留情地拂开吴晓晓的手。
吴晓晓呆若木鸡地盯着他,千头万绪混乱地纠缠在一起,令她变得茫然而不知所措。
难道当初纪光耀也在南山寺?难道那两个纠缠明雪儿的流氓是纪光耀指使的?难道纪光耀故意要他们去羞辱明雪儿?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不是那么爱明雪儿么……
仔细回想起来,那两个流氓出现得的确非常奇怪。吴晓晓当初就觉得他们不像普通的游客,而是故意挑事的。但她完没有想到,幕后的指使者居然是曾经深爱明雪儿的纪光耀。
当爱意变成恨意,可以把一个人扭曲成一个魔鬼。吴晓晓怔怔地站在原地,望着纪光耀脸上不正常的冷漠笑容,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知不知道现在雪儿现在有多惨?”颤抖的双唇好不容易才终于发出声音。吴晓晓拼命捏紧拳头,抑制身体的颤抖。只要一想到那天明雪儿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样子,她的心中就阵阵悲凉。然而,这一切居然都是纪光耀害的。
“我甚至以为你是唯一可以帮她的人……”吴晓晓吸了一口气,盯着陌生的纪光耀轻轻摇头。忽然很想大笑,笑自己的天真。居然以为纪光耀可以成为明雪儿的依靠,可以把明雪儿从纪光华的虐待中解救出来。
“纪光耀,我看错你了……”吴晓晓浑身发软,连站都快站不起来,只能轻轻靠在身后的墙壁上。
“这是她背叛我的惩罚。”依旧是那张冷酷无情的脸,看不出任何悔意。
“我以为你知道真相后会帮助雪儿,没想到你居然才是罪魁祸首……”吴晓晓轻轻闭上眼睛,无法面对这样的纪光耀。
纪光耀冷哼一声,再次走上前来,一把抓住吴晓晓的手,拉进自己怀中问:“我对她恩断义绝,你不是应该高兴么?”
吴晓晓已经疲惫得根本没有挥开他的力气,任由他拉着,轻轻地说:“我高兴什么?高兴你性格扭曲、已经变成一个疯子了么?”
被激怒的纪光耀更加用力地扼住吴晓晓的手腕。吃痛的吴晓晓痛苦地皱了皱眉。
“不要考验我的忍耐力,更不要以为韩瑾喜欢你,我就不敢动手教训你。”纪光耀用另一只手指着吴晓晓的脸,气急败坏地说。
“你还想打我么?”一直不敢反抗的吴晓晓终于也被激怒了,冷笑着说,“那你动手啊,就像你大哥打雪儿那样,把我打得站不起来。你们纪家都是混蛋,没一个好东西!”
咬牙切齿的咒骂声冻结了纪光耀的动作。纪光耀冷漠的目光中迅速闪过一丝惊讶。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弱弱地问:“你说……他打雪儿?”
“难道这不是你想要的结果么?”吴晓晓继续冷笑,抬头恨恨地瞥了纪光耀一眼。对方不敢置信的表情令她感到非常虚伪。“你专程找了两个流氓来侮辱雪儿,不就是为了让纪光华不给雪儿好脸色,最好可以把雪儿虐待得痛不欲生么?”
