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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情:邪少的替身丑妻 第一卷 第18章何必如此

分别回房的时候,韩瑾在吴晓晓的耳边说:“早点休息,明天还有赶路呢。”

“你也是。”吴晓晓心疼地望着韩瑾。车马颠簸,一路劳顿。就连她这个坐车的都感到筋疲力尽、浑身酸软,更何况韩瑾还要赶车,肯定更加疲惫。韩瑾之所以看上去如此沉郁,难道仅仅是因为太累了?

韩瑾把吴晓晓送到房门外,正要离去。这时吴晓晓终于忍不住地问道:“韩瑾,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韩瑾轻轻摇了摇头说:“你太敏感了。我只是有点赶上而已,离开了生活三年的临江城,谁能不难过呢?”

“仅仅只是如此?”吴晓晓有点不信。

“不然你以为呢?好好睡觉吧。”韩瑾轻轻摸了摸吴晓晓的头。

吴晓晓不满地扁了扁嘴。虽然还是有点不太相信韩瑾的话,但是,既然对方不想说,再追问下去也没有意义。

“晚安。”吴晓晓踮起脚,亲了一下韩瑾的脸颊,转身回房。

韩瑾突然拉住她的手。吴晓晓疑惑地转头望去,正好被截获了嘴唇。

轻轻的一吻,吴晓晓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结束了。

“晚安。”韩瑾笑着说,然后转身离开。

吴晓晓展开门口,呆呆地望着韩瑾的背影。心中有一个声音越来越清晰:肯定有事,肯定有事!今天的韩瑾太反常了!从连云城回来以后,韩瑾的性情忽然发生了很大的转变。以前那个又笑又闹的他,好像只是一场梦一样。

待韩瑾的身影完全消失,吴晓晓才低头走进自己的房间。

这里虽然是乌兰镇最豪华的客栈,但是条件比起悦来楼却简陋多了。房间中有一股淡淡的霉臭味。虽然桌椅板凳这些经常使用的家具都擦得很干净,但是墙边的小柜子、角落里的小香几等不常用到的家具上则积了薄薄的一层浅灰。

吴晓晓打了一个呵欠,径直走到床边,面朝上、背朝下地躺下去。

“好累啊……”心累,身体也累,只想好好睡一觉。

闭上眼睛,本想稍微休息一下,没想到竟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半梦半醒地听见了敲门声。“谁啊?”揉着眼睛问。

“是我。”门外传来一个轻柔的女声。

“雪儿?”吴晓晓刷的一下坐起来,顿时睡意全无,急忙起身开门。

开门的时候才发现天色已经黑透了,月亮早已升上中天,普通人早就睡着了,但是明雪儿依然穿着白天的衣服,发髻也没有拆散,一看就知道根本还没有睡下。

吴晓晓急忙把明雪儿请进房间,疑惑地问道:“雪儿,这么晚了,什么事?”边说边把她引到椅子边坐下。

明雪儿坐下以后一直紧紧蹙眉,好几次想开口,但最后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吴晓晓担心地注视着她,猜不透到底什么事可以令明雪儿如此吞吞吐吐。

明雪儿再三犹豫,最后终于下定决心,抬起头,压低声音道:“晓晓,我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告诉你。”

她的神情无比慎重,连吴晓晓也跟着紧张了一下,不由咽了一下口水。

“其实今天在路边遇到的那个小乞丐……”说到这里再次顿住,紧紧地咬着下唇,做最后的犹豫。

“你说三星啊?”吴晓晓的眼神更加迷茫。回想起来,明雪儿看到三星的胎记后,表情的确有些奇怪,难道她认出了三星的胎记?想到这里,忍不住追问道:“雪儿,难道你知道三星的身世?”

明雪儿长叹一声,轻轻点头。刚才她还有一点犹豫,但是,现在已经被吴晓晓猜出来,再没有隐瞒下去的必要。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三星应该是……玉姐姐的孩子……”

“若玉的孩子?若玉竟然有孩子?”吴晓晓瞬间瞪大眼睛,惊讶地盯着明雪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明雪儿轻轻点头,徐徐说道:“在花街,妓女生下的孩子都会被扔走。玉姐姐怀有身孕的时候,我还是她的婢女。玉姐姐把孩子生下来之后,梅姨就让我把孩子扔出去。我亲手用簪子在小婴儿的肩膀上刺下痕迹,然后用一个木盆让他随河流漂走。我本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没想到……”

“你确定三星真是若玉的孩子?”事情太突然,实在难以置信。

明雪儿十分肯定地点头:“如果玉姐姐的孩子活下来,约莫也该长到三星这年纪了。我第一眼看到三星的时候,就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仔细一看,才发现他眉宇之间,与玉姐姐格外相似。我确定他就是玉姐姐的孩子。只可惜,玉姐姐已经过世了,不然就可以与三星相认……”

说到这里,忍不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若玉的死,依然是明雪儿心中的一道伤疤,哪怕已经过去半年有余,依旧没有愈合。

“我求你一件事情。”明雪儿低下头,从怀中拿出一个用手帕层层叠叠包着的东西。当着吴晓晓的面,一层一层地打开。最后,里面竟出现了半块玉佩。

“这是什么?”吴晓晓的视线在明雪儿和玉佩上来回移动。

明雪儿轻声道:“这是玉姐姐与那书生的定情信物,玉姐姐与书生各执一半。玉姐姐临死前,将这半块交给了我。我现在把它交给你,求你在这个合适的时机,把它交给三星吧。我不忍见三星一直流浪下去,如果日后可以凭借这半块玉佩与他父亲相认就好了……如果他父亲肯收留他,那便更是菩萨保佑……”

说完之后,明雪儿小心翼翼地再次用手帕把玉佩层层叠叠包了起来,郑重地交给吴晓晓。

吴晓晓拿着那半块玉佩,忽然感到沉甸甸的。好多话堵在喉咙里,想讲又讲不出来。“雪,雪儿……其实……”

吞吞吐吐、犹犹豫豫,简直就像明雪儿刚刚进门的时候一样。

其实--若玉的情郎就是当朝大学士,同时也是公主驸马喻卓飞,喻大人。

这句话明明已到嘴边,但却始终说不出来。下意识紧紧抓住玉佩,痛苦地望着明雪儿疑惑的表情。

“怎么了?”明雪儿迷茫地询问。

吴晓晓豁出去了,蓦然抬头,鼓起勇气说道:“我,我,我,我知道三星的父亲是谁!”

“什么?”这次轮到明雪儿呆若木鸡地盯着吴晓晓。

吴晓晓用混乱的大脑努力阻止语言,说道:“雪儿,你还记得为悦来楼题字的喻大人么?”

“当然记得。”明雪儿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用手捂住嘴巴问,“难道……难道他就是喻卓飞?”

明雪儿只知道有一个姓喻的大学士要来临江城视察,万万没有想到对方就是当年那个流连花街的喻卓飞。

吴晓晓郑重地点了点头说:“没错,他就是三星的父亲。”

“竟然是他。”短暂的惊讶之后,明雪儿迅速恢复冷静。慌乱的眼眸渐渐沉淀下来,再次恢复成平静的湖水。

吴晓晓继续说:“他高中状元之后,被招为公主驸马,所以才没有返回临江城与若玉赎身。”

“原来如此,他就这样抛弃了玉姐姐……”明雪儿发出一声冷笑,打从心底发出鄙夷。

吴晓晓急忙忙喻卓飞说好话:“其实他心中依然惦记着若玉,后来还去坟前拜祭过。”

“拜祭过又怎么样?玉姐姐还不是孤零零地死了……死得那么可怜……”说到这里,声音便哽咽起来。

吴晓晓急忙扶住明雪儿的肩膀,轻声安慰道:“雪儿,不要难过。这些事情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明雪儿用指尖轻轻擦了擦差点从眼角滚落的泪珠,“真奇怪……我明明已经决定再也不为玉姐姐的悲恋哭泣,为什么……为什么依然忍不住落泪……”

吴晓晓望着明雪儿拭泪的样子,自己的心里也泛起一丝酸涩。

明雪儿微微停顿了一会儿,忽然又叹息道:“如今他已是驸马,想必不会再与三星相认了。”

“雪儿,你不要担心。我看喻大人并非铁石心肠的薄情汉,既然他冒险去拜祭若玉,就说明他依然顾念旧情。如果突然得知有三星这个孩子,未必不会相认。”

“一切随缘吧。”明雪儿似乎不想深聊下去,缓缓起身,向吴晓晓道别,“时间已晚,我先回房了。玉佩就交给你,你寻一个合适的时机告诉三星真相。如果你觉得不妥,那便瞒三星一辈子吧。也许对三星来说,什么都不知道也是一种幸福。”

说完之后,明雪儿不等吴晓晓起身相送,便匆匆地向门口走去。

“雪儿。”吴晓晓隐约察觉到明雪儿的语气有些奇怪。好像马上就要消失无踪,特意来向她道别一样。“你为什么把玉佩交给我?为什么不自己找机会交给三星?”

