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拢后面则是另一番景象。楼下满满的桌椅,随处可见客人怀中搂抱的小倌,随处可闻让人羞涩的呻吟声。长长的饭桌上,或站、或躺、或坐、或拥。更多嘈杂的声音来自楼上的包间,或销魂、或痛苦、或兴奋、或求饶。
种种销魂的场景皆在前院,霜菀楼的后院则与前院的喧嚣热闹的场景截然不同。冷冷清清的后院最多有三两个下人打扫庭院,较大的声音便是前院小厮催促厨房赶快做菜的喊叫声,还有从石碾里吵闹发出“嗤嗤”的研磨声。
整个后院充斥着这“嗤嗤”的研磨声,却未见研磨之人,随着渐快渐慢的研磨声,阵阵花香弥漫在整个后院。寻香溯源,是一间破旧的柴房。
不过,应该在柴房的柴火此时却堆在了柴房门外。越靠近柴房门口,研磨声愈发清晰,香味也愈加浓烈。
柴房中一佝偻身影背对门口,正脚踏石碾研磨。石碾旁边摆放着刚刚采摘不久的花花草草。佝偻的身影背后是一副弱小的身躯,而那身影旁若无人,仍专注于眼前的石碾。
佝偻身影背后不是别人,正是宋云卿。短短几日,弱小的身影似乎高大了一些。但眼角带着丝丝疲惫,青青的痕迹爬过眼底,在他白皙的皮肤上毫不留情的留下痕迹。身后还有一人,是大师兄李立。李立为上次的事自责不已,这次说什么也要保护好宋云卿。
宋云潇死了,宋世林从晕倒后就一病不起,宋家那些想争权夺利的子孙整日为了宋家的家业拼个你死我活,又怎会管宋世林的生死。宋云潇的尸体还躺在宋家大堂,宋云潇是与宋云卿最亲近的哥哥,其他兄弟姐妹恨不得宋云潇早死早超生,宋云潇的身后事也落在了宋云卿身上。宋家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宋云卿操劳个遍。
宋云卿不爱管宋家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他一心只想把爹爹的伤治好,把二哥的身后事处理好。可几天的辛苦告诉他,他做的一切都是徒劳。夜半时分,每每想到最疼爱他的哥哥已经驾鹤西去,每每想到爹爹整日处于痛苦之中,便从噩梦中惊醒,无法入睡。
昨天晚上又是半夜三更从梦中惊醒。醒来口渴,想拿起茶碗喝水,却发现书桌上整齐的放着一纸书文。字不多,却莫名其妙交代了长桑君徒弟甘武子的踪迹。
长桑君这个名字对于皋历的每个人皆是耳熟能详。即使宋云卿被送到半烟城五年之久,长桑君几个字在宋云卿的童年还是留下很多印象的。东皋三毒也许会有人不知,但长桑君,人尽皆知。
长桑君长年游历,见过他的人都说他人老未显,中年却是一副童颜,有起死回生之术。在宋云卿知道爹爹中了散暝剑时,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长桑君,奈何派出去的人都无功而返。
可有人却将长桑君徒弟的踪迹告诉他。既是长桑君的徒弟,必定能得几分真传,无论如何,宋云卿都会去,即使是陷阱。
愈发浓烈的香味将宋云卿的思绪拉回眼前,佝偻的身影依旧忙碌着手中的活计。
“请问是甘武子前辈吗?”
“……”
“请问是甘武子前辈吗?”
“……”
宋云卿问了几次,佝偻的身影都没有任何反应,依旧不知疲倦的重复着刚才的事情。柴房中仍是“嗤嗤”的研磨声……
宋云卿感觉一阵奇怪,回头看看李立。李立也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清楚眼前什么状况。
宋云卿绕过堆放的花花草草,绕过石碾,来到佝偻身影面前。“啊!”急促的叫声从宋云卿口中发出。仍在原地的李立听到叫声,迅速赶过去,看到佝偻身影的面貌也是吓了一跳。
眼前人整个面部溃烂不堪,两只眼珠生生被人剜去,只留下两个深深的坑痕。一侧长长的头发随着动作机械地晃动,另一侧头发绾在耳后。耳朵眼被血痂填满,整个面部唯一完好的只剩一只鼻子。
宋云卿不自觉地想起墓中的尸体,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忘记了后面是大师兄李立,一后退便撞到李立的怀中。腰间的香囊被撞在地上。
李立未料到宋云卿会后退,狭隘的空间来不及闪躲,任由宋云卿撞到自己怀中,怕宋云卿磕倒,双手扶住了宋云卿肩膀。
此时房中“嗤嗤”声戛然而止,佝偻的身影也不再机械地动作,而是耸动鼻翼。似乎嗅到一股别样的气息。
相拥的两个人似乎有点心虚,莫名其妙的担心他会朝自己这边来。宋云卿迅速将脚下的香囊捡起,揣怀中,悄悄绕出去。走到门口时,宋云卿回头一望,发现没有眼睛的两个坑洼正盯着他们此刻的方向。由是感到一阵恶寒。
走出门口,两人皆送了口气,总觉得哪不对劲。他们两个不是来找甘武子的吗?竟然被吓出来了。四目相望,一阵尴尬。
“少主,咱们刚才太冒失了。要不,先打听一下再去也不迟。”
纤细的食指在空中快速摇晃几圈,“对对对,先打听打听!”说完对着李立微微一笑。
见到宋云卿灵动的样子,李立打心底里松了口气。这阵子的事情对宋云卿打击不小,好久没有见到宋云卿笑过了。他这一笑,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即使眼底依然泛青。
李立还在感慨中,回神,早已没了宋云卿的身影。宋云卿已寻到几个正嚼舌根的婆娘。
“婆婆,我想问一下,柴房里住的可是甘武子?”
听到宋云卿说话,几个婆娘都停下来,把宋云卿上下打量个遍。
“什么干什么子?”
“甘-武-子”
“哪来什么甘武子,柴房里就是制香的一个混蛋玩意,整天磨磨磨,老娘这耳朵都快被这声音磨出茧子来了。”说话的是身体较为臃肿的婆娘,通透的大嗓门一出,唯恐宋云卿听不到。
大嗓门的婆娘背后两个较为年轻的婆娘对宋云卿指指点点,在后面交头接耳。
至于说什么,宋云卿听不到,但是李立听得清清楚楚,几个婆娘看宋云卿长得好看,想打宋云卿的主意。
“呔!你们这几个嘴碎的婆娘,好生问你们问题,要说就说,不说拉倒,却拿别人乱嚼舌根,敢乱打主意。当心揪掉你们的舌头,砍掉你们的脑袋!”说话间剑已出鞘。
“好、好生与你们说道……你们竟拿剑唬我们。咒你们……”肥肥的婆娘话还未说出口,剑已架在脖子上,“贱婢错、错了,英雄饶命、饶命!”一改之前威猛的样子开口求饶。
宋云卿就算没有听到她们在背后嚼什么舌根,却也能猜个大差不差。没有阻止李立拿剑吓唬她们,有些人就得吓吓才能长得了记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