面对吴晓晓的诘问,纪光耀紧绷的冷酷面庞终于渐渐崩毁。他松开吴晓晓,愤然转身,低头不再说话。
望着纪光耀的背影,吴晓晓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她可以感觉到,纪光耀现在已经后悔了。纪光耀的所作所为,无非是想惩罚明雪儿对他的背叛。但是当他知道明雪儿真的为此遭受痛苦之后,却发现自己根本高兴不起来。不但不高兴,反而还更加痛苦。这时吴晓晓见过的最可笑、最幼稚的复仇者。
“纪光耀……”吴晓晓轻轻擦了一下眼角的泪水,用哽咽地声音说,“做了错事不要装聋作哑,如果你后悔了,就要想办法补偿……”话只说到这里就被哽咽堵塞,吴晓晓捂住快要哭出声音的嘴,埋着头,逃似的跑了。
身后,纪光耀一动不动地在原地站了很久。最后他抬起拳头,狠狠地一拳砸在墙壁上。
第二天,不出吴晓晓的预料,纪光耀果然又消失了。
睁开眼,看见韩瑾还是像以前那样,单手托腮地趴在床上,专注地地盯着自己,吴晓晓有种错觉,仿佛昨天的一切都是做梦,纪光耀根本没有回来,也没有说出那些伤人的话,南山寺的流氓更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但是,吴晓晓很快认清现实,告诉自己不能这样自欺欺人。心情低落的她根本不想起床,翻了一个身,背对韩瑾面向墙壁发呆。
韩瑾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担心地问:“昨天你和光耀怎么了?”刚才之所以沉默,是因为他在思考到底应不应该触及这个问题。
吴晓晓敷衍地回答:“没什么。只是突然有点情趣低落而已。”
“你也低落,他也低落,还说没有事情,是不是想急死我啊?”看来韩瑾早就见过纪光耀了,所以知道纪光耀的心情也不好。
吴晓晓不屑地笑了一声说:“他还低落?他高兴还来不及吧?”
“你们好像有点误会。无论他做了什么事,那都是因为失恋引起的情绪失常。你大人大量地原谅他好不好?”韩瑾试图当一个和事佬,劝吴晓晓原谅韩瑾。
“你连他做过什么事都不知道,居然还帮她说好话?”吴晓晓的太阳穴阵阵发痛,心中有些委屈。好像自己生气不是因为纪光耀做错事,而是因为自己小心眼一样。
韩瑾轻轻推了推吴晓晓的肩膀说:“别生气了,我代光耀向你道歉好不好?”
吴晓晓不接受这份盲目的友情。气呼呼地裹着被子,躲到墙边韩瑾碰不到的地方,怨恨地说:“我不需要他道歉。他最对不起的人是雪儿,最应该自己去向雪儿道歉。”
韩瑾马上追问:“他和雪儿又怎么了?”
“唉……”吴晓晓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真不知道怎么说。
正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脚步声的主人大概是纪家的几个丫鬟,她们并非来找纪光耀和吴晓晓,而是匆匆忙忙地从门外的走廊上跑过,好像急着要去什么地方。
吴晓晓预感到事情有点不对劲,急忙对韩瑾说:“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韩瑾点了点头,走过去打开门。这时另外一个脚步匆忙的丫鬟正好从门外经过,被韩瑾逮了个正着。韩瑾叫住她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你们急急忙忙要干什么?”
“回,回二少爷,大事不好……”丫鬟气喘吁吁的,光顾着喘气,半天都没有讲到正题。
这时,在床上待不住的吴晓晓也已经披着外衣,来到门口,站在韩瑾的身后说:“别着急,到底怎么了?”
那丫鬟终于把呼吸调整过来,捂着狂跳不已的心脏说:“听说大少爷刚才发脾气,打了大少夫人……”
“什么?”韩瑾和吴晓晓同时低叫起来。
吴晓晓低头一看,发现丫鬟手上拿的全是绷带之类的止血用具,心中那种不好的预感顿时更加强烈--难道明雪儿被打得头破血流?
见状,吴晓晓连衣服都顾不上穿整齐,急急忙忙地跟着韩瑾一起赶到纪光华和明雪儿居住的院子。
卧房的门大大敞开着,好几名丫鬟捧着药箱、水盆之类的东西在门口进进出出。
吴晓晓和韩瑾走进房间一看,发现纪光华早已不知所终,只有昏迷不醒的明雪儿一动不动躺在床上。房间中的家俱乱七八糟,地面更是一片狼藉。最可怕的是,靠近墙壁的地方,居然还有一摊没有风干的血迹。
“雪儿,你没事吧?”吴晓晓径直冲到床边,担心地看到头上缠着绷带、闭眼一动不动的明雪儿。
这时一个尖酸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当然没事,不过只是流了点血而已,死不了……”
话音未落,一脸刻薄的唐婉柔便一扭一扭地从门口走进来。她也径直来到明雪儿的窗前,指着昏迷不醒的明雪儿骂道:“我早就说过这个贱人不是省油的灯,居然偷了家里的东西拿出去去卖钱。而且还把卖来的钱送到万花楼去了,真是丢尽我们纪家的脸。光华打得好,不打她就不知道规矩……”
不等她骂完,伏在床边的吴晓晓猛然抬头,恶狠狠地瞪着唐婉柔。
“你,你想干什么?”唐婉柔被吴晓晓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杀气震慑,下意识后了半退,强装镇定地把声音扬得高,“你这是什么眼神?我说错了么?”