明雪儿更加了解若玉与喻卓飞的故事,而且又是她亲手将三星送走,由她向三星解释肯定比吴晓晓开口好。但是,明雪儿却急匆匆地把信物托付给吴晓晓,不得不令吴晓晓怀疑。

“你拿着便行了,不要问为什么……”明雪儿回头幽幽地望了吴晓晓一眼,留下这句意味深长的话。

“雪儿……”吴晓晓又抓了她的袖子一下,但是没有抓住,轻飘飘的纱衣就这样从手心溜走。

抬起头,明雪儿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屋外。

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吴晓晓的心跳越来越快,快得有点不正常。

有一种朦朦胧胧的预感,总觉得明雪儿所有隐藏……

韩瑾怪怪的,明雪儿怪怪的,今天一整天,吴晓晓都觉得气氛有些怪异。但是又不知道原因,被蒙在鼓里。韩瑾似乎盘算着什么,明雪儿似乎也将有所行动。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想到这里,忍不住抬起手,轻轻抓住了衣襟。

一阵凉风灌入,冻得吴晓晓打了一个哆嗦。

“大家到底都怎么了……”她轻轻阖上门,重新倒在床上,睁开眼睛,望着罩在床上的纱帐。

这时夜已很深,四周静悄悄的,听不见任何声音。

吴晓晓疲惫地倒在床上,不想动也不想脱衣服,更不想打开被子钻进被窝。她只想这样静静地躺着,让被若干乱七八糟事情纠缠的大脑好好休息一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有股奇怪的香味飘到鼻尖。

这个香味好熟悉啊……

突然,吴晓晓睁大眼睛,马上捂住口鼻,屏住呼吸。

这个香味,昨晚在纪府也闻到过。就是闻到这股香味,然后便一觉不醒,直到天亮才睁眼。

这香味分明就是迷香!

想到这里,吴晓晓不敢乱动,害怕对自己下迷香的人就躲在门外。她一直屏住呼吸,假装被迷香迷晕了,其实却不着痕迹地死死捏紧双拳,让十指的指尖都没入肉里,通过这样的痛楚来令自己保持清醒。

还好窗户敞开着,夜风一吹,迷香的气味渐渐变淡。

那迷香非常厉害,即便吴晓晓已有准备,好不容易保持大脑清醒,不过身体却依然僵硬得无法动弹。

她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就算身体不能动,但是意识却是清醒的。她警惕地竖起耳朵,仔细凝听着屋外的动静。

过了好久,终于听到一个淡淡的脚步声。她以为那脚步声会突然走进来,吓得急忙闭上眼睛假装昏迷。

但是,那脚步声并未进屋,而是渐渐远去……

待脚步声完全消失之后,吴晓晓终于松了一口气。

身体一动不动,但是思绪却异常活跃。到底怎么回事?到底是什么人用迷香迷昏了自己?

明雪儿回到自己的房间。她并没有睡,而是静静地坐在房间中央,一动不动。从外表上看,简直就像一尊雕像。但是在静若止水的躯壳之中,心中却翻腾着种种复杂的思绪。

为什么要把三星的身世讲出来,为什么要把玉佩转交给吴晓晓……

一切的一切,只因为明雪儿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活过今晚。

刚才她对吴晓晓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其实都是她的遗言。如果今晚不说,以后便没有机会了。

待脑海中汹涌的思绪全都安静下来以后,明雪儿轻轻起身,来到床边。

床上放着一个包袱,里面装着她逃难的行礼。大部分都是换洗的衣物,但是就在这些衣物之间,却藏了一样东西。

她解开包袱,把手插入衣物最中间,然后慢慢地、慢慢地,从里面拿出一把小臂长短的匕首,紧紧握在手中。

接着,她又从衣服的最深处,取出一套漆黑的服装穿上。

动作非常熟练,只眨眼功夫,她便已用黑布蒙面,身穿一套贴身的夜行衣。

竖起耳朵,仔细听了一下四周的动静,确定附近没有人之后,她才推开窗户,轻盈地从窗口翻了出去。

把身体藏在月光照不到的阴影之中,迈着无声无息的步子,贴着墙壁前进。动作非常快,而且没有一点声音,简直就像一只像猎物靠近的黑猫一样。

最后,明雪儿停在一个窗户前。

她从夜行衣中掏出一颗拇指大小的小药丸,然后从窗户的缝隙中扔进房间。

药丸刚一落地,马上冒出淡淡的白烟。白烟迅速弥散开去,只眨眼功夫,整个房间就已完全被白烟笼罩。

明雪儿躲在窗外,静静地等待。大约过了一刻钟左右,房间中的白烟就已完全消失。

这时,明雪儿才推开窗户,轻盈地跳上窗台,然后落在房间中。

从刀鞘中抽出匕首。匕首锋利的刃口映着月光,发出冰冷的寒光。

明雪儿握紧刀柄,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向床边靠近。

隔着乳白色的纱帐,隐约可以看见一个人影侧躺在上面。

明雪儿稍微犹豫了一下,但是很快便下定决心。“韩瑾,对不起!”轻声说出这句话后,她用闪电般的速度一把掀开纱帐,几乎就在同一瞬间,右手中的匕首狠狠地扎在人影身上。

一刀刺下去,立刻发现触感不对!

猛地掀开人影一看,顿时吓得浑身僵硬。那根本不是人影,而是一团卷成人影状的铺盖。

明雪儿顿时惊觉上当,没有片刻迟疑,她马上跃出窗外,用最快的速度逃回的房间。

一边逃一边想:中计了!难怪韩瑾坚持一人一间房,就是为了给自己制造动手的机会,让自己露出马脚!

难道韩瑾已经知道真相了……

“啪”的一声巨响,韩瑾推门而入。

明雪儿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眼睛,看清来人是韩瑾后,轻声问道:“韩瑾,怎么了?”

韩瑾二话不说地直接冲进房间,手中还握着一把出鞘的三尺长剑。

“出来。”他冷漠地吐出两个字,径直走到床边,抬手用剑尖指着纱帐后面的明雪儿。

“韩瑾?”明雪儿疑惑地望着韩瑾,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襟。她的长发披在肩上,身上只穿了一件宽松的睡衣,睡眼惺忪,一看就是刚刚才被韩瑾吓醒的样子。

三更半夜,一个男人拿剑闯进来,要不是两人彼此熟识,明雪儿早就吓得尖叫起来了。

“这么晚了,你干什么?”明雪儿轻轻掀开纱帐,惊讶地盯着韩瑾。

韩瑾仔细打量她的表情,看了很久很久,最后,握剑的手终于缓缓垂下。

明雪儿在心底松了一口气,嘴角浮现出淡淡的笑意问道:“怎么了?是不是遇到小偷了?”

