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残月如钩。
近乎惨淡的月光慵懒地洒满了这并不太荒凉的罗霄山,如水的夜风拂过,满山的参天大树随风轻摆,发出簌簌声响,好似波浪一般,树梢的攒动一点点被推向远方,慢慢地又停滞下来。
山脚下的一处空地上燃着一堆篝火,火堆旁一位男子盘膝而坐,黑衣黑裤,加上黝黑的皮肤,尽似与身后的黑夜融为了一体,也不知他坐了多久,万籁俱寂的森林中传来一阵灌木丛被拨动的声响之后旋即又安静下来,男子睁开眼站起来:“在下还以为姑娘会失约。”
在他对面立着的果然是一位双十年华的女子,她身穿紫色劲装,随风飘逸的黑色长发下戴着一面黑纱遮住了容貌,只有那双水一般的眼睛里透出一股冷冷的傲气,她左手握着一柄长剑,右手提着一个黑色的布袋。
那长剑剑鞘银白,剑柄上那一只银色凤凰半张着嘴叼着一颗通体透明的珍珠,仿佛欲振翅高飞一般,栩栩如生。
女子轻挥右手,本就没有扣死的布袋在空中散落开来,包裹中的东西落在地上滚了几滚,刚好停在男子的脚边,竟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此人轻功不错,追他费了些功夫。”
男子蹲下身子反复检查了几次,这才用黑布重新包好,自怀中掏出两锭银元宝向女子抛了过去:“你要的一百两。”
女子探手接了银子,也不多言,更不施礼,只是以长剑拨开草丛,就这样消失在无边的夜色里。
随着一声轻咳,黑暗里又走出一人,身穿酱红色官服,腰间围铁十字腰带,脚踏黑色官靴,方帽旁插着一根孔雀花翎,一看衣帽服饰便知,来人是衙门里的捕快。
男子将包裹递在捕快面前:“已验明正身。”
捕快一手接过包裹,一手递过去一叠银票:“严老弟生财有道,为兄实在佩服,五千两的买卖,一百两就做成了。”
“这样的好事可不是次次都有。”姓严的汉子笑道:“老哥知道此女子是谁么?杀手界三大名剑之一飞凤剑主,除去神龙见首不见尾之外,她还有个怪癖,价码必须由她亲自开,小弟赚多赚少,全凭她一句话。”
捕快点点头,幽魂、青霜、飞凤这三大名剑,自己也有所耳闻,幽魂,人如其名,即使交易也不会现身的影子杀手,好似魂魄一般无形的存在,青霜,师出峨眉,专杀淫贼,至于飞凤,也是个从未失手过的狠角色,不想今日相见,却是个女子。
“唉,如今世道真是变了,官府缉拿凶徒居然要靠这些旁门左道,真是惭愧。”遥想当年自己初入官门,本欲除暴安良,维护一方,如今却也只能任由着那些杀手胡作非为,而且名正言顺地从中获取暴利,捕快似乎瞬间苍老了十岁,他摇着头,迈着略带蹒跚的步子,慢慢走进了黑暗。
其时,宋氏朝纲不振,武林中更是门派林立,单是有名有姓的便有百个之多,其中以少林、武当、峨眉、丐帮、唐门、翠烟、天王、昆仑、五毒、天忍十大门派实力最为强劲,是江湖中公认的强派。
对于这些江湖人士,朝廷根本无力管辖,能做的只有诏安和静观其变,失去了约束,当然只会如同脱缰野马,一旦发作,单凭只会些拳脚功夫的官府军队,根本无法控制。
虽说各门派均有教义,面对名利,总会有些艺成的江湖人士铤而走险,而面对这些所谓武功高手,官府根本无从下手,能做的只有以暴制暴,利用江湖人对付江湖人。
于是,杀手界应运而生,只是不知这是朝廷的智慧还是时代的悲哀。
初夏的暖风吹拂着女子因为赶路渗出汗丝的脸庞,让她觉得甚为凉爽,沿着一条弯弯的河道前行了数十里路,前方的山丘后露出了雕刻有“龙泉村”三字的牌楼,女子勒了勒缰绳,坐下通体雪白的照夜玉狮子立刻长嘶一声,放慢了速度。
女子摘掉面纱,露出一张有着倾城之貌的脸庞,勒马驰进了村子。
“心妍姐姐你回来啦。”汇仁堂药铺里传来一声呼喊,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迎了出来,被唤作心妍的女子微笑着下了马,拍了拍马背,那白马自行绕过巷子,朝药铺后的马厩行去。
“静儿,一会把这个给学堂的诸葛先生送去。”言毕掏出那两锭元宝准备搁在少女手中。
那被唤作静儿的少女擦了擦满头的大汗,一把拽过女子的胳膊便朝药铺内堂跑,“我说唐大夫,都火烧眉毛了,哪还管得了别的。”
唐心妍闻言皱皱眉,难道村子里出事了,大步流星踏进内堂,果见横七竖八躺着十来个病患,再加上照顾病人的家属,林林总总二三十人将本就不算宽敞的仁和堂药铺堵了个严严实实。
唐心妍抓起一人手臂探了探脉搏,判断应该只是风寒,为防断错,又检查了两个,病症相同,均是手脚冰凉,头部发热,没有中毒迹象,赶紧吩咐师妹苏籽静驱散村民,免得相互传染,另又差遣几位妇孺烧水煎药,这才抓起纸笔疾书。
“荆芥、防风、羌活、独活、川芎、柴胡、前胡、桔梗、枳壳、茯苓各两钱,甘草一钱,六碗水煎熬至一碗,陪柑橘为引。”
复又向另外一锅水中加了些连翘和金银花,让适才堂内之人服下,直到所有人都服了药,唐心妍这才感觉自己的脑袋有些昏沉,冲忙中突然起身,直觉眼前金星直蹦,未及站稳便一头栽倒在地,也听不见众人吃惊地呼喊,就这样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