吴晓晓双手紧紧抓住床单,拼命忍耐。
闻到火药味的韩瑾急忙快步走过前来,把吴晓晓从地上扶起来,轻声安慰了两句。然后又抬头对唐婉柔说:“二娘,咳咳,无论谁对谁错……雪儿都伤成这样了,我们让病人好好休息一下吧……”
这是韩瑾帮唐婉柔找的台阶下。唐婉柔虽然满肚子不爽,但是吴晓晓身上散发的那股气势确实有些骇人,再加上她自己做了亏心事有点心虚,所以骂骂咧咧地聊下一句狠话就走了。“哼,等她醒了我才要好好骂她!”
吴晓晓向她的背影翻了一个白眼。如果换作以前的自己,肯定早就发作了。但是现在她有太多不能锋芒毕露的理由,所以只好把满肚子的气愤和不平全都忍下来。
“阿莲……”一个微弱的声音突然从床上传来。
吴晓晓顾不上生气,马上低头看着明雪儿。
明雪儿虽然还没有睁开眼睛,但是意识却已经恢复了。她惨白的嘴唇微微张开,断断续续地发出微弱的声音:“都是我的错……你不要生气……”
“别说了。”吴晓晓立刻蹲在床边,右手轻轻探到被子下面,摸着明雪儿冰冷的手说,“你放心好了,那个恶毒的老太婆已经走了。”
明雪儿刚刚恢复意识,神智还不太清醒。她就像说梦话似的,闭着眼睛不断重复:“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
“你先别急着说话,好好休息一下。”吴晓晓心底阵阵发痛。
明雪儿都伤成这样了还在一个劲认错,就算她还能说,吴晓晓都不忍心听下去。
就这样,吴晓晓在房间中陪着明雪儿,悉心地照顾她。明雪儿大半时间都在昏迷中,偶尔迷迷糊糊地醒来一下,但是嘴里尽是道歉的话语。看着虚弱的明雪儿,吴晓晓真恨不得替她出气。但是无权无势无靠山、在纪家毫无地位的自己,又怎么是纪光华的对手呢?
在痛苦、担心和自责的煎熬中,吴晓晓度过了漫长了一天。
第二天,吴晓晓一大早就起来了,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探望明雪儿。然而当她来到明雪儿的房门外,才惊讶地发现门口锁着一把足有五六斤重的大铁锁,而且锁上还缠着铁链子。
吴晓晓一看就察觉到情况不妙,急忙拼命拍门,着急地喊着:“雪儿!雪儿!”
刚刚喊了三声,门内就传来明雪儿微弱的回应,但是吴晓晓还是觉得时间太长,急得差点都想撞门了。
“雪儿,到底怎么回事?你快把门打开!”被担心冲昏头脑的吴晓晓根本没有细想。这把大铁锁明显是从外面锁上的,房间里的明雪儿根本打不开。
话刚喊出口,吴晓晓马上意识到这个问题,转而愤怒地问道:“是不是纪光华把你锁起来了?他凭什么把你锁起来!”说着拽着那把铁锁狠狠推了几下门,但是大门巍然不动,根本就是白费力气。
“阿莲。”屋里的明雪儿听出吴晓晓的情绪非常激动,不顾伤势地来到门口。但是她头部的伤势尚未完全复原,刚走了几步路就感到头重脚轻,双腿使不上力气。最后她只有软软地靠在门扉上与吴晓晓说话。
“阿莲,你听我说……不要冲动……”身体和精神上都备受折磨的明雪儿根本没有力气讲话,每一个字听上去都微弱得仿佛风一吹就没了。
隔着厚厚的门板,吴晓晓必须集中全部精神,才能听到她到底想说什么。正因为如此,吴晓晓才终于不再大吵大嚷,而是安安静静地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辨认明雪儿的声音。
“阿莲,不要生气……他把我关起来,总比打我好……我倒宁愿他这么把我关在这里……”
听着明雪儿断断续续的低语,吴晓晓紧紧咬着嘴唇,心中巨浪翻腾。“雪儿,我知道你这么说是故意安慰我……对不起,我让你担心了。”明明明雪儿才是最需要关心的人,但是因为自己太冲动了,每次反倒让明雪儿来关心自己。想到这里,吴晓晓心中更加难过。“你放心,我不会再冲动了……”