韩瑾双唇紧闭,俊眉低压,紧绷的表情中一瞬间融合了愤怒、惊讶和疑问,变得非常复杂。

“你一直在这里?”过了好久,韩瑾才终于说出一句话。

不等明雪儿回答,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韩瑾下意识回过头去,下一个瞬间,吴晓晓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口。“韩,韩瑾……你怎么在这里?”她跑得太急了,突然停下的时候差点一个跟头摔下去。

“我才要问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吴晓晓的出现顿时令韩瑾乱了阵脚。

“我,我听见一声巨响……担心出事,所……所以才过来看一看……”一边说,一边喘个不停。

其实吴晓晓听到的巨响正是韩瑾刚才推门闯入的声音。

“你拿着剑干什么?”说话间,吴晓晓已经跑到韩瑾身边,“刚才有人对我下迷药……还好我机警,不然就被迷晕了……”呼吸渐渐恢复平缓,不再像那么急喘不休了。

“迷药?”听到这个词后,明雪儿不由望了韩瑾一眼。

韩瑾没有回应这个问题。其实吴晓晓房间的迷药正是他下的,为的就是不让吴晓晓听见今晚的动静。所以,刚才看到吴晓晓气喘吁吁冲进来的时候,韩瑾的震惊程度可想而知。

“你们没有受伤吧?是不是遇到刺客了?”吴晓晓看了看韩瑾,又看了看明雪儿。

就在吴晓晓正想向明雪儿走去时,韩瑾突然一把抓住她,低声道:“不要过去。”声音非常急促。

“怎么了?”吴晓晓不解地望着韩瑾。

韩瑾没有解释,不由分说地把吴晓晓拉到自己身后挡起来。

“韩瑾?”吴晓晓抓着韩瑾的肩膀,向明雪儿张望。

明雪儿无动于衷地坐在床上,平静得有点匪夷所思。

正在这时,韩瑾再次缓缓抬起持剑之手,将剑锋对准床上的明雪儿。

明雪儿的表情还算镇静,默默地望着韩瑾。但是吴晓晓却吓坏了,拼命想要冲上去抱住韩瑾的手,同时发出大喊:“韩瑾,你疯了么?你用剑指着雪儿干什么?”无论吴晓晓如何挣扎,韩瑾始终用左手牢牢地将她挡在自己身后,不许他靠近明雪儿半分。

明雪儿依然不说话,平静地注视着散发出阵阵杀气的韩瑾和急得团团转的吴晓晓。

就在刚才,明雪儿还会开口为自己掩饰一下,但是现在,她似乎已经不想掩饰了。

“明雪儿,你最好老实交代……”韩瑾的剑尖对准了明雪儿的眉心,大概隔了半步左右的距离。

“韩瑾,你今晚怎么了,是不是中邪了?”吴晓晓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正在这是,韩瑾突然向前跨了一步,手中长剑直直地向明雪儿的眉间刺去。

几乎就在同一瞬间,吴晓晓爆发出“啊--”的一声尖叫。

一切只发生在眨眼之间,吴晓晓什么都没有看到,只听见了“锵”的一声,好像是两种金属剧烈相撞。

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刻。吴晓晓睁大双眼,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出现在眼前的这一幕情景。

明雪儿的手中握着一把小臂长短的匕首。

刚才的金属撞击声,正是明雪儿用匕首挡开韩瑾刺来的长剑时发出来的。

“雪儿,你会武功?”吴晓晓下意识捂住嘴巴,轻轻摇头。她宁愿怀疑自己的眼睛和耳朵,都不愿怀疑明雪儿。

韩瑾再次抬起长剑。这次没有发出攻击,而是用剑尖轻轻挑开明雪儿的睡衣。

睡衣之下,隐藏着一件漆黑的夜行衣。明雪儿也不挣扎,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任韩瑾揭穿自己的身份。

“果然是你……”韩瑾轻轻叹了一声。现在的愤怒早已不在,眼神中只剩下莫名的悲伤。

“到底怎么回事?”搞不清现状的吴晓晓紧紧抓住韩瑾的手臂。

虽然吴晓晓忙乱无措,但是真相在韩瑾心中却已一片了然。

明雪儿就是在盔甲中藏虫卵、害凤凰军十万大军命丧黄泉的罪魁祸首;也是昨天晚上引韩瑾误杀慕容真的黑衣人;今天晚上,她本想杀了韩瑾,但是韩瑾早就猜出她的身份,所以设下圈套,等她自投罗网。

“让她自己告诉你吧。”韩瑾不知从哪里开口。对于什么都不知道吴晓晓来说,明雪儿的所作所为,无论从哪一条说起,都会令她惊愕悲伤而不敢置信。

“事已至此,我已不打算再隐瞒下去。”明雪儿抬起眼眸,深邃的目光轻轻落在吴晓晓的脸上,“你不要怪韩瑾。他之所以用剑指着我,只因为--我刚才差点杀了他。”

“雪儿?”吴晓晓不停摇头,下意识后退了半步。不敢相信刚才听到的话,明雪儿想杀韩瑾?为什么?

不待她开口询问,韩瑾就先替她问了出来。“为什么杀我?”清亮的眼眸中忽然多了几分疑惑。

就算明雪儿是北夷的细作,但是把食人虫的虫卵藏入盔甲之后,她的任务就应该完成了。为什么还要杀韩瑾?

明雪儿冷漠地轻哼一声,抬眸凝望韩瑾,淡淡地突出三个字:“你该死。”

韩瑾顿时醒悟,带着七分的语调问道:“你知道我的身份?”

果不其然,明雪儿轻轻点了点头,冷漠而又平淡地注视着惊讶的韩瑾。“从你为纪家洗冤的时候,我就隐约猜到了……”如果不是皇室重臣,怎么能在那么关键的时候请动圣驾?在北夷人的心中,凤凰王朝所有皇室中人,都该死。

韩瑾终于明白了,默默地注视着明雪儿。曾经的朋友,就这样在顷刻之间,变成了敌人。

如果她不是北夷的细作,自己也不是凤凰王朝的王爷。仅仅只是明雪儿与韩瑾的话,那就根本不会有这张干戈。

想到这里,心情更加沉郁,持剑之手微微有些颤抖。

明雪儿的心中同样非常难过,但是,她却强忍着痛苦,用冷漠和仇视的目光回望韩瑾。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吴晓晓抓住韩瑾的手,拼命摇动起来。从刚才开始,韩瑾和明雪儿的对话她没有一句可以听懂。她渴望知道真相,但是又很害怕。到底怎么了?明明是一起逃难的家人,为什么转眼之间就成了敌人?

如果这样的对话再持续下去,韩瑾的身份就要暴露了。

明雪儿没有揭发,韩瑾也没有承认。两人只是用目光传达了很多讯息,最后都决定对吴晓晓的问题保持沉默。

“雪儿,你说话啊。你为什么要杀韩瑾?他做了什么要让你杀他?”吴晓晓忍不住哭了出来。韩瑾和明雪儿在她心中都很重要,她不忍心看到两人反目成仇。

“让我告诉你真相吧……”明雪儿露出寂寞的笑容,放弃反抗,静静地坐在床上。

原来她是北夷人,二十年前,北夷战败之后,很多边疆地区的北夷人都流落异乡,明雪儿便是其中之一。

这些流民不是当了奴隶,就是饿死路边。明雪儿流浪了一段时间之后,最后流落花街,被卖进了万花楼。幸而得到当时万花楼花魁若玉的垂怜,成为若玉身边的一名婢女。然而若玉只能庇护她一时,却庇护不了一辈子。

明雪儿慢慢长大之后,终究逃不过挂牌接客的命运。就在她的众多客人之中,有一个竟是北夷军人。

那北夷军人从她的琵琶曲中听出她是北夷流民,因为曲调之中充满了北夷特有的风情。

从那以后,北夷人开始教她武功,她学会了轻功,也学会了杀人的技巧。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帮助北夷战胜凤凰。

那个北夷人早就想从军备动手,已经计划多年。知道纪家在向朝廷提供军备之后,便让明雪儿想办法混入纪家当细作。明雪儿本想嫁给纪光耀,但是却遭到慕容真的激烈反对,最后只能将目标转移到纪光华身上。

听到这里,吴晓晓忍不住说道:“难怪你当初不肯跟纪光耀远走高飞,而是执意留在纪家忍受纪光华的百般虐待;难怪你与纪光耀恩断义绝之后,说自己没有退路,原来你必须从纪光华那里打听军备的情报;难怪我当初问你为什么,你说除了纪光耀已经娶妻之外,还有另外的原因……原来那个‘另外的原因’就是……你要留在纪家当细作,你要对纪家运上前线的军备动手……”

一直以来,纪光耀和韩瑾都怀疑有细作试图接近纪家,所以对吴晓晓保持警惕。然而谁都没有想到,真正的细作,却是明雪儿……

“难道你对纪光耀的感情是假的么?”吴晓晓忍不住把声音提高了几分。

“真真假假又有什么意义?无论我爱他也好,不爱他也好,最后都会背叛他、害死他。我倒宁愿自己从来没有爱过他,他也从来没有爱过我……不过我万万没有想到,他竟是北夷世子。这样也好,就算成了凤凰的凶犯,也有北夷这个藏身的地方。”

“你会这样想,就说明你仍然关心他的死活。你为什么一定要当细作?当初与纪光耀远走高飞不好么?”

