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撒谎!”沈合钰声音尖锐地骂道:“沈千幸,你还是乖乖招了吧!”
“事实便是事实,何须撒谎,玲珑。”沈千幸唤道。
玲珑上前微一福礼,声音清凌凌道:“回老爷,奴婢一直贴身跟在小姐身边,什么怡红院,奴婢见都没见到呢。”
沈合钰冷哼一声:“她是你的贴身丫鬟,自然向着你说话了。林纭纷,把你刚才的话,再重新说一遍给小小姐听,怕是她失忆了,连自己刚刚做了些什么都给忘了。”
堂下跪着的那人肩上抖了抖,抬起脸来,赫然是下午刺杀沈千幸的林纭纷,此时她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但眼底恶毒的光芒一闪一闪一看便是心术不正之人,哪怕再落魄也叫人生不出一丝怜惜来。林纭纷先是恭恭敬敬地给沈宵磕了个头,然而言辞犀利道:“回禀老爷、大小姐,今日傍晚奴婢奉命出去采购,路过怡红院门口恰好看到千幸小姐从里头出来,身边……身边还跟着几个小倌……奴婢不敢不多看,回来立刻就禀了老爷!”
“沈千幸,你还有何话可说!”秦姨娘张口便要问罪。
“你竟敢犯下如此有辱门楣之事。”沈宵的声音压得很低,却明显能感觉到他暴怒的情绪。
沈千幸冷眼看着地上跪着的人,哼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林纭纷,我院里跑出来的人告发我,真是无话可说。”闻言沈合钰脸上得意之色更甚,却又听沈千幸说道:“纭纷,你可知道你作为下等粗仆,暗暗窥探主子的生活是要问责的。”
林纭纷眼中果然闪过一丝惊惧,抬头看了看秦姨娘的脸却很快又平静下来,犹跪着道:“奴婢只知道是这沈府的人,是在老爷做事,小姐做出这等下作不知羞耻的事是在侮辱老爷的名声,奴婢既然看见了定然不能当没看见由着小姐在外头乱搞……”
“你血口喷人!”玲珑眼睛都红了,扑通跪在一旁:“老爷明鉴,林纭纷这贱婢今日傍晚还要刺杀小姐,幸亏被护院拦住否则不堪设想!小姐念在往日情面上放过了她,怎料这贱婢竟然恩将仇报用如此污言秽语来侮辱小姐!”
沈千幸默不作声,看着林纭纷下意识的慌乱,心中的寒潮越来越恶劣。
“可有此事?”沈宵沉声问道。
“奴、奴婢……”不料玲珑会把这件事说出来,林纭纷一时哑口无言。
秦姨娘见事态险些让玲珑这丫头给糊弄了过去,连忙揪了揪沈宵的袖口低声提醒道:“老爷,这贱婢如何暂且不论,大不了拖下去乱棍打死便是,眼下当务之急是如何处理这等家门不幸呀。”
沈宵略一沉吟,便威严的目光又落在了沈千幸身上。
嫡女险些被刺杀都能置之不理,如此寒心之举,幸亏是发生在沈千幸身上,她早已对这男人毫无感觉,若是别人,受如此轻视侮辱,只恨不能立刻一头撞死罢了。
“千幸。”顾辞清朗的声音忽然传到厅中,月夜星光下,他款步而来手中折扇轻摇,身影翩翩犹如宫阙谪仙,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王爷怎么来了?”沈千幸勾着笑意转身,从顾辞眨了眨眼。
沈宵家主之位,面子太大,见了顾辞也不得不起身相迎。
“陪我听了一晚上的戏,可是听迷糊了?这等贴身的玉佩落在马车上了也不知,本王只好给你送回来了。”顾辞果然将一枚镌刻着繁复花纹的白色玉佩交到沈千幸手中,沈千幸立刻握住不撒手了,因为这玉佩并不是她落下的,只是为了演这出戏顾辞特意拿出来的,既然是送到手中的钱财,不要白不要!顾辞瞧出她的小心思,笑着在她脑门上敲了一下。
顾辞一番话,可是沈千幸强有力的证据,不光是秦姨娘和沈合钰的脸色苍白下来,林纭纷更是感到大事不妙,连连磕头道:“老爷、老爷奴婢真的见到小小姐去了青楼,奴婢不敢撒谎,奴婢不敢撒谎啊!”
这么一来,顾辞也看出了七八分事态,非常配合地皱眉怒斥道:“千幸整个晚上都陪在本王身边,去的明明是戏园,你在青楼看到的千幸,那是不是也要到父皇面前去告本王一口说本王进了青楼嫖娼?!”