闻言,门后的明雪儿轻轻点了点头,终于松了一口气。虚弱的身体顺着门扉向下滑落,最后只能坐在地上与门外的吴晓晓交谈。“都怪我不好,是我偷了纪家的古董去当铺……结果被发现了……”
吴晓晓急忙问:“是不是若玉的病情加重了?”不然明雪儿不会这么急需用钱。
“玉姐姐的病情越来越重,我想请全城最好大夫帮她治疗……但是那个大夫一听说玉姐姐得的什么病,二话不说就拒绝了……我没有办法,心想,如果多出一些诊金,说不定可以请得动他……”说着说着就已泣不成声。
门外的吴晓晓听得也是心如刀绞,不知道如何帮忙。如果只是单纯缺钱还好,总有办法筹措出来;但是,梅毒在这个根本没有抗生素的年代是绝症。就算花再多钱,请再好的大夫,也没有治愈的希望。更何况若玉已经拖到末期了,就算是神仙下凡,只怕也束手无策。正因为知道这个残酷的事实,吴晓晓的心中才更加难过。
这样的结果明雪儿当然也心知肚明。之所以冒险偷古董去卖,也只是为了抱住最后的稻草。哪怕心里明知道一根稻草根本无法救命,却依然要义无反顾地去尝试一下。
“事到如今,大概一切都是命吧……注定我无法报答若玉姐……”
“雪儿,你已经尽力了。”口拙的吴晓晓只顾着擦眼泪,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慰她才能缓解她心中的痛苦。
“阿莲,你不要担心……我从小就被关在万花楼,所以不怕被关在这里……但是,我只有一件事情放心不下……只希望在若玉姐临走前,我可以陪在她身边……只要送走若玉姐,哪怕一辈子被关在这里,我都没有半句怨言……”不长的一句话,但是抽抽噎噎的明雪儿一直说了好久才终于说完。
门外的吴晓晓也难过得泪流满面,哽咽着说:“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把你救出去。”
纪光华这次是来真的,他一直把明雪儿锁在房间中。已经过去五天了,但是明雪儿一步都没有踏出过房门。
这五天中,吴晓晓每隔一天就女扮男装,和韩瑾一起偷偷溜到万花楼去探望若玉。
病情日益加重的若玉果然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就算韩瑾花重金,连恐吓加威胁地“请”来明雪儿想为若玉请的那名名医,但是对方看了若玉的病情后,也只是摇头叹息,交代他们可以准备后事了。
第五天,女扮男装的吴晓晓和韩瑾照例又去万花楼的后巷探望若玉,直到傍晚才离开。
回去的路上,韩瑾的表情一直非常沉重。吴晓晓知道他精通医术,猜他大概已经预感到什么,但是害怕得不敢开口问。韩瑾一直非常乐观,如果连韩瑾都变得这么死气沉沉,吴晓晓真的觉得眼前是一片黑暗。
傍晚昏暗的光线把他俩的身影拉得很长,空中偶尔飞过几只回巢的鸟儿,在头顶发出凄凉的鸣叫,把气氛衬托得更加沉重。
吴晓晓一声不吭地与韩瑾并肩前行。
两人心中都想着同样的事情,但是谁都不敢先开口。直到他们已经看见纪家大宅的围墙后,韩瑾才突然停下脚步,低声说道:“晓晓,若玉恐怕活不过今晚。”
吴晓晓早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是听到韩瑾如此明确的宣言后,依旧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真的么?”吴晓晓也停下脚步,抬头盯着韩瑾的双眼。
看到韩瑾确定无疑的目光后,吴晓晓轻轻闭上眼睛,干涩的眼眶中涌起一股潮热的液体。在泪水夺眶而出之前,吴晓晓急忙抬手把眼泪擦去,不让自己显得太软弱。因为她还要安慰明雪儿,如果自己都承受不了,怎么鼓励明雪儿接受这个残酷的结局呢?