明雪儿露出惨淡的笑容,徐徐说道:“后来我思考过无数次,也许只有与他远走高飞,才是我自己最好、最幸福的结局。但是,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得到了渺小的幸福,这幸福又有什么意义?北夷成千上万的流民,披甲上阵的战士,他们的命运和未来又将怎样?如果我当细作,可以帮北夷战胜凤凰,让北夷获得安歇之地,让人民过上平静的生活。哪怕牺牲我一个人的幸福、生命,又何足挂齿?”

她说得无比平静,但却字字钻心。吴晓晓心中巨震,呆呆地望着充满觉悟的明雪儿。

明雪儿垂下眼眸,喉咙深处哽咽了一下,继续说道:“二十年前,北夷战败。从我被卖入万花楼的那一刻起,我的人生就已经毁了。我活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但是那个北夷人的出现,却告诉我,我这残败的人生,还可以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我只希望北夷不要再吃败仗,不要再受欺凌,不要再有像我这样的悲剧重复上演……我希望其他的北夷女孩,可以在爹娘的身边,在爱人的怀中,过着幸福而又快乐的生活……”

说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流下眼泪。不是为了自己的命运,而是为了这份心愿的沉重。

吴晓晓的眼眶已经湿润,隔着闪烁的泪光,望着对面的明雪儿。忽然感觉到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变得遥不可及。“难怪你听说我不愿离开临江城逃难的时候那么激动,说我不知道战争的残酷……原来你果然是当初两国大战的受害者……难怪你当初那么坚决地劝我们离开临江城,原来是因为你早就知道凤凰军会战败……”

曾经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如今终于水落石出。如此简单的事实,如果早点注意的话,也许很多悲剧就不会发生了。抬手擦去滑落脸庞的泪水,想恨明雪儿却又恨不起来。她把一辈子都赔在了复仇上,一次次地错过身边的幸福,一次次地伤害爱她的人。

“难怪你知道纪光耀押送军备回到了临江城,因为那天纪光耀回府的时候,正好在走廊上遇见你……”哭着哭着,吴晓晓的思绪渐渐清晰起来。

在连云城的山神庙中,韩瑾差点杀了自己,只因为韩瑾不知道,除了自己之外,明雪儿也是明晰纪光耀当日返回临江城的其中一人。如果韩瑾知道的话,他的矛头肯定早就对准明雪儿了。

“那天……你故意来向我打听纪光耀的行踪,就是想对军备下手了吧?除了劝我们逃难之外,其实你最关心的是,纪光耀到底什么时候把军备运抵临江城……”只有吴晓晓一个人哭得泣不成声,韩瑾与明雪儿全都在沉默中纹丝不动。

韩瑾早就隐约觉得明雪儿的行踪有些可疑,但却一直没有抓到线索,他以为自己多心了。如今确定明雪儿就是犯人,他除了惊讶之外,更多的是恍然大悟和悲痛。明雪儿的种种可疑行迹其实早就露馅,但是韩瑾下意识不愿意把她当成细作看待,所以才一次又一次地疏忽了线索。

冷风从敞开的房门灌进来,带着春季夜晚不应该有的彻骨冰寒。

吴晓晓抽泣着说:“为什么是你……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纪光耀更不可能怀疑你,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他会多伤心……”

提到纪光耀的时候,明雪儿平静的脸上终于闪过一抹哀伤。

“他伤心就好,最好狠狠地恨我……这样才可以忘记我,让我从他的人生彻底消息……”

明雪儿一早就是这个打算。从她嫁给纪光华的时候,她就希望纪光耀可以恨她。但是两人心中都有感情,无论如何都扯不断淡淡的情愫。如今,明雪儿终于亲手斩断了两人的羁绊。

知道真相的纪光耀到底会怎么样?吴晓晓和韩瑾都不敢想象。

寒冷的夜风中,明雪儿再次缓缓开口:“离开临江城之前,我接到了最后一个任务,那就是杀了你。”说着抬头望着韩瑾。“但是,从我接到任务的那一刻起,我就有种不祥的预感……我知道我会失败,因为你已经对我有所戒备了……即便如此,我依然选择了动手。也许打从心底我期待着自己可以失败,被你揭穿真相,这样我就可以解脱了……”

漆黑的眼瞳上蒙着一层薄薄的泪水,认真地凝望着韩瑾越来越痛苦的表情。

“你倒是解脱了,但是被你害死的人要如何解脱!”韩瑾被明雪儿的一句话气得差点把手中的长剑折断。

他早就可以一剑杀了明雪儿,但是他一直在忍耐,不知道如何下手。特别是看到明雪儿从容赴死的样子、听到她徐徐说出身世后,便更是难以狠下心肠。但是,如果不杀明雪儿,怎么对得起那些枉死的怨灵?怎么对得起国家和君王?

明雪儿非死不可,但是教他如何下得了手!他恨明雪儿,但是更恨动了仁念的自己。

“你知不知道你害死了多少人?你有没有见过那个地狱般的战场?”

明雪儿平静地回答道:“凤凰攻破北夷的时候,也曾杀得血流成河。因为无家可归,所以我才会流落异乡。你几天前见过的,和我二十年前见过的,应该是相差无几的画面。我不想为自己辩驳什么,我的人头就在这里,你拿去吧。”

说着从容地闭上眼睛,等待韩瑾手起刀落。

“现在杀了你又有什么用!”韩瑾把剑横在明雪儿洁白的脖子上,但却下不了手。

明雪儿依然闭着眼睛,轻轻地说:“没有用也要杀,不然你怎么向皇上交代?”

这又是一句吴晓晓听不懂,但是韩瑾却了然于心。

“动手吧。”明雪儿催促。

韩瑾捏紧剑柄,高高举起,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低吼。

“韩瑾,等一下!”吴晓晓被眼前的画面吓呆了。

话音刚落,一抹猩红的颜色就从明雪儿的脖子上喷了出来,溅在吴晓晓的脸上,令她彻底僵硬。

眼前,韩瑾手握着剑,明雪儿抱着韩瑾的手,帮他用剑割断自己的喉咙。

“雪儿!雪儿!”吴晓晓哭吼着扑过去,紧紧抱着明雪儿柔软无力的身体。

脖子上被切断的地方不停向下流血,眨眼之间,就把肩膀、衣襟全都染成了鲜红色,就连扑过来的吴晓晓身上,也染上了大片大片刺眼夺目的嫣红。

明雪儿的眼睛渐渐失去焦距,无力地倒在床上。

“我终于可以死了……”说出这句后,她就轻轻闭上眼睛。

“雪儿!雪儿!”无论吴晓晓怎样大喊大叫,明雪儿再也没有睁开眼睛。

吴晓晓就这样趴在她的身上哭了很久,一直哭得嗓子都沙哑了,哭得双眼酸痛,再也流不出泪水。明雪儿的体温渐渐退去,柔软的身体最终变得僵硬起来。“雪儿……雪儿……”仿佛除了这两个字,便再也说不出其他的东西。

“晓晓,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死亡的同时也得到了解脱,让她背负着十万条命债活着,反而更加痛苦……”一直默默无声站在吴晓晓身后的韩瑾终于开口,一只手握着剑,剑上的血迹已经风干了,另一只手轻轻放在吴晓晓的肩膀上。

“雪儿……”吴晓晓仿佛听不见韩瑾的声音,一遍一遍地呼唤着明雪儿的名字。

“别喊了,晓晓,她已经死了,不会再回答了。”韩瑾哽咽的声音比吴晓晓的哭泣更加痛苦。

“为什么要死,为什么要死……雪儿……”无法接受这个现实的吴晓晓趴在明雪儿的怀中,再也直不起腰。

“晓晓。”韩瑾一把抓住吴晓晓的肩膀,把她从地上提起来,“时候不早了,明天天亮我们还要继续赶路。我必须尽早处理掉她的尸体。”说着便把已经开始变得僵硬的明雪儿抱起来。

