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王爷顾枫样貌俊朗出尘,只是有些心高气傲,但也并不是什么大毛病。去年西京发洪水,皇上将赈灾的差事交给了他,顾枫办得很是妥帖,一路之上严惩了尸位素餐的吸血官吏,在民间赢得一片叫好。
一个圣意所指,一个民心所向,为官的想要抉择,的确是难以判断。
沈宵转头看了看趴在床上的沈合钰,大女儿虽不及小女儿昳丽,却也是颇有几分姿色……
念及此,沈宵问道:“若是将你许给三王,心中可安了?”
秦姨娘自然是大喜过望,连沈合钰都那么一怔。
“待你身上的伤好全了,爹便去着此事向三王打个招呼。”沈宵又说:“打你不是要惩罚你,是告诫你,凡事过过脑子!”
“是的爹……女儿知道错了。”得到了一份莫大的补偿,沈合钰的口气自然而然的软了下来。
听着里面逐渐走近的脚步声,沈千幸几乎控制不住心中的冷漠笑意,差点勾起了唇角。沈宵不愧是铁血军人,在前途面前连一向疼爱的小女儿都舍得利用。
沈宵推开门时看到站在一旁的沈千幸,微微一愣,而后猛地皱起眉,“你站在这里多久了?”
他当然不会在意沈千幸是不是在外头冻着了,他只在意方才那一席话她听去了多久。
“回爹爹,站在这里许久了。”沈千幸毫不畏惧地抬眼和他对视。
上一世,沈千幸是有些怕沈宵的。怕他的眼神,怕他的声音,遇见了都巴不得绕着走。实在是沈宵的眼神太恐怖,尤其是生气时,眼中的威压像一面倒塌的巨墙般碾压而来,将人狠狠砸进泥土里,挣扎不得。
可如今沈千幸心中早已再无一丁点惧意,这是他的父亲,这一世若顺从她意尚可给他铺一段金堆玉砌的路,若是不顺她意,哪怕有着浓厚的血缘之亲,都照样抹杀!
“今日长姐受了责罚,虽然是长姐有过错在先,但毕竟是体弱的女儿家,所以千幸特意带了药品来看看长姐。”沈千幸将手中的药品交给一旁的丫鬟,又对沈宵淡然一笑:“不过听方才长姐言辞之中对千幸可谓是恨之入骨,想必也不愿意见到千幸,这便不进去了,千幸告辞。”
一举一动皆是淡薄的冷漠之气,充满了耐人寻味的冷冽。
沈千幸说完也不等沈宵回话,这便带着玲珑走了,不过哪怕她就算后脑勺没长眼睛,也能猜得出身后沈宵在用一种何等惊讶中掺杂着浓浓探究味道的眼神注视着她走远。
沈千幸轻蔑一笑。
“老爷要将沈合钰嫁给三王,恐怕日后小姐还要再好生防备着才是啊。”玲珑担忧道。
“防备什么?她想嫁给三王就能嫁的了吗?”沈千幸好不吝啬她对于沈合钰的嘲讽:“破落户,就算嫁给三王也是个妾。”
玲珑听她这么一说,便笑了:“小姐说的是。”
沈合钰伤势重,又被禁了足,秦姨娘被罢了权每日都忙着照顾沈合钰,倒是让沈千幸的这两天小日子过得十分清净惬意。她将沈宵想把沈合钰嫁给三王的消息告诉了顾辞,让顾辞装作无意间透露给三王,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没有了那对母子的叨扰,沈千幸闲来无事便翻了翻怡红院的账本,近来的进账都不错,每天都有千两雪花银的流动,若是碰上一些手脚大方的贵族子弟,偶尔还能创个万两的高新。
总言之,对于从顾辞手中要过来的这处生意,沈千幸很满意,这一串一串的数字,在她眼里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有了钱,便等于没有了束缚,上一世她一直痴心妄想的自由,这一世唾手可得!
光一处怡红院还不够,得再想想染指些别的产业才好。
玲珑这日看到沈千幸对着账本发呆,不由得笑道:“小姐总是劳心这些做什么,待小姐嫁去了安亲王府,王爷手中明里暗里的生意不都得交到小姐手上?”