看到吴晓晓拼命伪装坚强的样子,韩瑾莫名心痛。他轻轻把吴晓晓抱在怀中,在她头顶低声说:“若玉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她留着一口气,大概是想见雪儿最后一面吧……”如果见不到明雪儿,大概死也不会瞑目。
吴晓晓坚定地说:“那我们今晚必须要把雪儿救出来。”
锁住明雪儿的铁锁虽然又大又重,但是在武林高手韩瑾面前依然只是一个装饰。吴晓晓和韩瑾早就商量好了,如果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们就直接砸了锁,把明雪儿救出来。
但是真正到了必须执行这个计划的时候,才发现有些问题没有解决。韩瑾抬头望了一下天色,说:“天马上就黑了。到了掌灯的时间,如果雪儿的身影没有映在窗户上,外面的人一看就知道她不在房里。如果事情传到纪光华的耳里,只怕雪儿还会遭受更可怕的折磨……”
“那我们可以趁半夜三更的时候,偷偷把雪儿救出来。”
“我只怕拖得太久,就算雪儿赶到万花楼,若玉也已经咽气了……”韩瑾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那就必须现在马上把她救出来,带到万花楼,而且又不能让人发现房间中没人……”低喃着这几个条件,吴晓晓略一思索,突然猛地抬起头来说,“我有一个办法!”
“不行。”韩瑾问都不问就一口否决了吴晓晓的想法,“你想代替雪儿留在房间里是不是?”
“是啊,你不觉得这个主意很好么?我代替雪儿留在房间,你带雪儿去万花楼见若玉,这样就没人发现了呀。”
“如果是前几天纪光华不在家的时候还好,但是今天他偏偏在家,而且还请了客人来喝酒。万一他心血来潮,回房去看明雪儿,但是一开门,却发现明雪儿不见了,只有你在房间里……你想想事情会怎么样?”
“事到如今顾不了这么多了。我答应雪儿要帮她完成最后的心愿!”吴晓晓的态度无比坚决,韩瑾根本无法动摇她的决定。
韩瑾还想再说什么,但是吴晓晓坚定的目光却堵住了他所有想说的话。过了好久,韩瑾才终于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好吧,既然如此,我们只好祈求老天保佑了。”
回到纪家后,韩瑾只用了一根小小的铁丝就把那个大又大重的铁锁给撬开了。
接着就照原定计划那样,韩瑾带明雪儿赶往万花楼,吴晓晓则代替明雪儿留在房间中。
韩瑾离开的时候,把门外的那把铁锁重新锁好,一点破绽都看不出来。
截止到这里为止,他们的计划进行得非常顺利。
但是,韩瑾担心的事情依然发生了--
夜色越来越深,吴晓晓呆呆地坐在床边。别看她一动未动,但是心里却乱极了。
不知道韩瑾和明雪儿顺利到了万花楼没有,不知道他们见到若玉没有,不知道若玉看到雪儿之后病情好点没有,不知道韩瑾的死亡宣判……是否会真的成为事实。
她担心来,担心去,唯独忘了担心自己现在的处境。
大约快到三更的时候,吴晓晓忽然听见走廊上传来一个男人的脚步声。
来人好像喝了很多酒,连路都走不稳了,脚步声摇摇晃晃的,似乎随时都会摔倒。
吴晓晓突然想起韩瑾的话:纪光华今天要在家里宴请宾客。都这个时辰了,宴会肯定早就散场,客人也早就回家了。那么走廊上那个正朝这里走来的醉汉,难道就是--纪光华?
