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步子迈得很大,显得很急,不过半柱香光景便到了。然而却不是目的地,而是一个阴暗的洞穴般的建筑的入口,越往里面走越是黑暗。
魏止水犹豫了一下,见爷爷没有反对的意思,便也跟了进去,只见触目一片浓稠的黑色,似乎是走在一条石道之内,两旁隔着不远处点着灯,灯芯一动不动。他却不感觉这里有任何空气流动不畅的意思,便推测他们只是身在众多洞穴里的一个罢了,便因此会使得空气可以流通,却又不至于带起太大的风影响油灯的照明。
不知往前转了多久,魏定音的步子极快,魏止水只好紧紧地跟着,偶有闲空才能看一看周围的环境。然而他失望的是似乎都是清一色黑幽幽的石壁,并无多大区别。但是眼前的光蓦地变得稀薄,继而又强烈起来的时候,他便知道,目的地大概是到了。
果然,此时再看,自己已经置身于一个大而宽敞的石室之内了,还有几条路分别通往不同的地方,看的魏止水不禁咋舌,这万鸟堡竟然还有如此繁复不似人为的所在?他看了一下却又把目光紧紧的拴在爷爷身上,他对他的一举一动都充满了好奇和紧张。
魏定音稍事歇息,便继续了下一步动作。这一次便是连魏止水都没有猜到他会做什么。
眼见这小子是极其嘴硬的,他知道不能力敌只能智取,况且对方现在甚至并不是很清楚,便也是他的最好机会了,他如果是要给这少年催眠一番,便可以顺利的套出混沌九天的口诀了,更可以暗里将自己的思想灌输给他,叫他去替自己寻找鬼堡的秘密。当然他真正感兴趣的,其实只是鬼堡遥远传说背后的宝藏而已。
至于魏止水么,这孩子虽然聪明,最大的毛病却是心地太过善良,这般妇人心肠便免不了做事婆婆妈妈的,束手束脚不少啊,对将来的事业绝对是个极大的阻碍。若是自己此次也能叫他心悦臣服,以后渐渐地转了心性,倒也是不错的,值了。
魏定音却没有立刻行动,而是又分析了一次了利害。这催眠之法虽然利害,他这一辈子却没有用过几次。一是因为并没有值得用初此招的人,而是因为这法子实行起来实在是累人,他宁愿和十位高手大战一昼夜,也不愿意使用这法子一次。战斗大多损耗的是力气,而催眠却损害的是精神力。他这时想到了魏止水在这里,恰好还可以充当他的护法呢。
就在魏定音还没有完全决定好要不要对雷禹催眠的时候,魏止水突然开口阻止了他。
“堡主,现在还是放过他吧,等他好一点了,或许会更配合的。”他的目光满是期望,虽然也有些微的惧意,但是这些不能使他犹豫,毕竟少年是无辜的,他这般年纪,与万鸟堡何怨何仇?自己不能忍受一次次的悲剧在自己眼前发生,而最可恨的是自己明明还可以阻止,只要努力的话。
所谓的惩罚,有什么可怕的?如果因为惧怕惩罚而不敢做自己想做的事,岂不是一种极大的屈辱?这种臣服能给别人带来快感,却是让自己痛彻心扉的。那么做了自己想做的事,坚信自己是没有错的,被惩罚又何妨?
所以他的目光越发坚定起来,甚至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以自己来阻止爷爷的暴行!
魏定音愣了一下,没有说话,却也没有再进一步地动作了。他其实还在犹豫,鬼药王之前一告诫过他不能过度发功,否则会发生什么事谁也说不准,毕竟他已经不是精壮的少年了。此番若是贸然使用极其消耗体力的催眠之术,恐怕会有性命之虞。那鬼药王虽然和他有些仇怨,但是至少是个良医,在这一点上,是不会骗他的。然而此时,该如何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呢?
魏定音便冷冷问道:“你倒有什么好的法子,说来听听?”