林纭纷那里承受得了这么大的一顶帽子,只顾着磕头,连连向沈合钰投出求救的眼神。但是沈合钰眼下自身都难保,哪里还顾得上她。
“口才这样好,不如你也把傍晚时如何刺杀小姐的事也一并说给老爷听听吧!”玲珑步步紧逼。
林纭纷满头冷汗涔涔落下来,脸色煞白,原本便形销骨立,如今配上一副惊恐无措的神情更是显得骇人。
“竟有这等事?!”顾辞此番口气中怒意可不再是装出来的了,他起了毛边的目光顺着沈合钰和秦姨娘落到沈宵眼中,冷冷道:“沈大人府中有这等无法无天的下人,刺杀不成返来诬告,若不是今日本王恰好撞见,岂不知本王的王妃在这府中要受多少的委屈?”
言辞所指让沈宵微恼,更让他恼火的是他竟然无法反驳顾辞的指责,原来……他这小女儿受了许多委屈吗?沈宵目光的打探意味更浓了些,他看着尚且幼嫩的小女儿,只见她身形瘦小,目光却如却玉帛般柔软却也坚毅,这样的眼神如无钢铁般的意志是绝淬出来的。
沈宵心中一顿,已然有了主意。这事态和预想中的背道而驰,饶是沈合钰与秦姨娘再怎么心急如焚,在顾辞面前也不敢诸多造次,只能干着急。
“如此背信弃义的恶奴,有眼无珠,巧舌如簧,托拖下去折了腿剪了舌头。”沈宵以一家之主的身份传下了对林纭纷的惩罚。
林纭纷早就吓得快化成了一滩水,听完立刻哭喊起来:“大小姐,大小姐你救救我啊,是你说能保奴婢的啊,大小姐!”
沈宵的视线往沈合钰身上一放,沈合钰顿时一阵心惊肉跳,焦急喊道:“来人啊!还不快把这疯言疯语的贱婢拖下去,快快剪了她的舌头!”
见此情景,顾辞终于知道先前为何沈千幸所表现出来的种种都透着一股跟她长姐沈合钰针锋相对的决绝来。
几个家丁上前来把哭喊着的林纭纷脱了下去,沈千幸看着她的挣扎,心中冷笑不已:林纭纷,你这辈子,注定只能活在泥沼里!这还不够,我会让你彻底明白,生不如死究竟是种什么样的痛苦!
“这刁奴满口胡言乱语,险些让妹妹受了委屈。”在沈宵面前的沈合钰自然知道收敛,她上前拉着沈千幸的手貌似在心疼的安慰她,实则暗暗用了狠劲,将沈千幸的手捏得发痛。
沈千幸将她的手艺甩,冷冷道:“你掐我干什么?”
“我……”沈合钰两眼泪汪汪地看了一眼沈宵,接触到他微恼的眼神后,默默退到了一旁。
沈千幸火上浇油冷笑道:“怎么长姐现在知道那贱婢是胡言论语了?方才长姐骂得不是比谁都大声么?”
“我这也是在乎沈家名声啊,一时乱了方寸。”沈合钰苍白地解释。
“是这样嘛?”沈千幸漫不经心地将顾辞的玉佩系在腰间,出口的话却像利剑般直插别人的心窝,“我尚且年幼,秦姨娘暂管沈家上下,却在我订婚当日任由一名粗仆污言秽语的羞辱于我,秦姨娘真是当得一手好差事啊。”
秦姨娘的脸现下是何等的窘迫尴尬,只道:“我也是关心则乱……”
“关心?”沈千幸纵声笑了片刻,目光如刀:“方才你母女二人一言一词都在指责我侮辱沈家名声,岂非不是信了贱婢的一面之词?”
秦姨娘哪知道沈千幸今日是如何了竟连连发难:“是姨娘不好,一时让那狡猾的贱婢蒙了心窍。”
沈千幸毫不领情,“呵。你既暂管沈家内务,何故让一个三等贱婢给骗了去?你若没这份能耐,就别揽这活儿,以后搞出更大的纰漏,丢我沈家的脸!”
这句话,沈千幸说出来是这样的理直气壮!
“好了。”沉默至今的沈宵出声打断沈千幸的质问,袒护之意何其明显,落在沈千幸眼中不过是小家子气的儿女情长。
“想必爹爹最开始,也是信了那贱婢的吧?”沈千幸看他一眼,漆黑明亮的眸中满是凉薄,“若不是王爷及时出现,只怕那折断双腿剪掉舌头的就是我沈千幸了。”
话音未落,沈宵身形剧震,心里堪堪生出些对沈千幸的愧疚来。
“天色晚了,我从送王爷出去吧。”沈千幸去拉顾辞的手。
玲珑跟着他们的身后,二人并肩行至沈府大门外,顾辞看着明亮的夜空说:“今日一见,本王已明白千幸的苦楚。”
“哪有什么苦楚,对千幸而言,如此冷暖,偏偏恰到好处。”沈千幸接过顾辞侍卫递过来的狐裘披风踮着脚尖给他系好,又整理了一下领口的风毛,嫣然笑道:“今日多谢王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