吴晓晓这才知道害怕,吓得“噌”的一下站起来。夺门而出的想法从脑海闪过,但她很开想到门已经被韩瑾从外面锁上了,只有纪光华有钥匙,她根本跑不掉。
这时门外已经传来开锁的声音。
情急之下,吴晓晓只好躲到床上装睡。
这时纪光华已经走到门口了。
吴晓晓没有多想,马上跳上床,用被子牢牢地把自己裹起来,面朝墙壁,在心中默默祈祷:“纪光华呀纪光华,你一定要醉得不省人事,这样我就可以瞒天过海了……”
吴晓晓刚把被子裹好,纪光华就已经把门打开。
“雪儿,你是不是睡了?”纪光华浑身酒味,光是站在门口,房间中就已经酒气弥散。
吴晓晓躺在床上不敢动。与其说是装睡,其实更加接近于装死。
和吴晓晓预料的一样,纪光华果然醉得不清,进房间刚走了两步就已经摔倒在地,“哎哟”叫唤着半天爬不起来。他一边醉醺醺地呻吟,一边扶着凳子费了好大的劲才终于站起来,嘴里还嘀咕着:“怎么不把灯吹了再睡……”
床上的吴晓晓顿时抖了一下。刚才情急之下,她根本没来得及吹灯。
所幸醉醺醺的纪光华根本没有计较这些,自己伸头把灯吹熄。然后一边打呵欠,一边脱衣服。
一片黑暗之中,背对他的吴晓晓听见衣物落地后的声音差点吓出心脏病。
完了完了,难道纪光华想上床和自己睡觉?
吴晓晓紧张得浑身僵硬,就像僵尸一样笔挺挺地躺在床上。
来不及多想什么,脱完衣服的纪光华已经掀开被子,在她身旁躺了下去。
感觉到柔软的床铺向下狠狠凹陷了一下后,吴晓晓有种别人拿枪指着太阳穴的感觉。
现在怎么办?如果逃跑事情就露馅了,只要一想到纪光华大发雷霆的样子,吴晓晓就替明雪儿捏一把冷汗。
当初纪光华把明雪儿打得头破血流、锁在房间中,以为明雪儿知道教训后就会乖乖听话;如果他发现明雪儿依然偷偷溜去万花楼,肯定还会做出可怕的事情。
思及此,吴晓晓只能躺在床上硬撑,不停祈祷纪光华赶快睡觉,只要他睡着自己就安全了。吴晓晓不停告诉自己,他是一个太监他是一个太监,他绝对不会对自己怎么样。
但是事与愿违,纪光华刚刚躺下,马上翻了一个身,用那只又肥又重的胳膊搂住吴晓晓的腰。
吴晓晓的身体猛地抖了一下。要不是她理智尚存,早就掀开被子跳起来了。
光是抱着还不够,纪光华居然把嘴唇凑到吴晓晓的耳边,带着满口酒气说:“雪儿……让为夫亲你一下……”
吴晓晓死都不要,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根本来不及多想,身体已经做出最诚实的反应。就在纪光华那张恶心的嘴唇快要落下来的时候,吴晓晓用最快的速度拿被子裹住自己的头,让纪光华无处落口。
纪光华一下子亲到被子上。明明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的他,突然恢复了几分神智。
他生气地一把抓住吴晓晓的头发,狠狠骂道:“贱人,你还闹什么脾气?”
吴晓晓疼得发出一声轻叫。不敢叫得太大声是因为害怕被纪光华认出来。
别看纪光华喝醉了,但是下手非常狠。揪着吴晓晓的头发,简直像是要把那把头发从吴晓晓的头顶拔下来一样。
吴晓晓拼命忍住没有叫出声,但是眼泪却已经疼得滚落下来。这一刻,她终于切身感受到明雪儿承受的痛苦和折磨。
“你这个贱人,是不是嫌大爷满足不了你,今天就要满足给你看!”纪光华一边打着酒嗝,一边把吴晓晓从被子里拖出来。
吴晓晓拼命挣扎也不是他的对手,只眨眼工夫,就已经被纪光华压在身下。
墙上的窗户早就被铁锁锁住了,房间中几乎没有一丝光线。
醉醺醺的纪光华根本没有发现吴晓晓是假冒的,就像骑马似的毫不客气地跨坐在吴晓晓身上,然后开始动手撕她的衣服。一边撕一边纳闷:“你睡觉还穿这么多衣服干什么?”
强烈的恐惧感向吴晓晓袭来,她再也撑不下去了,用尖利的声音嘶吼道:“放开我!放开我!”