魏止水沉默了一下,不知道爷爷这是什么意思,或许是绵里藏针,或许是杀机暗涌,但是自己无论如何,还是该好好回答的,这可能是唯一的机会了。
他思索了一下,答道:“首先是该解除他的毒性,毕竟这黑鹰之毒最是麻烦,衍生极快,若不好好调理,恐怕会有后遗症,万一疯了傻了,一样是不行的。堡中有一人,擅长配制各类解药,现下虽无牵心草,却也不妨试试别的法子。”
魏定音的目光不可察觉的朝石室的数个洞口之一轻轻一瞥,那里囚禁着他最后的筹码——鬼药王!不知道若是鬼药王知晓自己的徒弟被下了毒,而自己却是救不了他,该作何感想。关于他是如何知道雷禹就是鬼药王的徒弟一事,后面若有机会自然会以此来威胁雷禹的。
此时他正在思考着这个提议的可能性,黑鹰之毒的猛烈和难除他是知道的,开始的疼痛与后面的症状相比还不算什么,后面由于中毒者体温升高,便不由自主地如同发了高热一般,迷迷糊糊的进入了幻境,开始各种匪夷所思的幻想,有多少人是在这幻境之中被活活吓死的,又有多少人是被烧的糊涂了,简直不可计数。魏止水考虑的这一点其实很是正确,自己若不能及时解除他的毒,说不准就会朝着最糟糕的情况发展,那么自己这一辈子都别想知道玲珑鬼堡的宝藏所在!
“你说的人,是谁?”魏定音有些诧异,若是堡中有这号人物,为何他毫无印象?
魏止水微微低了头,缓声道:“她就是二伯父家的小女儿,魏止风……”说着声音越发低沉。
万鸟堡一向重男轻女,而且极为重视等级与出身,嫡子便是天生的好命,能得到一切优渥的待遇,但是却也有非同一般的残酷训练。而庶子即便有着更为残酷的训练,却是没有像样的待遇。然而更为可怕的是,同是庶子,却也偏要为自己的地位争个你死我活,也是因为万鸟堡还算开明,在堡中人成年之后,一切便是以功绩来衡量了。但是由于嫡子之前已经有太多资源,此时大多时候会大大强于庶子,这样一来堡中的整体格局还是改变不了的。
魏止水的二伯父,也就是自己父亲的二哥魏悍,也是个庶子,却也因为一些不可告人的原因英年早逝了。提起此事魏止水便感觉一阵心寒,面前不由得浮现出一张邪恶狞笑的脸,那是他的大伯父,万鸟堡这一代的长子魏武!众人对于为何同时派出魏武、魏悍、魏争三人前去执行任务,结果只有魏武活着回来都毫不奇怪,甚至都已经默认了那样一个事实。那时候魏止水不过七八岁,却已经相当稳重了。他听到这样的噩耗之后并无太多表情,只是握紧了拳头,目光中散着一些连自己也说不清楚的东西,尔后他又慢慢地将拳头放下,只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是庶子之子,更是毫无地位可言,甚至连魏武的一条狗都不如!他那时便明白了一切不需要多说,默默地埋在心里就好,同时记得为自己争取更多的东西,却也不能忘记自己要做一个和这堡中所有人都有区别的人!
他或许没有注意到,那天恰好经过的魏定音看了他一眼,便是他听见噩耗之后的反应。他的反应突然触动了魏定音的心,这是一个奇异的孩子,不同于常人。魏定音便是从那时候起偶尔对他多加留意,却不会表露分毫,只因为他知道在这样一个人人勾心斗角的家里,即便偏向于谁,也是不能说的。那些严厉的惩罚都是他故意的,只不过是想叫魏止水多学一点好保身罢了。魏止水的确是如他所愿的精通了毒理和机关术,但是那一颗天生善良的心却是无论如何也硬不起来,让魏定音对此感到分外恼怒。
魏止水的地位虽低,但好歹是个男儿,在这堡里天生便比女人强得多了。魏止风是他的妹妹,境遇却比他还要不如。庶子之女,侧室所生……这一切条件累加起来,便是魏止风一个小小的女孩儿不幸命运的根源了。她大概是堡中最小心翼翼的人之一,尽管她其实也是不想的。
魏定音努力的在老迈的大脑里仔细搜寻了好久,这才想起来似乎老二家里是有这样一个人,问道:“她的母亲,是不是唐门的唐凝?”
魏止水一愣,点点头,不知道爷爷突然提起止风母亲的事,意指何处?自己却也在脑中搜寻起关于唐凝的印象来。
印象里那是一个心机深沉的女人,她以庶女的身份,能在人口繁多的唐门家族存活下来,并且安全的抵达万鸟堡,本身已经颇有传奇色彩。当年万鸟堡四处为堡里提亲之时,在江湖里名声早已如日中天的唐门本是婉拒了,却不知为何,这唐凝不顾众人的鄙夷之情自愿嫁过来,即使嫁的人是庶子。后来二人便有了魏止风,然而不幸的是,不久之后魏悍便去世了,原因依旧是一个谜,毕竟见过的知道个大概的人都是不肯说的。那唐凝便是一滴泪都没有,回房之后目光却转为绝望和凄厉。后来,她便是以凶悍和精明强干而在堡里出名,尽管地位依旧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