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夜，一只小白鸽扑扇着洁白的翅膀，从东方逸的房里飞出去。靠在桌案上，他一手支头，侧看窗外夜景。

细腻的喷嚏声传入耳中，东方逸挥掌关上窗户，转至榻前。榻上的人儿哆嗦着转身面壁，缱绻成一团，额上纳凉的布巾亦落在枕边。

东方逸拿开温热的布巾，伸手去探额，烧是退了，却异常冰冷。原来烧红的脸变得苍白，微微冒着一层薄汗。她病得着实不轻啊！看，弯弯的秀眉都拧成结了。

仔细端详着她，东方逸发现她其实很美。如果脸色红润，菱唇不再泛白，她就像从仕女图中走出来的古典美女。然而，她是清灵绝美的，绝对跟一般女子的妖媚沾不上边。令他不悦的是，她的脸似乎永远覆着一层薄薄的冰霜，把自己冰冻伪装起来，不让任何人触碰，继而造成伤害。

有股冲动，他想融化那层冰，让她在他面前绽放娇美的笑颜，展现真实的一面。他想陪伴在她身边，和她携手走遍天涯海角，让她不再孤独寂寞。

理不清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思绪，他就是见不得她那与世隔绝的模样。想要冲破藩篱，将她带入自己的天空中，让她在自己的羽翼下，快乐生活。他是疯了吗？怎么会有这种念头？怎么会如此在意一个女子？

而他一点也不想阻止自己，任由陌生的情愫在体内繁衍泛滥。他见过的美女无数，却惟独钟情于她，对她另眼相待。也许是第一眼见她时的那抹怨恨，撩起他对她的征服欲吧。又或许是因为其他的原因，他放纵自己不去追根究底，只是顺着自己的心走。

取出一颗朱色丹丸塞进她嘴里，确定吞下了，才将她扶起来，运功帮她调息。一刻钟后，他收功，她软软地靠在他怀里，不再哆嗦，却仍是冰冷。

东方逸俯看她的娇颜，越看越觉眼熟，但怎么也想不起曾在何处见过她。不管了，他扯过被子，搂着她一起躺下，用自己的体温给她温暖。只是佳人拼命往他怀里钻，磨蹭着他敏感的身体，可怜他软玉温香在抱，却不能妄动她分毫。

唉，他自找的。唯有将乱动的她紧紧锁在怀里，忍受非人的折磨。什么时候，他成了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幸好他的自制力一向很不错！

修长浓黑而微微翘起的羽睫颤动几下，萧宓缓缓睁开眼。被窝里暖烘烘的，舒服极了，她又闭上眼满足地轻声叹息。

“你醒了？”低沉慵懒的嗓音自头顶响起，萧宓猛然清醒过来，抿唇倒抽了一大口气。眼前是一堵坚实的男性胸膛，而脑袋枕着的是他健硕的臂膀，她的心脏狂跳，挣扎着缩到墙边，拉高被子裹住自己。

惊恐地望着他，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你……你对我做了什么？”她鼓足勇气问出口。他翻身坐起来，萧宓又防备地揪紧被子。

“唉……伤心啊！”有多少女人想爬上他的床都求不得，而她却是这般反应。“姑娘，是你对我投怀送抱，又霸占了我的身体一夜，你现在翻脸不认人，我该怎么办呢？”他倒成怨妇了。

对他投怀送抱，又霸占了他的身体，那她的清白岂不是没有了！噢，天啊！火气在她脸上熊熊燃烧，萧宓恨不得有个地洞可以钻进去。美眸低垂，由慌乱转为怨恨，连怨恨都不屑于去浪费力气了，便转为毫无感情的淡然。

“这是哪里？”就连声音也不带一丝情绪。

“恒园，我的房间。”东方逸将她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知道她误会了，他却不想去解释。而她的反应变化，也叫他诧异。

她不似一般女人极尽所能来讨好他，也没有矜持女人失贞后的大呼小叫。青涩的她，在初始的慌乱之后便是怨恨，不恨了便是出奇的平静淡漠。是什么原因让她有这种变化呢？

萧宓不再说话，越过他径自下榻。东方逸抓住她的左臂，鹰鸷般利眸紧盯着她的侧脸。“你这是什么意思？”

萧宓挣扎了几下，大病初愈又几天没吃东西，她实在没力气甩掉他的鹰爪。倔强地不转头去看他，她淡淡地道：“天下乌鸦一般黑，天下男人一样坏，我不走还留在这里吗？”

“不该是这样的。”因她的话，东方逸闷闷的。

萧宓嗤笑，“那该怎么样？难不成你会对我负责？又或许我该以自杀来哀悼清白？我还不至于那么笨，也不值得我为你伤神伤脑。”

“你就这么不在乎姑娘家的清白？”现在，他很不高兴。

“男人从来不在我的范围内。”萧宓不愿意再谈下去，睨着他的手，道：“请你放开我。”

东方逸不放手，“再问两个问题。第一，我们是不是曾经认识？”

萧宓这才抬眸对上他的脸，轻笑。“东方四少，敢问天下谁人不识君？”

