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心妍带着苏籽静一路追去,远远瞧见郦秋水和那男子对视而立,郦秋水一如她以往那般冷傲,那男子却早已丢掉了刚才的潇洒,他竟然连看也不敢再看郦秋水一眼。
郦秋水伸手从长袖中抽出一张纸,轻轻念出声来:“欲救段思成,速来唐家堡。”
那男子听到这话,好似有人用鞭子抽打了他一般缩起了身子,更加不敢抬头。
“想不到我还是真从唐家堡救了你,段公子。”
苏籽静听得一头雾水,转头看了看身旁的唐心妍,却见唐心妍站着不动,眼中一片朦胧,慢慢凝结成泪珠,滑落过脸颊,打在了衣领上:“姐姐,他便是你口中的负心人,段思成么。”
郦秋水盯着面前本该潇洒俊逸,如今却坐立不安的段思成,不知道是因为悲愤还是幸灾乐祸,声音竟有些颤抖:“十年 前在大理洱海,你弃我不顾,我不怪你,只因我不想你为了我成为一个不忠不孝之人。”
段思成抬头看了看郦秋水,欲言又止,转瞬又低下头去。
“十年来,我从未离开翠烟门半步,总以为你会来接我,哪知等来的却只是成为你惊天阴谋中的一颗棋子。我这一生作了多少孽才换得如今的下场。”
苏籽静这时已然明白,面前的段思成利用海棠使者郦秋水对他的感情,骗她出了百花谷代表翠烟门参加唐家堡的英雄会,如果郦秋水也死在了翠烟门,那么翠烟门想不问江湖事也不行了。
明白了个中厉害,苏籽静恨得牙痒痒:“你这人实在该遭雷劈。”
段思成沉默了良久,终于开口道:“事到如今我无话可说,我大理乃边陲小国,随时都会有被他国侵略的危险,若不能寻找机会开疆扩土,迟早会被别国侵占,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郦秋水冷然一笑:“很好,敢作敢当,不愧是我郦秋水爱过的男人,我没有你那么伟大,国家民族什么的我也不愿意去懂,今天有我妹妹唐心妍作证,我与段公子从此恩断义绝,若违此誓,犹如此袖。”言毕也不等唐心妍阻止,拉着自己的外衣衣袖轻轻拽下,只听“嘶”声过后,那衣袖应声而断。
段思成猛然抬头,一缕沙袖随风飞舞,慢慢飘落在他眼前,他来不及悲伤,只听得衣袂飘飞,回头看时,郦秋水已如飞燕一般迅即远去了。
段思成捧起那断袖,跪在地上,已经泣不成声,想当年自己听从父亲安排,娶了大理公主,已经有负于她,而今又一次令她伤心欲绝,这笔债,怕是今生也还不完了。
苏籽静平生第一次看见一个男子哭得好似孩童一般声泪俱下,心中也有些不忍,时逢乱世,多少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实在是人生憾事,刚想上前安慰几句,突觉身后一股阴风袭来,撞在她脊背之上,她心知不妙,手中朔月刀抽出一半的刀刃,后背的心口位置已被冷冰冰的剑尖抵住:“千万别动,这匕首可不懂怜香惜玉。”
来人一身黑袍,更有黑布蒙面,虽然唐心妍目力不错,却也看不出他的身份,眼见苏籽静受制,居然束手无策,不由得乱了方寸:“你想怎样?”
黑袍男子从容笑道:“在下绝无恶意,只是想请姑娘来昆仑派一游,不过素知姑娘仙驾难请,只好出此下策。”
唐心妍愤然怒道:“我与昆仑派素无瓜葛,再说贵派怎么说也是名门大派,如此邀请人作客不怕江湖人耻笑么?”
此刻段思成也站起身来,行至唐心妍身边:“阁下觉得合我二人之力能否将你拿住?”
唐心妍闻言立即拦手阻止:“擒他容易,但是静儿在他手上,我们投鼠忌器,难免会有损伤。”
黑袍男子点头道:“唐姑娘果然冰雪聪明。”说话的时候他已经拉着苏籽静退入身后的黑暗之中,“在下先走一步,他日昆仑派中自然向姑娘请罪,不过奉劝姑娘一句,此去昆仑山,最好多带些人手,免得有去无回。”
此刻的唐门中,灵堂已经撤去,唐仇的灵位却被供奉上了香台,唐仇正坐在议事厅的竹椅之上,面色平和,虽看似精神还未恢复,却透着安详之色,与往日的雷厉风行大相径庭,这让唐鹤有些胆寒,如此耗着,还不如给他一刀来得痛快。
等了许久,唐仇终于开口了:“今次大难不死,首先要感谢丐帮的朋友。”
厅下的刘景辉躬身施礼道:“堡主客气了。”
“鄙人欠贵帮一个人情,总是要还的,他日有何差遣,只要我派力所能及,绝对不会推搪。”
刘景辉又是一礼:“堡主严重了。”
唐仇看了看一旁的唐鹤,叹声道:“本派之所以有今天之灾祸,还是因我用人不善,平日我醉心于毒药和暗器,全然忘了祖宗教训,虽然我唐门并不想在江湖中扬名立万,但是门派威严还是要有的,当日立不染为副堡主,只因我以为二哥年纪不轻,挑不起这担子。”
唐仇清了清喉咙,继续道:“唐鹤听令,即日起提升你为本门副堡主,统管本门一切大小事务,二哥,祖宗遗训,唐门堡主之位只能传给比自己年轻的唐家晚辈,恕我不能破了规矩,这已是我能给你的最大的权利了。”
“你为何?”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唐仇道,“相信你不肯杀我,也是这个道理吧。”
唐鹤一时惊住,竟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好在唐心妍走了进来,沈若冰看了看她身后,笑道:“唐姑娘,你家的苏妹妹呢?”