然而回答她的却是狠狠一记耳光。吴晓晓被打得眼冒金星,差点昏厥过去。
泪水汹涌而下,她使出全身所有力气在纪光华身下挣扎。
但是肥胖的纪光华光是体重就比两个吴晓晓加起来还重,更何况他是一个男人。
被她压在身下的吴晓晓就像一只柔弱的小猫,根本没有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就被对方死死地制服。
“不要,不要……”吴晓晓吓坏了,甚至忘记了尖叫,本能地瑟瑟发抖。
纪光华发出一阵狂浪的笑容后,毫不客气地把脸埋进吴晓晓的颈窝,忘情地吮吸起来。
“放开我!”吴晓晓几乎快被对方压扁,泪水早已浸湿枕巾。纪光华的脏手不断在她身上抚摸,每摸过一处地方,吴晓晓恶心就恨不得把那个地方肉挖出来扔掉。
“嘶”的一声,吴晓晓的衣服就被纪光华一下撕开,露出胸前白皙的皮肤。
看着纪光华疯狂的表情,吴晓晓绝望地别开头盯着墙壁。大滴大滴的泪珠连成线从脸庞滚落,浸湿枕巾。
正在这时,纪光华突然发现“啊”一声尖叫。
吴晓晓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纪光华就突然倒下来,一动不动地压在吴晓晓身上。吴晓晓吓得不敢说话,呆呆地把眼睛睁大到极限。
黑暗之中,一个人影出现在纪光华身后。
虽然看不到那人的长相,但是吴晓晓却隐约可以猜到他的身份。
“快起来,跟我走。”黑影急促的声音中夹杂着冷漠和怒意。
他一开口,吴晓晓立刻肯定他的身份,惊愕地喃喃念出他的名字:“纪……光耀?”
“快点!”惜字如金的纪光耀抓住纪光华沉的肩膀,一把掀开那具沉甸甸的身体,把吴晓晓从纪光华身下释放。
纪光华刚才挨了纪光耀一记手刀,现在已经昏迷了。
衣衫不整的吴晓晓使出浑身力气从纪光华身下爬出来。她刚才已经被吓傻了,四肢冷得就像冰块似的,身体还在不断发抖。被撕裂的衣襟大大敞开,一股冷风灌入她的身体,冷得她打了一个寒颤。
纪光耀的目光无意中落到吴晓晓胸前的双峰上,表情立刻僵了一下,然后马上扭开头。“把你的衣服穿好。”
吴晓晓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看光了,“啊”的低叫一声,羞怯地紧紧抱住自己的身体。衣服早就被撕坏了,怎么也裹不住白洁的胴体。正在吴晓晓急得不知所措之时,纪光耀突然脱下自己的外套,冷冷地递给她。
“快点穿上。”没有一点温度的四个字从纪光耀紧绷的嘴角发出。他背对吴晓晓,只有拿着衣服的手悬在半空,伸向后方,递到吴晓晓眼前。
这一瞬间,吴晓晓的脑海中闪过无数她和纪光耀在一起的画面。有相遇时惊讶和紧张,有独处时的不安和欣喜,也有被他的冷漠刺伤的心痛,还有对他做所作为的失望和痛苦。那些或喜或悲的记忆就像电影的快镜头一样迅速在脑海中闪过。不知道怎么回事,吴晓晓的眼眶又有些发热,升起了一股潮湿的水气。她呆呆地注视着纪光耀的背影,身体居然僵硬了,连手指也无法移动。
“快点。”纪光耀见吴晓晓半天没有动静,急躁地抖了抖手上的衣服。
吴晓晓这才突然回过神来,急忙接过衣服裹在自己身上。
“你先回自己房间,这里我来收拾。”纪光耀说着转身走到床边,用力搬动纪光华的身体。大概是想把纪光华摆端正,然后再盖上被子。
运气好的话,醉醺醺的纪光华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大概还以为是做了一场梦,忘记追究到底发生过什么。
吴晓晓呆呆地站在纪光耀身后,看着他忙忙碌碌。
“你没听见么?”纪光耀猛地回过头来,瞪了吴晓晓一眼。
吴晓晓被他可怕的眼神杀退了半步,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终于重新站稳。
“你今晚出现在这里,是不是想把雪儿带走?”
