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只有再次立定,看着停在眼前的剑锋,无奈道:“还是躲不了。”
君不见凤撤剑:“看清了没?”
明日连连点头,恰似那凤求凰的剑招:“看清了。”
君不见凤回眸一笑:“夫君,换你了。”
君不见龙长身而起,接过妻子的宝剑,站到明日的面前。
这不是学武,是车轮战啊!明日心中嘀咕,自来熟地唤了一声:“姐夫。”
只比明日大不了几岁的君不见龙,剑眉一竖:“少套近乎,看剑!君不见少壮从军去,白首流离不得还……”
又是以诗为招,同样的一柄剑,同样缓慢的速度,在君不见龙的手里,却使出了一往无前的刚烈气势,不斩敌首誓不回!
这一剑的来势,尽落明日眼底,虽然明知新认的姐夫不会伤及自己,还是感觉自己的脖子凉飕飕的,恨不得逃得越远越好,问题是:小可做不到啊……
“看清了没?”
“看清了。”
“五哥,换你了。”
君不见仲上前接剑:“小子,看剑!君不见夸父逐日窥虞渊,跳踉北海超昆仑……”
今夜,挑灯,看剑!
每一剑都很慢,慢得好像后世电影中的慢镜头,但明日无论怎么躲、怎么退,都避不开。
他开眼了,一夜看遍君不见七侠的成名绝招,除了君不见君递出了两剑,其余六侠各出一剑,共八招,或轻灵飘逸、或刚猛有力、或偏锋奇诡、或浩气凛然……
总之,风格各异,各领风骚,道尽风流,千百年来的剑道概莫如此。
虽然全看清了,可惜明日没有内功基础,压根学不来。
若是换了别的江湖人,那简直掉进金窝里,只要掌握了这八招,以后还不横着走?
当然不可能,因为这八招是结合各人的身体特点,量体裁衣而成,即便七侠,一生也只能浸淫一招,最厉害的君不见君,才有两招。
君不见君让明日看剑的用意,是长他的见识,确切地说,是剑识。
有了剑识,他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了。
如果三相公再拿剑杀他,他打不过她,至少会做出最正确的反应。
最后,君不见君又以拍打明日的脊梁骨,结束了今晚的训练。
临了,君不见君很随意地问:“学剑怎么样?我等兄弟可以为你创几招不需内力、也足以自保的剑法。”
明日想了一下,不好意思道:“先生,小可对剑,端的没感觉。”
“没感觉?”君不见君一扬眉毛,真想教训这个不知好歹的后辈小子一番,可是身为前辈,自然要有高人风范,即便再困难,也要践行许下的承诺。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嘛!明日毫无思想负担地将小把式、大包袱甩给了这位大侠,施施然回到了自己的小草棚。
七侠的帐篷很大,因为还有议事的用途。
其他义士都住在简易的草棚中,一人一棚,三相公和他的草棚相邻,相当于左右铺,说话方便。
她没有睡,又在等他,关心他的学武进度。
“啥叫没感觉?剑乃百兵之君!剑如其人,使剑的都是君子。”三相公恼火地质问,她也用剑,对剑道有种发自内心的自豪和崇敬,容不得别人轻慢,哪怕是芳心暗许的他。
“小月,我不是君子,也不想做君子。”他和她虽然熟了,可不想用爱人的名字称呼她,便将她的名字略去一字,变成了小月,大伙儿倒也喊开了。
“你想做小人?”她气哼哼道。
“难道不做君子,便是小人?”明日跟她辩习惯了,“我以为,剑是兵器中的贵族,我只是一介草民,没有贵族的感觉,所以喜欢兵器中的平民,像刀啊、枪啊、棍啊,这叫男儿本色。”
“歪论!俺看你是怕吃苦。要是不想拜师,本姑娘可以教你啊。”三相公说的姑娘,自然是姑奶奶。
“小月姑娘,你饶了小可吧……”明日嘴上叫着小月姑娘,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个姑娘。
白天,群豪加紧造船,消息不断传来:陷入绝境的金军情急无奈,拼死突围,却尽被韩军击退,那金兀术又派人向韩将军哀告借路,却被骂回,只能龟缩于荡中,坐以待毙。
明日一天天掐着手指计算日子,最后的结果他早已知道,金军挖通老鹳河故道逃之夭夭。
韩军的水寨就在数里外的江面上,他只须透点风声让韩军警觉,守住老鹳河,金兀术就真的插翅难逃了,但这个念头被他牢牢地压在心底。
一连几个晚上,明日都去七侠的帐篷,不是看剑就是拍骨。
他的骨头倒是越拍越韧,连以前不敢尝试的超高难度街舞动作,也能跳出来,把七侠看得叹为观止,可惜没产生学习猴子身法的冲动,否则,他先当了他们的舞蹈师父。
到了第七个晚上,君不见七侠殚思竭虑的小把式终于拿出来了,君不见君从地上拣起一根不长不短的树枝,以一个怪异的手法,缓缓地画了一个圆。
“就这样?”明日傻傻地眨着眼睛,认出君不见君的手法,正是自己街舞的一式,被他偷师了,应该是“师偷”才对。
“然也!”君不见君将树枝递给了明日,“你试一下。”
明日看看其余六侠严肃的表情,确认不是开玩笑,这才接过树枝,又不确定地问:“这是刀招?还是剑招?”