“我也要去。”眼看韩瑾就要越窗而出,吴晓晓一把抓住他的衣服。

“你留下来,把床单烧掉,把地板上的血迹擦拭干净,不能让别人看出这里出了命案。”留下这句话后,韩瑾不管吴晓晓同不同意,纵身跃出窗口。他的身影在月夜下闪了几下,很快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吴晓晓呆呆地站在窗边,望着韩瑾消失的方向,脑海一片空白。

脸上泪迹斑斑,被夜风一吹,全都凝结在皮肤上,又干又痛。

过了好久,她才终于渐渐平静下来。回过头,望着空空的房间。这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独自面对刺目的鲜红。

明天该怎么向阿莲和三星解释?不经意之间,手肘碰到了自己的腰带,腰带里塞着那块玉佩。

把玉佩取出来,紧紧地捏在掌心,终于明白明雪儿为什么要把玉佩交给自己。

因为她早已预感到了死亡。或者,在接到杀韩瑾的任务时,她已有了自杀的觉悟。

这是怎样一个女子?初见面时,在白纱掩映之下,抚琴歌唱,宛若一只美丽的仙鸟,令人着迷。

而如今,她却变成了一个刺客,一个细作,一个夺走凤凰王朝十万将士性命的魔鬼。

吴晓晓曾经诅咒过藏下食人虫的人,在她的脑海中,犯人是一个凶神恶煞的狂徒。怎么也不会想到,真正的犯人竟是明雪儿这样一位柔弱、可怜的女子。错的不是明雪儿,而是两国的战争。是战争把一名普普通通的女子,变成了一个嗜血夺命的杀人狂。如果和平迟迟没有降临,这样的悲剧还将无数次地上演。

擦干泪水,吴晓晓按照韩瑾的吩咐,把床单让到地上,然后点了一把火烧掉。

浓烟呛人、火光冲天,但是很奇怪,竟然没有一个人跑来阻止。

吴晓晓心里明白,今晚不仅是自己的房间被下了迷香,恐怕整个客栈的人,都在迷香的气味下睡得不省人事。犯人大概是韩瑾,因为他今晚要与明雪儿做个了断,不希望被其他人知道。

处理完房间中的血迹后,天已经蒙蒙亮了。

窗口传来“哒”的一下脚步声,回头一看,韩瑾已经从窗户跳下来,轻盈地落在地上。

“你把雪儿葬在哪里?”吴晓晓坐在只剩下木头架子的床上。

地板上还残留着昨晚烧被子时留下的焦痕,血迹都被焦痕遮住了,什么也看不见。

“葬在郊外的山上,时间匆忙,没有立碑。”韩瑾拍了拍身上的泥巴,又捏了捏眉心,神情疲惫极了。

“今天我来赶马车吧,你好好休息一下。”吴晓晓心疼地望着韩瑾。昨天赶了一天马车,晚上又彻夜未眠。无论精神还是肉体必定都已濒临极限。

“你还会赶马车?”韩瑾笑了笑,但是笑容之中依然充满挥之不散的倦意。

吴晓晓说:“没学过,不过王子是我的马,很听我的话,应该没有问题。”

“那也好。今天你来赶车,我坐在旁边教你。从这里到京城带还有三四天,我一个人就算是铁打的也撑不下来,以后我们轮换着赶车吧。辛苦你了。”韩瑾一边说,一边走到房间中央,盯着地上的焦痕,皱起眉头。

吴晓晓说:“这些焦痕实在擦不干净。我们就给店家说,昨晚不小心将烛台掉在地上,抱起被子盖火的时候,没想到却把被子也烧着了。”这样正好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床铺只剩下一个木架子的问题。

韩瑾想了想说:“是啊,也只好这样。多赔他们一点钱就是了。”

随后,吴晓晓与韩瑾各自回房。

这时天已经亮了,但是因为迷香的关系,整个客栈没有一个人醒来。

耳边安静极了,不时可以听见公鸡打鸣的声音。

吴晓晓躺在床上,本想休息一会儿。但是只要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是明雪儿血流不止的样子。别说是睡觉了,就连眼睛都不敢闭。最后她只得放弃,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又打水洗了洗脸。

坐在镜子前,望着镜中憔悴的自己。短短几天时间,仿佛已经苍老了几十岁。

脸上的红斑久为卸妆,俨然已经成为自己的一部分。看习惯了就不觉得丑了。如今已经离开纪家,离开临江城,而且更重要的是,已经被纪光耀休了--没有必要再继续伪装阿莲。待日子稍微平静下来,自己就恢复本来的身份吧。

就这样对着镜子发了一会儿呆,当肚子感到有点饿的时候,门外传来韩瑾的声音。

“晓晓,出来吃点东西,我们马上就要继续赶路了。”

吴晓晓应了一声,起身去给韩瑾开门。

门开后,韩瑾精神抖擞地站在外面。眼眸深处依旧有些疲惫,但是不知实情的人,肯定只以为那是赶路的疲惫,而不会联想到别的原因。

“我真是佩服你。”吴晓晓望着韩瑾,轻轻说出此时此刻最真实的感受。如果是自己,肯定需要三天以上才能恢复成韩瑾现在的样子。

“我知道你心里非常难受,但是,千万不要被阿莲和三星看出来,不然他们也会变得和你一样。”

吴晓晓轻轻点头,勉强挤出一抹笑容。

不知道是不是这抹笑容过于惨淡,韩瑾的眉头立刻心疼地蹙了起来。下一刻,他就伸开双臂,紧紧地将吴晓晓搂在怀中。“晓晓,一切都会过去……我保证,再也不会让你经历类似的痛苦了……”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脆弱,但是这些时日,连续发生了很多事情……我需要一点时间才能恢复,给我三天,不,两天就够了……我保证两天那之后,我就会变成原来的吴晓晓……”

食人虫、战场、慕容真、休书、分离、背井离乡、明雪儿……

所有惨剧全都凑在一起,幸亏吴晓晓坚强,不然早就崩溃了。

但是,吴晓晓知道,韩瑾一定还有秘密没有告诉自己,他一定背负着比自己更大的痛苦。

这种时候,明明应该是自己安慰他、照顾他,没想到却要害他不断为自己担心。

不知道自己可以帮韩瑾做些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照顾好自己,不让韩瑾因为自己而变得更疲惫、更担心。

“不要勉强自己。”韩瑾用拇指轻轻摩挲着吴晓晓冰凉的脸颊,目光担忧而又深情。

“这句话应该我对你说。”吴晓晓搂住韩瑾的脖子,踮起脚,用额头碰了一下他的额头。

“啪”的一声轻响后,吴晓晓深深地提了一口气,从韩瑾身边走出去,对着明媚的庭院说:“走吧,去吃饭吧。”

来到客栈吃饭的地方,阿莲和三星早就已经等候多时。韩瑾去找吴晓晓之前,就已经吩咐小二却准备饭菜。吴晓晓与韩瑾刚刚坐下,小二就把稀饭和油条端上来了。

阿莲见只有四副碗筷,不由有些奇怪,问道:“是不是还少了一副?”