估计莫大的勇气才终于开口说出这句话。
这里是明雪儿的房间,除了韩瑾和明雪儿之外,没人知道今晚吴晓晓替明雪儿留在房间中,而且韩瑾也根本没有机会向纪光耀泄密。所以突然出现在这里的纪光耀肯定是冲着明雪儿来的。
吴晓晓话音落下的瞬间,纪光耀的动作明显僵滞了一下,显然被戳穿了心事。
这时纪光耀已经让纪光华端端正正地睡在床上。他帮纪光华盖上被子后,忽然转过身盯着吴晓晓,顿了顿说:“我今晚的确是来见雪儿的,但是没想到刚才在门外却听见你的声音--为什么你在这里?雪儿呢?”
吴晓晓的叫声只有喝醉酒的纪光华才听不出来,清醒的纪光耀立刻发现屋里的人不是明雪儿,而是吴晓晓,所以马上冲了进来。
吴晓晓低着头,有些犹豫,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纪光耀实情。
“雪儿到底在哪里?”纪光耀见吴晓晓欲言又止,马上产生不好的预感,着急地上前一步,紧紧扼住吴晓晓的手腕逼问。
吴晓晓抬起眼睛,平静地注视着他。这一刻,透过纪光耀紧张、慌乱的目光,可以看出他隐藏在心底的真实感情。
“你依然爱上雪儿吧……”低声轻喃,仿佛是说给自己听。有些欣慰,因为知道他还爱着明雪儿;有些难过,同样也因为知道他还爱着明雪儿。
这一刻,吴晓晓不再犹豫,忽然下定决心放下对纪光耀的情愫。也许是感动,也许是同情,也许是放弃,吴晓晓自己也不知道应该如何概括。总而言之,她终于可以平静地面对纪光耀,心中不再有任何暧昧的期盼了。
“你想见雪儿么?我带你去找她。”抬头迎视纪光耀着急的目光,吴晓晓嘴角微微上浮,牵出一抹释怀的笑容。
纪光耀呆呆地注视着吴晓晓奇怪的表情,越看越发现看不透她到底在想什么。
不等纪光耀回答,吴晓晓丢下一句“我们先离开这里”,率先走出房间。
身后,纪光耀盯着她迅速消失在门口的背影愣了一会儿,两道剑眉深深地锁在一起。然而两人谁都没有注意到,吴晓晓蒙面的纱巾却被遗落在房间中……
离开纪府,吴晓晓和纪光耀脚步匆忙地赶往花街。
吴晓晓的发髻刚才在与纪光华纠缠的时候早就散掉了,所以她干脆拆开发髻,直接让长发披在肩上。再加上她现在身上穿的是纪光耀的外套,虽然很大,但是颜色很暗,没有明丽的女装那么显眼。因此,就算吴晓晓没有女扮男装,但是走在前往花街的路上依然不会显得特别突兀。
他俩一直顺着墙边疾步前行。纪光耀故意让吴晓晓走在靠墙的位置。在纪光耀高大身影的遮挡下,身材娇小的吴晓晓便更不显眼了。一路走去,几乎没有行人对他们侧目而视。
路上,吴晓晓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纪光耀。纪光耀一直默默听着,没有发表一点意见。
“雪儿实在是走投无路,才只能选择嫁给纪光华。你不但不理解她,甚至还落井下石。雪儿之所以被纪光华虐待,全是你害的。”在这件事情上,吴晓晓至今没有原谅纪光耀。
“她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一直沉默无语的纪光耀终于从哽咽的喉咙中发出声音。他早就知道若玉与明雪儿的深厚关系,也知道若玉染了不治之症。但是按照惯例,患上这种绝症的妓女从来不用接受治疗,直接被丢到后巷等死。他甚至以为若玉早就死了,万万没有想到明雪儿竟然为若玉付出了那么多。
“自从若玉染病之后,她从来没有在我面前提起若玉……”纪光耀这才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明雪儿,不知道她到底隐藏了什么。
“也许她认为那是她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