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元二十五年,李夫人参与太子谋反,被打入冷宫。一家四十二口流放漠北。
十二岁的李浮雪走在人群的最后面。昏黄而炙热的太阳烤的她眼睛发花,路边就那么几颗干巴的垂柳,枝叶一动不动的低垂着。已经两天没有喝到一口水了,不知道还要这样走多久,不知道会不会活着到了那个叫做漠北的地方。
从远处走过来一个车队,八匹马拉着一个宽大的华盖。周围垂着紫色的帷幔。一个身着华服的男人正半躺在车里,在他的脚边放着西域的青色的葡萄。身着红色抹胸裙子的女人,正轻轻的给他捶着腿。
跪在路边的浮雪,用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车过去了,押送的卫兵驱赶着跪在路边的浮雪一家继续赶路。走在最后的浮雪,忽然向那辆马车跑过去。等到卫兵发现的时候,她已经紧紧的抓住了马车的栏杆。车上的人,显然受到了惊吓,车边的护卫用手中的武器,抽打着浮雪抓着车栏杆的手。
“让我说一句话,求求你,让我说一句话。”浮雪大声的叫喊着。
浮雪被护卫拉到了地上,马车停了下来。负责押着她去漠北的卫兵也跑了过来。车上的男子坐直了身子,他挥了一下手,护卫和卫兵退了一步,把瘦弱的浮雪围在中间。
男子探出头看了看浮雪以后说:“你知道吗?你这样会被他们打死。”
浮雪爬起来,跪着说:“我有一句话想说,就一句。行吗?”
车上的女子看了看她说:“你说吧。”
浮雪用力的摸着脸说:“我可以做你们的丫鬟吗?我什么都不要,就要那串葡萄就行。”
青色的葡萄在炎炎烈日下,显得份外诱人,让人垂涎欲滴。
男子看了看葡萄又看了看浮雪说:“如果一串葡萄就可以换一个佣人,价格的确很便宜。可是你是朝廷的人犯,怎么会有人敢用你做丫鬟。”
大家都哄笑了起来。有一个卫兵走过来,拉起浮雪准备把她拖到路边,让马车通行。
男子重新半躺回了车里。
车马上就要离开了,这是流放以来,浮雪看到唯一的朝廷大官。如果错过,真的到了漠北,可能就再也看不到了。
浮雪想伸手抓住马车,慌乱中她抓住了车的帷幔,一用力,紫色的帷幔全部被拉了下来。
车上的男子很生气,护卫们紧紧抓住浮雪,惊慌的跪了下来。
嘴里喊道:“怀泰王恕罪。”
“怀泰王,我有一句话要说。我是太傅李思恩的女儿。”浮雪大声的喊道。
男子再次把头探出来说道:“把她带到前面来。”
浮雪跪在地上,她看了看左右说:“怀泰王,有一句话,我只对你一个人说。
怀泰王身后示意,护卫们后退了五米。浮雪站起来,走到他的身边低声说:“京城神算子张天师曾经说过,我的命贵不可言,可主宫中。”
怀泰王的身子不自觉的向后靠了过去,他没有说话,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浮雪。
浮雪接着说道:“我的姐姐就是宫中李夫人,她的美貌王爷一定知晓。而她的妹妹,又会差到什么地方。”
她的话打动了怀泰王,他一抬衣袖,对着刚才身边那个女子喊道:“万爱,你过来,把她脸弄干净。”
那名女子带着娇笑来到怀泰王身边,从车上拿下来一个银水壶,慢慢的把水倒在手中,沾湿了手中的帕子,然后一点点擦拭浮雪脸上的泥土。
怀泰王眯着眼睛,看着浮雪那俊俏的眉眼一点点的显露出来,虽然面色发黄,但是不失为一个美人胚子。
他转身对着身后的护卫说:“叫席木云来见我。”
不一会的功夫,一个身穿道衣的瘦弱男子在怀泰王面前跪倒。
华泰王把玩着手中的佛珠说道:“你看看她。”
席木云回身看了看身后的女孩子。他问道:“生日时辰?”