“我与顾辞尚且没你想得那么亲密。”沈千幸看着账本淡淡说道。
玲珑只当她害羞了,便不再纠缠,说了些别的,“秦姨娘的那外甥是单传,如今成了阉人,那秦氏本家都要气得发疯,天天找人上门闹来着。方才奴婢又有人来闹,大少爷派人拦着,恰好被老爷撞见了,老爷的那个脸色呀……”
玲珑窃笑着,站在沈千幸身后一下下给她捶着肩。
“想必大哥是故意的吧。”沈千幸指尖翻过一页,口中语气平板淡漠。她当初不杀方俊,就是想到其单传的身份,所谓狗急跳墙,兔子急了还咬人呢,秦氏一族被断了香火的延续,自然不管不顾区区一介白衣都敢到将军府来闹着要找秦姨娘兴师问罪。
那到底是自己的本家,秦姨娘也羞于见人,想要让家仆把本家的人赶走,但现在谁还听她的呀,沈淮安急于稳住在沈府的地位,一接管掌事大权便把沈府上上下下清洗了一遍,显现沈府中人都以沈宵为尊,以长子嫡女为受,那墨裳院三个字在人人心中都变成破落户三个大字。
沈淮安没有刻意处置秦氏本家的人,为的就是让沈宵见见秦氏的丑态。
果然沈宵脸色铁青地将人赶了去,又为秦氏善后,让沈淮安暗中给秦氏送一笔钱过去。
沈淮安依言照办,这之后听说沈宵也未曾再去见过秦姨娘和沈合钰,想必是失望到极点了吧。
“天道轮回,因果报应。”在与顾辞出来小聚时说到此事,沈千幸心中畅快不已,但还不够,这些事还没个完呢。
“你似乎甚是信任你兄长。”顾辞指尖捻着一杯温热的清酒灌下肚。
冬日的夜间星光明亮,天空晴朗高阔,沈千幸的眼神却十分暗沉,她朱唇轻启道:“信任说不上,我不信任任何人。但沈淮安那人,是个靠得住的。”
顾辞一笑,“连我也信不过?”
沈千幸回望着他,秀眉挑起轻轻凑过去,凑到顾辞的耳边低声呢喃着:“王爷可记好了,这世上出了自己,千万不要轻信任何人,否则若是死得尸骨无存,那就只能怪自己愚蠢了。”
顾辞微微靠后仰了仰,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这个面上泛着嫣红的可爱女孩,淡然道:“千幸言之有理,本王定然牢记在心。”
“那便再好不过了。”沈千幸的筷子夹起盘中一块还泛着热度的羊肉片,送去口中轻轻咀嚼了一番,赞道:“老伯的烤羊肉真是好吃,真想把您请到沈府,专给我一个做呢。”可惜这老伯是个聋子,听不见客人对他的夸赞。
一个是大将军府的嫡女,一个是皇族的二皇子,如此尊贵的两人,却毫无架子的在冬日夜间的路边烤羊肉摊上喝酒吃肉。玲珑和轩清站在摊子旁,主子们在吃羊肉,他们只好看星星看月亮,聊人生谈诗词歌赋。
“对了,三王如何回应?”沈千幸忽然想起这件事来。
顾辞的长眉似弓弦般一挑,“我只稍微提了一下,他信了,没有当面回复此事。不过据探子来报,仁亲王府中已经在着手准备婚事了,不日三弟就可能会向父皇提及此事。”
“想来,三王是着急了吧。”沈千幸笑道:“我与你的婚事朝野皆知,你如今深得皇上信赖,我沈家一直保持中立与你的婚事一下来,你若是得了沈家的支持,三王必然是要弱势一分了。”
“想必三弟此举是以为沈家要拉拢他。哎,可怜我三弟都不知早已让我可爱的娘子给算计进去了。”顾辞总是喜欢在言辞上对沈千幸诸多调戏,渐渐听习惯了,沈千幸也懒得顶嘴,随他去了。
“这件事,你笑过便罢了,总之这门,能不能结成还不是个定数呢。”沈千幸说:“今天邀你出来,是有事要告诉你。”
“说来听听。”顾辞取了温好的一壶清酒,给自己重新斟满一杯,唇角笑意盈盈。
“西北之地已经很久没有下雨了,你可知道?年节后,西北的干旱必然会日渐加重,当地都督是个没用的毫无作为,官官相护风气污浊,不知贪了多少赈灾款银。若真的等到饿殍遍野,引起暴民反抗皇权的地步,损失将会更大。届时你记得向皇上主动请缨,前去镇压暴乱,你若成了,在民间会得到多大的声望就不用我说了吧?”沈千幸给自己也斟了一杯清酒灌下,辣得直皱眉。
这等事从她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口中说出来是何等怪诞,但顾辞就是这样深信不疑,他好奇道:“你难道会先天演卦不成?”
“说不定哦。”因为酒液的原因沈千幸的眼尾逐渐泛红,想来是不胜酒力,再来一口定然要醉了。
“这事有些苗头,我就会向父皇说。”顾辞应允了。
沈千幸说:“暴民揭竿造反,不过是为了一口粮食,你千万不要枉杀无辜,但也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贪官污吏。此行危险,你一定要带足暗卫,到时我会让沈淮安随你一同前去,护你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