“你想它是什么,它就是什么!它可以是刀、是剑,亦可以是枪、是棍!”一向为人谦逊的君不见君,罕有地露出一丝傲色,似乎对这一招非常自信。
明日心里话,前辈,不带这么糊弄人的,哪有长短兵器的招式是通用的道理?
话虽如此,他也不敢流露出内心所想,依葫芦画瓢地比划一圈:“就这样?”
君不见凤忍俊不禁:“傻弟弟,当然不止这样,要结合你的猴子身法。另外,这个圆可大可小,可快可慢,可一可再,可攻可守。”
君不见君做出详解:“你的猴子身法不以规矩,自不成方圆。始于一点,终于该点,始终成圆。这点是你之强点,亦是敌之弱点。练好了,即便不靠内力,足以自保。”
明日听得似懂非懂,有了一丝信心,暗想自己的街舞千变万化,这个圆岂不是也可以千变万化,只不知是否如君不见君说得这般玄妙。
他正想问个明白,君不见君却一击掌,如同卸下了一个大包袱:“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小把式创出来了,自个去练吧。”
“就一招?”明日一愣一愣的。
“他日有成,一圆破万招!”君不见君一甩衣袖,颇有仙人之风。
其余六侠或点头,或抚须,皆有得色,似乎一代大侠高手,即将诞生于他们之手。
明日只觉君不见七侠画了一张大大的胡饼给自己,这个他日,只怕是猴年马月,估计是没有吃到的那天了。
他无比郁闷地出了帐篷,却没有回到自己的草棚,而是在湖畔找了一处无人的草地,自己练起来。
远处韩军的战船排成了一条长蛇阵,灯火通明,照漾江波。
恍惚之中,明日仿佛回到高中时学街舞的日子,时常在晚自习后,一个人溜到漆黑的操场上偷练。
在有些时候,喜欢偷懒的他,会变成一个有恒心、有毅力的人,只要做的是他喜欢做的事。
此后的某一夜,刨了一整日船板、又练了一会小把式的明日,疲惫地躺在一条小河边,数着头上的星星。
千年之后的星星,还是那个星星,可是星星下的人呢?
他忽然对自己的一个执念产生了怀疑:你知道结果又怎样?你以为你真能改写历史吗?历史好比一个前进的车轮,你告诉它将会遇到一块大石,它就真能绕过那块大石么?再进一步说,你改写了历史,为什么要改写历史,为了拯救大英雄!可是,倘若金兀术死了,秦桧也死了,那大英雄还是大英雄吗?
他的额头冒出了冷汗,倘若自己真的实现原先的想法,只怕岳飞也不成为岳飞了。
他暗自庆幸,幸亏没有冲动而作出傻事,看来一切要从长计议,他原先设想的一切被全盘推翻。
“明日哥哥,君先生叫你议事。”三相公出现在小河的另一边。
“小月,我稍后便到。”他有些头疼地回应。
因为那一场遭遇战的突出表现,群豪都很看重他,每次议事必叫上他。
而预知结果的他,却不能透露丝毫,只能提些无关痛痒的意见。
人生如戏,提前知道结局,确实失去了很多乐趣,人总是向往未知的未来,若未来不再未知,人生将多么枯燥。
算算过了二十多天,义军的战船都造好了,韩军却毫无进攻的意图,显然是打算困死、饿死敌人,而荡内依旧有金军顽抗的消息。
明日也感到奇怪:怎么金兀术还没逃出去,难道历史记载有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