小二愣了一下,马上回答:“没有少,这位客官说的,准备四人的饭菜。”说着指了指韩瑾。

韩瑾对小二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等小二离开后,才对阿莲说:“雪儿昨晚已经向我和晓晓辞别了。她说她不想随我们去京城,要在这附近觅个地方住下,自谋生路。”

“她一个弱女子,能谋什么生路?”阿莲惊讶得差点叫出来。

“她自然有她的想法,放心吧,雪儿个性要强,说不与我们去京城,就一定不会去。”

“可是……”阿莲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见韩瑾和吴晓晓都开始埋头吃饭,只得把堵在喉咙里的话又咽了下去。

明雪儿与阿莲的关系比较生疏,离去的时候没有向阿莲道别,阿莲一点也不奇怪。

韩瑾的谎言虽然有些生硬,但好在阿莲不是多言多疑的人,见韩瑾与吴晓晓不愿详谈,便闭嘴不再问了。

三星更加无所谓,他只要有东西填饱肚皮,无论去什么地方,和什么人去,全都没关系。殊不知,明雪儿就是在他肩膀上留下“三星”伤痕的人。

吃过早饭以后,已经快到中午了。韩瑾准备好马车,催促大家赶紧上路。

阿莲和三星坐在车厢里,吴晓晓和韩瑾坐在车厢外。

今天由吴晓晓负责赶车,她一手握着马鞭,一手拉着缰绳,动作显得非常生硬。不过好在街上几乎没有行人,出城之后的山路也较为平坦,所以一路上并未遇见什么险情。

两天没有好好合眼的韩瑾把头靠在吴晓晓的肩膀上,保持着半睡半醒的状态。

吴晓晓很快就掌握了赶车的秘诀,游刃有余地操纵着马车向前驶去。

下午暖洋洋的阳光透过树枝,落在道路上,两边都是绿油油的农田。如果现在不是逃难,而是郊游的话,吴晓晓一定可以好好享受一番这番大好春光。

“韩瑾。”轻轻提了一下肩膀,想试试看靠在自己肩上的韩瑾到底睡着没有。

韩瑾马上发出“嗯”的一声,发音非常清晰,看来根本没有睡着。

吴晓晓望着前方,幽幽地说:“万万没有想到,雪儿竟然是北夷的细作,如果我早点察觉就好了……”

还记得若玉去世之后,吴晓晓与明雪儿一起被关在柴房。一晚过后,吴晓晓腰酸背痛、浑身不对劲,但是明雪儿却显得非常轻松。那个时候吴晓晓就隐约觉得,明雪儿的体质并非自己想象中那么柔软。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她竟是习武之人。

“她隐藏得真好,连我都差点被她骗过去了。”韩瑾发生一声轻叹。

“你是从什么时候察觉的?”

韩瑾回忆了一下,说道:“大概是从她无论如何都要留在纪家的时候吧。她的性子淡薄,很少如今坚决地去做一件事件。那时候我只觉得有点古怪,并未想到她是细作……后来,对军备下手的人竟然连我也一起迷昏,令我察觉犯人极有可能就是纪家内部的人。如果不是你,只剩下明雪儿的嫌疑最大……但我当时总是抱着一份侥幸的心理,以为事态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糟糕……”

“我也是。我不忍心怀疑纪家的任何人,特别是明雪儿……她经历了太多痛苦和磨难,我真心希望她可以过上幸福的生活……如果我早点察觉她是北夷细作,也许就可以帮她分担一下那些沉痛的记忆,开导她,劝解她,不让她一门心思往死路里钻……”越想越自责,痛苦地咬紧了嘴唇。

韩瑾摇摇头说:“你以为自己可以劝她回心转意么?她早就被那个教她武功的北夷人洗脑了,为了报仇毫不吝惜自己的生命,更不吝惜别人的生命。其实你没有察觉反而更好,不然她恐怕会杀你灭口。”

吴晓晓的背脊顿时窜过一阵凉意,下意识顶了一句:“雪儿不会这样……”但是话只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不对,也许雪儿真的做得出来。如果没有背负国仇家恨,她只是一名恬淡的女子,但是一旦牵扯到任务,她变得六亲不认了。

“韩瑾,我们都不要把真相告诉纪光耀好不好?不然他一定会非常痛苦……”吴晓晓突然一把握住韩瑾的手,非常郑重地说。语气中带着半分乞求。

韩瑾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淡淡的笑容,轻松地答道:“好啊。我也觉得不说为妙,不然光耀一定会崩溃,说不定会出家当和尚。”说完这句话后,他发现吴晓晓正惊讶地盯着自己,诧异地问道:“怎么了?”

吴晓晓转惊为喜,微微一笑,盯着韩瑾的眼睛说:“你终于又会开玩笑了。”

已经很久没有听到韩瑾讲玩笑话了。最近一段时间,他总是死气沉沉的,一点小刺激都会令他拔剑相向。吴晓晓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一直提心吊胆。所以,刚才听到他的玩笑话后,揪着的心终于松弛了一下。

“以前不知道真凶是谁,看谁都觉得可疑,整天焦虑不安;如今终于真相大白,难过虽然难过,但不知怎么的,忽然轻松了一些……”终于可以向皇兄复命了。虽然无法挽回十万将士的生命,但是自己总算做到了对皇兄的承诺。

韩瑾正在心中默默感慨,吴晓晓忽然问道:“昨晚是你对我下了迷药吧?”早就已经猜到了,只想再确认一下。

“是我下的。不仅是你,全客栈都被我迷药了。我不想让别人看到我揭穿明雪儿身份的那一幕。”

事到如今,迷药的事情没什么好隐瞒的,韩瑾索性承认了。

然而他却疏忽了一点,吴晓晓真正想问的不是这个,而是另一个问题。

“那么前天晚上,也就是我们在纪府的最后一个晚上,我闻到同样一股迷香的气味--那也是你下的?”

韩瑾顿时怔了一下,紧紧闭上嘴巴,并未立即作答。前天晚上吴晓晓闻到的迷香的确是韩瑾所为。韩瑾想杀纪光耀,所以才用了迷香。这件事绝对不能让吴晓晓知道。

短暂的紧张之后,韩瑾立刻恢复镇定,轻松地说:“是啊,也是我。我想让你们睡个好觉。”

神态非常自然,一点也看不出来他在说谎。

但是吴晓晓却不是用眼睛看,而是用心在感受。无论韩瑾如何掩饰,她都可以感受到一丝异样。

“真的?”下意识确认了一遍。

这次,韩瑾脸上的轻松从容终于消失了。他本以为自己可以顺利蒙混过关,没想到却被吴晓晓察觉到了端倪。

他无法据实相告,但同样无法继续欺骗下去。良久的沉默之后,韩瑾别开头,望着远方的山林说:“不要问,我不想骗你……”

幽幽的声音乘着微风,轻轻拂过吴晓晓的耳边。

一时之间,吴晓晓无法理解韩瑾这句话的含义。想了一会儿才终于明白,原来他承认刚才那句“让你们睡个好觉”是在说谎。那么真正的原因又是什么?

注视着韩瑾痛苦而又复杂的表情,吴晓晓竟不忍再追问下去。

“韩瑾……”轻轻抱住韩瑾的腰,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地说,“不想说就算了,我知道你一定有你的苦衷。无论你出于什么原因用了迷香,我都相信你。你一定不会害我,也一定不会害光耀……”

吴晓晓的话令韩瑾更加痛苦。信任变成了负担,变成了内疚和自责。

韩瑾没有答话,静静地注视着远方。如果让吴晓晓知道,那天晚上他差点杀了纪光耀的话……

摇了摇头,不愿再深想下去。

“韩瑾,你看这个。”吴晓晓见气氛变得非常沉重,立刻转移话题。她取出塞在腰带里的一团手帕。把手帕一层一层地打开,最后里面露出半块玉佩。

“这是什么?”韩瑾微微眯起眼睛。

吴晓晓把食指放在唇边轻轻“嘘”了一下,然后警惕地望着车厢一眼,见阿莲和三星已经靠在一起睡着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将目光重新移回韩瑾的脸上。

“雪儿昨晚把这半块玉佩转交给我,并且告诉我一个天大的秘密。”

一边说一边用手帕重新把玉佩包好,小心翼翼地塞回腰带里。

“这玉佩是若玉与情郎的定情信物,是若玉临终的时候交给雪儿的。”

“你想把玉佩还给喻大人?”韩瑾狐疑地盯着吴晓晓神秘兮兮的脸。

“不仅是玉佩,我想还给他一个更大的宝贝。”说着指了指熟睡中的三星,“其实三星就是若玉为喻卓飞生下的孩子。”

“什么?”韩瑾顿时直起腰杆,坐得挺直。

“我昨晚也不敢相信,但是雪儿的态度非常肯定。她说三星肩膀上的痕迹,就是她亲手刺下去的。你仔细看三星的容貌,的确可以看出几分若玉与喻卓飞的影子。如果三星不是喻卓飞之子,天底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闻言,韩瑾真的回头仔细盯着三星的睡颜看了很久。最后他收回目光,长叹一声说:“就算是又如何?如今喻卓飞已是驸马,怎么能认一个乞丐?就算他愿意认,但是公主的脸往哪里搁?”