唐心妍道:“我此番回来,想请你帮忙,静儿被人掳走了。”
“哦?”沈若冰诧异道,“何人所为?”
“西域昆仑派。”
众人闻言均是一惊,姜凌宇道:“昆仑派素来不与中原武林来往,怎么这次千里迢迢赶来成都抓个小丫头回去。”
唐心妍皱眉道:“也许他们要的人是我,捉住静儿让我有所顾忌,自投罗网。”
一时间大厅里鸦雀无声,众人纷纷猜测昆仑派此举到底是何用意,不过昆仑派近年来从未入关进入中原,饶是丐帮消息灵通,也对其一无所知,唐仇朗声道:“此番解救唐门之难,唐姑娘功不可没,算是我唐门的恩人,若冰,你便与唐姑娘往昆仑走一趟吧。”
沈若冰道:“即使师傅不说,我也是要去的,苏姑娘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姜凌宇也站起身来,对唐心妍道:“当日姑娘救我师叔张宗正一命,武当派铭记于心,今次去往昆仑,也算我一个。”
未等唐心妍开口,刘景辉也笑着行出人群:“这么有趣的事情,怎能少得了我丐帮,况且在那剑门关,苏姑娘对我丐帮也是有一饭之恩的。”
唐心妍终于笑了:“没想到我那顽皮的妹妹江湖人缘竟好到这种地步。”
苏籽静被那黑袍男子点住几处大穴,真气无法运行,又没有马匹代步,两人走进永乐镇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了,苏籽静站在街口,看着不算大的小镇在朦胧的夜色中泛起淡淡的橘色光辉,映着远处巍峨的群山,显得极其安逸与恬静,突然想到了自己在龙泉村的日子,那么与世无争悠然自得,心中一阵感慨,竟忘了移动步子。
黑袍男子以为她真气受阻时间太长导致身体麻痹,立即探指解开了几处穴道,苏籽静功力恢复,立即将神游的思绪拉回现实,一个转身掠出了好几丈远,眼见那黑袍男子并不追来,心下一阵狐疑,停下身子道:“阁下真是有趣,明明捉了我,却对我千依百顺,我要跑,却不来追我。”
黑袍男子笑道:“在下不追姑娘,只因在下知道姑娘听了我的话就一定不会走。”
“哦?”苏籽静也笑起来,“这倒奇了,你说说看,我为何不会走。”
“只因我知道你的秘密,也和你有着同样的秘密。”
苏籽静果真站住了,眼中竟是复杂的神情,她不知道自己这么做会不会陷唐心妍于危难之中,不过黑袍男子所说的话,也终于让她想起了自己的身份,权衡这其中的利弊,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来说,确是有些让她措手不及。
黑袍男子似乎看透了她的心事,微微笑道:“放心,唐心妍此次昆仑之行不会有什么危险,相反还是躺美差。”
对他说的话,苏籽静倒是深信不疑,不过因为不服人的个性,她还是喃喃念叨了一句:“那你之前为何恐吓她怕是有来无回?”
“那只是让她多带些帮手来,只她一人恐怕难以成事。”
唐心妍一路打马急行,终于也在第二天的日落之前赶到了永乐镇,依唐心妍的性子,必定是要连夜赶路的,只是眼见夕阳西下,人虽然不困,但马却乏了,只好打尖休息。
四人牵着马,走进镇上唯一的客栈,唤出小二,不想自己还未开口,对方却堆着笑脸问道:“请问几位可是唐心妍唐女侠一行?”
唐心妍有些狐疑地点了点头。
“小的等几位好久了,有位大爷给了银子,让小的好生招呼各位,楼上请吧,房间早就预备下了。”
“等等。”姜凌宇道,“请问小二哥,给你银子的是什么人?他怎知道我们有几个人?”
小二抓了抓头,歉然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他用黑布蒙着脸,不过他身旁的小姑娘倒是水灵,我们这穷乡僻壤,还没来过这样标志的小姑娘。”小二抬头看了看唐心妍,倒抽了一口凉气,连忙赔罪道,“小的说错话了,那小姑娘虽然漂亮,却也赶不上女侠你一成。”
唐心妍皱眉叱道:“少油嘴滑舌,快回答问题。”
小二立即点头哈腰:“是是是,至于你们有几个人,他也没说,只是给的银子已经足够你们的花费了。”
“那小姑娘是被绑着的,还是全身有些僵硬,走路不太协调?”
小二立即否决了唐心妍的话:“不是啊,姑娘和那男子有说有笑,并不是你说的那样。”
刘景辉笑道:“苏姑娘果真足智多谋,竟然让捉她的人带着她游山玩水,唐姑娘不用太担心了。”
“不对。”唐心妍打断了他,“若真是这样,静儿为何不跑?她肯定受人所制,无法脱身。”
沈若冰道:“那人既然肯为我们付银子,必然也不会亏待了苏姑娘,咱们又何必杞人忧天,接下来不必风餐露宿,还有人掏钱,确是一大快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