“千元十二年三月初九。”浮雪清晰的答道。
席木云低头、闭眼、掐指……,忽然对着怀泰王跪倒说道:“王爷,此女可助王爷。”
怀泰王对着万爱说:“给她一串葡萄,带上她走。”
万爱从车上的盘子里,拿了一串葡萄递给浮雪。
浮雪跪在地上,接过葡萄,她小心翼翼的拿着葡萄,走到被卫兵押解着的父母身边,轻轻摘下一个喂到母亲嘴边,又摘下一个喂到父亲嘴边。就这样,一串葡萄,她一颗一颗的喂着父母吃完。
浮雪的娘亲已经年过半百。在她四十岁那年,忽然有孕,十个月后,生下浮雪。
还记得浮雪才出生的时候,硕大的雪花从天上飘落了三个时辰,可是地上却一点积雪也没有。所以,父亲给她起名浮雪。
浮雪三岁的时候,京城有名的相士张天师来府中做客,远远看到在侍女怀中粉嫩的浮雪说道:“此女命带花魁,聪慧异常,命主中宫,贵不可言。”
那时候浮雪的大姐还是宫中的夫人,父母还以为浮雪需要姐姐的帮忙,才可以进入宫中。可是,还没等浮雪长大,李夫人就因为参与太子谋反,而牵连全家。
母亲看着跪在自己面前那个被预言贵不可言的女儿,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浮雪给父母双亲喂完了葡萄,她俯首叩了三个头。
“我的儿,你这是要做什么?”浮雪的母亲,满眼含泪的喊道。
浮雪哭着答道:“父亲母亲,孩儿今天就要离开你们,孩儿不能去漠北照顾你们。我们不知道姐姐是不是真的参与的太子的谋反,如果我们全家都去了漠北,可能这一辈子都不能在回到中原。孩儿听说,漠北夏季酷热,冬季极寒。给孩儿一点时间,必会将父母接回。”
父亲没有说话,他紧闭着眼睛,看着浮雪摆了摆离开的手势说道:“你从小就是我和你娘的掌上明珠,我们不求你大富大贵,但求你平安快乐。可是你姐姐莫名被废,以为父对她的了解,她一向不理朝政,温柔聪慧。又怎会参与谋反!现在父母没有能力帮她平反,也不指望你能为她申冤。但是,你现在跟着华泰王回京,就是在他身边做个侍女,生活也一定比漠北要好。所以,你走吧。”
浮雪的娘看着浮雪,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停的掉落,但是终究没有说话。
万爱不知道和押送的卫兵说了什么,他们起身驱赶着浮雪的家人离开,没有理跪在地上的浮雪。
爹爹用力的把浮雪和她娘拉在一起的手推开,他踉跄的起身,搀扶着浮雪的母亲,回头深深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浮雪,终究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浮雪的娘一步一回头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儿,哭着被拉走了。
那名叫万爱的女子来到浮雪的身边,拉起她说道:“他们走了,我们也该走了。”
浮雪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冲着她点了点头,就跟在车的后面,向着京城的方向走去。
万爱,看着车后跟着的这个衣衫破烂,却眉目清秀的女孩子,她伸手招呼身边的卫士,轻声的低语了片刻。
那名卫士把浮雪带到后面跟着的一辆一匹马拉的小车上。
浮雪上车以后,看到刚才的那个相士席木云正闭目坐在上面。听见浮雪上车,他抬了抬眼睛,然后又闭上了。
浮雪抱着腿,安静的坐在车上,看着窗外。
车队进了京城,小车外的景色逐渐繁华。
在经过闹事街边的时候,一只顽皮的猴子忽然串到了车上。
浮雪看了看车边呆滞的护卫,有看了看精灵的小猴子。把它悄悄的藏到了自己的身后。再抬眼看了看依旧闭着眼睛的席木云,好在他也没发现。
车外有一个老汉在大声的喊着:“葫芦、葫芦。”
车吱吱呀呀的经过闹市,席木云忽然睁开眼睛说:“既然你和这个小猴子有缘,就把它放在我这里养活吧。你可以常去看它。”
浮雪有些不情愿,席木云笑着伸手,浮雪把小猴子放到他的手上。
席木云看着不言语的浮雪,低头思量了很久以后说:“从今以后,如果你愿意,可以拜我为师。”
浮雪笑着摇了摇头说:“我的命还在我自己的手中,不相信漫天神佛可以救助于我。如果可以,我到是愿意学一些治病救人的良方,不知道道长是不是愿意教我。”
席木云笑着点了点头说:“果然聪慧。人命天定,不在于你信不信佛。”
浮雪笑了,车外的景色逐渐暗了下来。车队忽然停在了一个宏大的府邸门口。借着府邸门口两个幽暗的大红灯笼,浮雪看到上面写着“怀泰王府”四个金色大字。
门边两个白玉雕成的麒麟威严的耸立在门口。
“吱呀呀”大门慢慢的打开。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子飞跑出来,他跪在怀泰王的车前,大声的喊道:“凤允恭迎父王回府。”
他就是日后大齐王朝的开国之君——慕容凤允。
这一年,李浮雪初见慕容凤允。她十二岁,他十五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