“是啊。所以我听到这个秘密后,又开心,又忧虑。开心的是三星终于找到父亲了,忧虑的是他们父子不能相认,我到底要不要把真相说穿?”

“你打算怎么办?”

“总而言之,去了京城之后,我想试着问一下喻卓飞……”

听了吴晓晓的话后,韩瑾陷入沉默之中。他一直皱着眉头思索,过了好一会儿,才突然开口道:“你把玉佩交给我吧,我替你去问喻卓飞。”

“也好,你武功盖世,飞檐走壁,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驸马府去见喻卓飞。”吴晓晓没有多想,把玉佩取出来,郑重地交入韩瑾手中,再三叮嘱道,“千万不要弄丢了,这可是定情信物啊。”

“放心吧,放在我身上比放在你身上安全多了。”韩瑾把玉佩收好,用指节敲了吴晓晓的脑门一下。

吴晓晓捂着脑门轻轻呻吟了一声,与韩瑾推搡着闹了几下。

多么希望时间静止在这一刻,不回忆过去,不在乎未来,两个人并肩坐在马车上,迎着春风花香,望着山清水秀。

闹累了,吴晓晓轻轻把头靠在韩瑾的肩膀上,扬着手中的马鞭,在空中轻轻挥舞。

越是动荡不安的时候,越想好好享受一下这份来之不易的平静。

韩瑾搂住吴晓晓的肩膀,两人依偎在一起。

吴晓晓轻声说:“如果光耀可以说服北夷收兵就好了。”

虽然知道可能性非常渺茫,但是总忍不住怀着一份期盼。希望这场战争可以尽快结束,双方都不要再有伤亡。

然而韩瑾却残忍地打碎了吴晓晓的愿望。“我昨天还认为有渺小的可能,但是今天却毫无指望。”

“为什么?”

“你认为教明雪儿武功的那个北夷人是谁?”韩瑾回头看着吴晓晓。

吴晓晓被他深邃的目光盯着,丧失了开口的能力。

韩瑾将目光移向前方,徐徐地说:“北夷人、武艺高强、潜藏于临江城,把这三点加起来只有一个可能。”

“你是说……”吴晓晓突然明白过来,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纪光耀的师傅和明雪儿的师傅是同一个人?”

韩瑾点点头说:“若非如此,在一个小小的临江城中,怎么会潜藏着两个同时满足以上三个条件的人?”

“这么说,让明雪儿藏虫卵、杀你的人,都是那个叫特木尔的人?”

这怎么可能?从特木尔的表情上,完全看不出他对韩瑾动了杀意。

“大概是在灵堂中,我突然拔剑的举动触怒他了吧。”韩瑾轻轻地说。那只是一个微小的动作,连纪光耀和吴晓晓都没有发觉,但是特木尔却马上投来敌意的目光。当时韩瑾敏感地感觉到特木尔目光中的几分杀意。

明雪儿早已把对韩瑾身份的怀疑告诉了特木尔,特木尔对韩瑾格外谨慎。他判定韩瑾极有可能威胁到纪光耀,所以才命令明雪儿趁韩瑾没有返回王宫之前,一不做二不休地杀了他。

“复仇之心如此强烈、手段如此残忍的人,怎么可能与光耀联合劝说北夷投降呢?他肯定恨不得早日攻破凤凰王城报仇雪恨吧。”注视着前方的双眼中浮现出浓浓的忧虑。

有特木尔在纪光耀身边,纪光耀绝对没有机会劝服北夷。

“那么就没法停战了?”吴晓晓双眉紧促,神情无比痛苦。

“也不是没有办法。”韩瑾回头望着吴晓晓,笑了一下说,“只要战胜北夷就行了。用武力让他们知道,凤凰的国土是不容被侵犯的。被他们攻下的连云城,我们要一并讨回来。”声音虽然不太,但是态度却非常强硬。

吴晓晓注视着韩瑾的侧脸,心中浮起一丝不安。韩瑾似乎计划着什么,但却不肯说出来。

太阳渐渐西沉,一天的时光即将结束。马车终于驶入城门,来到第二个小镇。在这里休息了一晚后,第二天再接着赶路。吴晓晓与韩瑾轮流驱车,累了就靠在对方身上休息一下,饿了就啃几口干粮。阿莲偶尔会弹起琵琶,纾解旅途的疲惫。三星性格活泼,与大家混熟以后,便开始叽叽喳喳闹个不停。多亏了他,漫长的旅途多了几分乐趣。

三天之后,他们终于来到京城。

京城不愧是京城,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城门左右两边各站着五名披甲戴盔的士兵,一个一个地检查进城、出城的人。如果遇到可疑的人,更是要把衣服和鞋子都脱下来彻查一遍。

望着城门处攒动的人头,韩瑾对吴晓晓说:“看来京城已经戒严了,大概是害怕有刺客混进去吧。”

“我们行李这么多,不知道会被查多久。”吴晓晓忧心忡忡地叹气。

排了大概半个时辰的队,终于轮到他们进城了。吴晓晓、韩瑾、阿莲、三星全都走下马车,两个侍卫检查他们的随身行李,两个侍卫检查马车,连马鞍下面都被翻找了一遍,可想而知有多严格。

吴晓晓和阿莲的行李几乎全是衣物,没有任何可疑。三星孓然一身,更是没有一件行李。

唯一麻烦的是韩瑾,韩瑾被佩剑被侍卫搜走了。

吴晓晓非常紧张,凑在韩瑾耳边,不安地问:“他们该不会把你当成刺客了吧?”

韩瑾轻轻笑了笑说:“没关系,不要害怕。他们马上就会把剑还给我了。”

说话间,侍卫已经把剑呈给另外一个首领模样的人。那首领拿着剑看了半天,神情越来越严肃,最后竟然向韩瑾走来。

吴晓晓吓得躲在韩瑾身后,怯怯地说:“他该不会想把你押走吧?”

话还没有说完,那首领就已来到韩瑾面前,仔细打量了韩瑾一下后,竟突然双手抱拳,差点给韩瑾跪下。

他的膝盖刚一弯曲,韩瑾马上双手扶住他,并且把食指轻轻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一切只发生在眨眼之间,吴晓晓还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

那首领有点诧异,但是看了看吴晓晓、阿莲和三星后,忽然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军爷,我们可以走了吧?”韩瑾问道。

那首领二话不说地扬了扬手,马上为他们放行。

“晓晓,上车。”韩瑾说着就把吴晓晓拉回赶车的位置。

阿莲和三星抱着行李,钻进车厢。待所有人就位之后,韩瑾扬起马鞭,赶着马车穿过城门。

马车在京城的街道上行驶。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虽然已经与北夷开战,但是战火尚未影响到京城的繁华。京城的人照样如同平时般生活。人流声、吆喝声混杂在一起,到处都闹哄哄的,与死气沉沉的临江城简直判若两个世界。逃难的时候,一路上气氛都非常压抑,但是到了这里,才忽然有种“终于平安”的感觉。

“韩瑾,刚才那个看上去凶巴巴的军官,为什么差点给你跪下?”

“跪下?”韩瑾大笑起来,“别说笑了,他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我伸手扶他一下罢了。”

“真的么?”吴晓晓鼓起腮帮,仔细瞅着韩瑾的表情。

韩瑾笑而不答,轻轻扬了一下马鞭。

“那,那……”吴晓晓不死心地继续问,“那他看到你的佩剑以后,为什么表情忽然变得很奇怪?”

“奇怪?我觉得没什么奇怪的啊。”

“明明就有。我亲眼看见他拿着你的剑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打量了一遍。”

见吴晓晓态度坚决,韩瑾只好道:“哦,那大概是因为他认出那是一把名剑,说明他有见识,有慧眼。”

“他为什么放我们进城?”

“我们一不是坏人,二没有携带可疑的物品,当然要放进来,难道你还想被拦在城外?”

