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妮和二宝没有进佛堂,而是倚在一根柱子上合上了眼睛。
嘈杂的声音渐渐弱下去,秋虫在他们身后的缝隙间鸣叫起来,先是一只,然后又来了第二只,两只虫子似乎在彼此呼唤,声音此起彼落互相应和,唱出了一曲婉转动听的小夜曲。二妮听着,心就痒痒地动起来,轻轻喊了声二宝,等了一会儿,不见二宝应声,她就沿着二宝肩膀摸下去,找到他宽厚的手掌后,让自己的手像一只小兔子似的睡在了二宝的掌心里。
二妮是在一阵吵闹声中醒来的,她睁开眼睛时,先闻到风中一股浓浓的血腥味,随后,看见禅房东南角挂着一抹鱼肚似的白光,这时她才注意到二宝没睡在身边。一群男学生正聚集在院子里,吵吵闹闹不知干什么。他们的声音很大,把二妮呼喊二宝的声音淹没得无影无踪。二妮正纳闷儿,二宝的声音从人堆里传出来,二宝是在呼叫和辩解。二妮飞跑几步冲进人丛,看见二宝正蜷缩在地上,头上脸上都是血,周围的男学生还在对他拳打脚踢。
二妮大喊一声住手,问他们为什么打人。一个男生推推鼻梁上的眼镜说:“他昨晚杀了申雪仪,抢走了珠宝箱。”
二妮这才看见申雪仪正倚坐在院中的一棵柳树下,脖子上一条暗红色的伤口像一张咧开的嘴巴。二妮扑到二宝身上,摇晃着他的肩膀问:“二宝,你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二宝连连摇着头说:“二妮,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正睡得迷迷糊糊时就被他们拉到院子里一顿暴打,非说我杀了人抢了东西。”
第一个发现申雪仪被杀的是韩翠,凌晨时分,她在梦里感觉手上一阵潮湿,似乎浸到了水里,随后那些水又漫上了她的胳膊。韩翠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摸了一下,触了黏糊糊的满手。她喊了一声就从梦里醒了过来,只见身边的申雪仪脖子上有一道口子,鲜血正在从那里面汩汩地流出来。几个男生在韩翠的喊声中醒过来,检查了一番发现申雪仪的珠宝箱不见了。
二妮张开双臂拦在二宝身前,喊着说:“你们凭什么认定图财害命的人就是二宝?”
一个男生说:“除了他还能有谁,第一,我们都是同学在一起相处几年了,不可能会对申雪仪做出这种事。第二,我们发现凶杀案追出佛堂后,发现这个人正鬼鬼祟祟站在寺庙的围墙边,像贼似的躲在一棵树后面,明显在干见不得人的事情。”二妮抓住二宝的肩膀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去墙边?二宝鼻孔里已经冒出血,脸上也布满伤痕,他抬起大手把血迹抹去,委屈地辩解:“我还能干什么,不就是去墙边撒尿吗?就被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当成了凶手。”
另一个男生大吼一声说:“你住口,小解怎么会没有湿印子?分明是你在撒谎抵赖,试图蒙混过关。”
二宝哭笑不得说:“我还没撒出来就被你们打倒了,哪里会有什么湿印子?”
戴眼镜的男生扬扬拳头,愤怒地说:“咱们别跟他废话,先把他打个半死,再去报官。”说着话,几个男生又围上来,把二妮推到一边,拳头飞脚像雨点一样落下来。
二宝就是这时开始害怕的,他怕的不是自己会被这些学生打死,以他的身子骨和学生们的力气,挨几下根本不算什么,他害怕的是眼镜说的报官那两个字,他和二妮是从瓦村偷偷跑出来的,逃跑的当天晚上,在霍氏祠堂门前,为了引开别人的注意力,他还假意和人家套近乎,霍氏的族人发现他们俩在瓦村失踪后,肯定会联想到他们是一起逃跑的,会四处打探他们的下落,说不定已经报了官。如果学生们把他送到官府去,那无疑是自投罗网,自己受罪受苦不说,连二妮都会一起遭殃。二宝的心突突跳动起来,身上钻出一层冷汗。如今看来只有一条路,就是从寺庙里逃出去,等眼前这一劫躲过后,再回头寻找二妮。想到这里,蜷缩在地上的二宝突然一跃而起喊着说:“二妮,我走了,你自己保重。”
二宝说完,用肩膀当武器,左撞一下,右冲一下,把围住他的学生撞得人仰马翻,几大步跑到寺庙门前,一脚踢开寺门冲了出去。二妮听到他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二妮,我会回来找你的。”
二妮跟在几个学生后面追出去,她看见二宝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瓦兰寺旁边的树林里了,开始还能透过缝隙看见他的影子,随后就再也看不见了。
晨雾升起来,像筛子似的把阳光分割成无数条光道,像细雨似的洒落在树林里。二妮望着二宝消失的身影怅然若失,她怎么也想不到他们会以这种方式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