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士魁大声对着手机讲话,旁若无人地从村南走到村北,绕到村东,又从村东走到村西。现在金士魁又要绕到村南去了。
“村长跟塔镇联系上了么?”有人走过来问他。
“我们这里情况良好,嗯,”金士魁向那人摆摆手,并没有中止通话,“治安状况也良好,除了群众文化生活单调乏味外,基本上没有什么改变。广播电视一断,村民们都像没娘的孩儿,听不到中央的声音,自然……不说他们,就说我,听不到中央的声音,听不到镇委的声音,心里也是毛乱乱的。好在金佛寺是塔镇多年的文明村,基础好,大风大浪里也能挺得住。”
“村长,”又有人走来问他,“有没有救灾物资要到啊。这场大水让咱半年时间都白忙活了。塔镇多少给咱点补偿,咱才不亏了当了多年塔镇镇委的孩儿。”
“村民都在盼着亲人们早早来哪!”金士魁说,“村民们天天都在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亲人哪,你们什么时候能来啊!从发了大水,七八天没见亲人的面,村民们都觉得过去了七八十年了。你们要再不来,村民们就一天也活不下去了。这里可是三百多条人命啊!我说亲人们哪!”
“那个,亲人们要是来了,别忘了自己带着锅灶。”
金士魁狠狠地白了他一眼,继续对着手机说:“怎么?……我能理解我能理解。塔镇二十五个行政村都受了灾,领导们都忙不过来。哪怕有一只船,领导们也早来我们金佛寺了!可咱这块地儿,除了刘茂林镇长,谁见过船啊?我能理解。那就没有办法了吗?”
“村长……”
金士魁的神情坚定起来。
“我们一定能够想出办法!”金士魁重重地说,手机也从耳朵上拿开了,“我们一定想出办法让领导能把车开到金佛寺来,我们也一定能走出村子去!就请领导在塔镇等待我们的好消息吧!”
他又把手机放在耳朵上,然后才拿下来,把手机挂了。他挺胸呼出了一口长气,抬头看见自己已经来到了村委会文书王聚宝的家门前。
“王聚宝!”
王聚宝光着膀子闻声赶出来。看他的样子刚才正躺在床上,一只鞋的鞋跟还没提上呢。
“村长,你叫我?”
跟萎靡不振的王聚宝比,金士魁一派威严。“几天了,怎么不见你到村委会去?”金士魁声若洪钟。
王聚宝笑一笑。“我看水把村子围了,正好清闲清闲,嘿嘿!”他搓着自己平平的胸脯。“老婆也扯着不让出来。”
“哼!”金士魁在大街上不便多说他,“我已经跟塔镇联系上了。你去下个通知,让村委成员都去村委会一趟。我有重要工作安排。”说着,大步流星地转身走了。
王聚宝原地未动。他发现街上很多人都在看着他。
金士魁走远了。
“村子断电了,大喇叭响不了啦,我就得多跑腿了。”王聚宝说。
旁人走过来。
“聚宝,村长的手机好了么?”
“好什么?”王聚宝懒洋洋的,“发大水的前一天光顾着接待塔镇的领导,忘了充电了,它能好了么?你肚子饿瘪了,水米没粘牙,不还是饿瘪了?”
“那他是怎么跟塔镇联系上的?”
“怎么联系上的?他拿着那手机,”王聚宝刚要说下去,忽然意识到什么,就叉开话头,“我倒期望联系不上,大伙儿都清静上一个月,你们说那多好!”
“还真是的。”
王聚宝离开家门要去下通知,但又有人叫住了他:“聚宝,你说,哈哈哈,你刚才在屋里跟女人鼓捣什么了?哈哈哈,看你两眼红赤赤的,都快睁不开了,霜打的茄子似的,是不是又捣鼓,捣鼓那个了?”
众人都会意地笑了起来。
“我捣鼓了什么,”王聚宝反唇相讥,“这几天你们谁也没少捣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