“可是,我总觉得怪怪的……”吴晓晓死死盯着韩瑾的脸。

“那是因为你太敏感了。这里车多人杂,让我专心赶车行不行?我可不像再撞倒第二个三星。”

出临江城之前,韩瑾就是因为光顾着与吴晓晓说话,没有注意到突然从路边冲出来三星,差点把三星撞伤。

吴晓晓鼓起腮帮,虽然仍然有点不能释怀,但却乖乖地闭上嘴巴,没有再多问了。

热闹的京城不比荒无人烟的郊外,到处都是人,车轮子稍微偏一下,说不定就会撞倒一群路人。

这时三星从车厢里探出头来,高声问道:“韩公子,我们到哪儿去?”

韩瑾也扬高声音回答道:“去了就知道了。”

马车来到京城中心最热闹的地方,在一座酒楼的门外放慢速度。

那酒楼是附近最高、最豪华的一座,但是却关门闭户,并未开张。招牌上写着“宾来楼”,不仅名字与“悦来楼”相仿,就连外观也十分类似,仿佛是扩大版的“悦来楼”。

吴晓晓猜测道:“这酒楼不会是纪家开的吧?”

韩瑾说:“确实是纪家的……”看到酒楼并未开张,语气忽然变得有些沉重。

吴晓晓忙问:“周围其他店铺都开得好好的,为什么唯独这里关了门?”

这时马车已经缓缓停在大门紧闭的宾来楼前,韩瑾忧心忡忡地叹了一口气,说:“情况不妙,照这样看来,纪家所有的酒楼和商铺可能都会被朝廷查封。”

“为什么?”吴晓晓大惊失色,下意识抓住韩瑾的手臂。

韩瑾幽幽地说:“因为纪家军备出了问题。现在这种敏感时期,还是尽量不要和纪家扯上关系比较好。”

说着扬起马鞭,赶着马车向较为安静的背街方向行去。

现在宾来楼外并没有被贴封条,大概是有风声传来,但是朝廷却并未正式下令。

一路上叽叽喳喳的三星突然不再说话,好像已经从韩瑾和吴晓晓的态度中感受到情况的微妙。

来到人少的地方,吴晓晓终于忍不住问道:“纪家到底会怎么样?”声音压得非常低,说不出的担心。

韩瑾想了想,觉得与其靠欺瞒来安慰,不如实言相告。只有让吴晓晓明白事态的严重,才能让她乖乖听话。抿了一下嘴唇后开口道:“现在情况非常微妙。但是,一旦纪光耀投靠北夷的消息传来,毫无疑问的是,你们这些家眷全都要被砍头。”

“砍头……”吴晓晓顿时哆嗦了一下。

“通敌卖国可是大罪。不但家业会被查封,收回朝廷,所有家眷都不得留活口。还好光耀早就把府上的仆人全都遣散了,不然连那些下人恐怕都会被逮捕问罪。”韩瑾语气虽轻,但是话中描述的严重性却足以令空气凝滞。

“怎么会这样……”吴晓晓下意识抚住胸口,有些喘不上气,“纪光耀冒着生命危险,为了平息战争才假意归降北夷,怎么能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地兴师问罪?”

韩瑾淡淡答道:“没有证据,没人会相信。”

“怎么没有证据?你我都是人证。”吴晓晓激动起来,声音不自觉地扬高。

然而韩瑾依旧那淡淡的语调,不疾不徐地说:“他是北夷世子,迟早要走上这条路。就算成功劝服北夷收兵,他也不会再回到纪家了。只要他一天是北夷世子,他就有可能兴师侵犯我朝疆域。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不会留下这个祸根。”

“你怎么说出这种话……”吴晓晓不敢置信地盯着韩瑾冷漠的表情,忽然发现他变得非常陌生。

“不要多说,小心被别人知道你们是纪光耀的亲属。”

短短的一句话,立刻堵住了吴晓晓的嘴巴。虽然吴晓晓已经被纪光耀休了,但是阿莲名义上仍然是纪光耀的小妾。为了阿莲着想,纵使吴晓晓心底愤愤不平,也只得强忍下来,又急又气地紧紧攥紧拳头。

在沉闷寂静的气氛中,马车又向前行驶了一段距离,最后停在一间普通的客栈前。

“今晚暂时住在客栈吧。”留下这句话后,韩瑾轻盈地跃下马车,去柜台询问是否还有空房了。

车厢中,阿莲不安地掀开车帘,轻唤一声:“晓晓。”她大着肚子,行动不便,所以并未走出车厢。

吴晓晓听见喊声后,急忙跑过去,站在窗边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长时间赶路,吴晓晓最担心阿莲动了胎气。

阿莲轻轻摇了摇头,随即不安地问道:“晓晓,我们为什么不在纪家的商铺避难?为什么要住在客栈?”

吴晓晓担心阿莲知道真相后害怕不安,于是撒了一个小谎,说:“这客栈就是纪家的。”

“客栈是纪家的?”阿莲抬头望了望这间三层楼高的小客栈,有些怀疑。倒不是因为客栈的规模惹人怀疑,而是因为阿莲敏感地察觉到,韩瑾与吴晓晓自从赶着马车转入背街之后,气氛变得有些怪异。

这时韩瑾已经问好房间出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店小二。其中一个把马车牵去了后院,另外一个则为韩瑾他们带路。吴晓晓和三星一起扶阿莲走下马车,跟在韩瑾和小二身后,走上三楼。

三楼的设施比二楼好,而且环境更加清静,是这间客栈的上房。因为是上房,所以很多房间都空着。顺着走廊走去,除了自己的脚步声外,几乎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小二打开了位于走廊尽头的四间房,把钥匙交给韩瑾后,点头哈腰地离开了。

待小二离开后,韩瑾把钥匙分别交给吴晓晓、阿莲和三星,说:“赶了这么多天路,终于到达京城了,今晚大家都好好休息一下。这里是天子脚下,全国治安最好的地方,你们以后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时间正好是傍晚,客栈一楼的大堂内聚集了很多吃饭的人。

韩瑾对吴晓晓说:“你们先把行李放到房间里,然后下去叫点好菜吃饱。饭菜钱记在账上就行了,到时候我与房钱一起结算。”

听他交代得如此详细,吴晓晓立刻察觉出他不与大家一起吃饭,连忙问道:“那你呢?”

韩瑾笑了笑说:“我有点事情需要处理,晚上再回来。你们先去吃饭,不必等我。”

“我……”张了张嘴,本想问“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去”,但却硬生生地把后半句话吞了下去。

如今不仅宾来楼关闭,而且整个纪家都有可能被扣上通敌叛国的罪名,满门抄斩。在这生死存亡的时刻,韩瑾的压力一定很大。

想到这里,吴晓晓不断告诫自己:绝对不能给韩瑾添麻烦。自己能做的,就是照顾好阿莲和三星,不让韩瑾有后顾之忧。

思及此,吴晓晓只说了一句“早点回来”,然后便目送韩瑾的身影远去。

晚上,夜已经很深了,但是韩瑾依旧没有回来。

吴晓晓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到了后半夜的时候,终于迷迷糊糊地听见走廊上传来脚步声。

“韩瑾?”吴晓晓立刻翻身坐起来,披了一件衣服,推门冲出去。

一打开门,就看见一脸讶然地韩瑾站在门口。“晓晓?你怎么还没睡?”

“我一直在等你,等不到你回来,我就担心得睡不着。”吴晓晓一把抓住韩瑾的手,好像生怕他会突然消失一样。

“我不是好好地回来了么,有什么好担心的?”韩瑾轻轻抚摸吴晓晓的头发,摸着摸着,忍不住低头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一下,低柔地说道:“晓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知道在你眼里,我最近有些反常,所以你很担心。但是,原谅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原因……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真相……”

就在刚才,他去了一趟驸马府,拜托公主帮他照顾吴晓晓、阿莲和三星。公主与韩瑾从小一起在皇宫长大,关系亲密,义不容辞地答应下来。

接着,韩瑾又偷偷见了喻卓飞一面,道破三星的身世,并且把玉佩还给喻卓飞。虽然这样做有点对不起公主,但是,只要喻卓飞见到三星,肯定会从似曾相识的容貌猜出三星的身世。既然瞒不住,索性全说破。

喻卓飞虽是驸马,但是对于韩瑾这个王爷,却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以至于在临江城见面的时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