这根本不是他要的答案，她认识他不足为奇，他想知道的是自己可曾相识她。但商人首重承诺，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他还能问一个问题，其他的再说吧。“第二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萧宓的笑容更大更美了。拿开他的手，她讥诮道：“东方四少要记住每一个枕边人的名字吗？非常抱歉，本姑娘不爱四处留名，尤其是对男人。”

他不曾特意去记一个女人的名字，第一次想记，却遭到拒绝。要不是她对男人有很明显的意见，他真会以为是自己魅力不在了。

“我的衣服？”欲离去的萧宓，发现自己正穿着薄薄地单衣，根本无法走出门。

东方逸响指一弹，总管清叔马上推门进来。“四少爷，有什么吩咐？”

“带这位姑娘去沐浴更衣，然后到水梦轩用膳。”

“少爷，那少爷要不要准备惯例的汤？”

“不用。”他什么都没干，她当然不用喝那种汤。看着清叔贼笑嘻嘻地走出去，他懒得去解释。

稍后，东方逸正在前厅会见茶叶行的杨老板，清叔匆匆忙赶来。“四少爷，那姑娘出恒园了。”

“你没吩咐下面的人吗？”

主子闲适的模样，可把清叔给急坏了。“四少爷，您吩咐不让她走出去，但她会飞出去啊。小忠和小义已经去追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追上。”清叔犹自说着，东方逸早在听说她会飞出去，就不见了踪影。

“四少爷，我们刚才谈的事情……”杨老板想叫住他，但眨眼不见人影，他这正经商人可经不起吓。虽然知晓东方四少是江湖人，也见过不少江湖人和功夫，但这般快如风疾如电的身手，他见了仍是惊得愣住。

清叔看了看情形，总算放心下来。四少爷亲自出马，四少奶奶肯定跑不掉，他对老爷还有得交代。毕竟要让风流成性的四少爷成亲，老爷可是伤透了脑筋啊！好不容易有个特别的女人能抓住四少爷，当然不能轻易错过咯。

至于四少爷丢下的这位杨老板，还好应付。“杨老板，四少爷有急事必须先处理，您先回府上，改日有空再约您详谈。”

被人半途丢下，杨老板还是很好脾气地笑应，“那杨某先告辞了。茶行的事，还仰望总管在四少爷面前多多美言几句。”

“好说，好说。”

有人在后面紧追不舍地跟着，总是不好受。况且她的体力没完全恢复，要甩掉他们那么容易，于是萧宓选择在一处无人的小巷子里，停下来收拾他们。拍拍手，正得意的萧宓准备甩头走人。

“丫头，你敢逃走试试看！”听见怒吼，巷子彼端多了个白色人影。

这时，东方逸的脚程并不是很快，故意让她有时间逃跑。小忠和小义的功夫算是不错，她一名女子能以一敌二，委实不简单。他懊恼自己竟没留意她柔弱的外表下，有一副好身手。

现下，他想知道她的轻功底子。无论如何，他自信能抓回她。她会武功，而且称得上是高手，他对她的好感又多了几分。起码，他们以后可以相携于江湖！

她究竟是谁呢？这个问题再次呈现脑海。江湖上的三大美女，他都认识。不论武功，就美貌而言，她之于她们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怎么没听过江湖还有这号美人儿。

“哇！”萧宓怪叫，狠瞪了他一眼，跃上屋顶逃命去也。

这次不是闹着玩，她是不遗余力地拼命逃。可偏偏，她最引以为傲的轻功遇上对手了。别说她是大病初愈，就算是平日体力好好的她，也绝对会败给他。

看来，东方四少在江湖中真不是浪得虚名！但她不服气，抿着红唇，板起的小脸满是倔强。

东方逸勾起迷人的笑意，她这样更加可爱，就像赌气不愿服输的小孩子。他又一次感叹，那件水蓝色纱衣真的很适合她。

翱翔于蓝天下，秀发伴着轻纱飞扬，姿态曼妙，体形优美，仿若驾着祥云下凡的天仙美女，出尘不俗。而她倔强地神情……

东方逸蓦地瞠大了眼！如果在她面前有只燕子，那她就是一个追着飞燕、追不到而又不肯服输的天真女孩。

青花瓷，玉人图，飞燕难追玉人愁！

他想起来了，难怪总觉得她眼熟。

她不是从仕女图里走出来的古典美人，而是从玉人图里飞出来的追燕仙子。

那是个一寸宽的扁圆瓷瓶，一面是山水画，另一面就是那幅玉人图。三年前，从瓷都洪州进贡朝廷的一批瓷器中，多出了那只小瓷瓶。他见其做工精细，堪称贡品中的绝品，便将其留下，用来装自己的得意之作——黑白无常。

还记得当初任子腾说图中玉人像他仙逝的二娘，他则嗤笑时间怎会有如此女子，只是匠工独具巧思罢了。不曾想过，玉人有一天会真实出现在他面前！

既然是他曾经一度在梦中相会的女子，便更不能放过。醉人的笑意不断扩大，东方逸猛然欺身勒住她的纤细柳腰，踏着一根树干，旋身往回飞。“丫头，闹够了，咱们该回去用膳了。”

萧宓使劲挣扎，但她一个弱女子，实在奈何不了那个大男人。瞪着他可恶的烂笑，她恨得直想挥拳将之打掉。可惜被他更快地点住穴道，两只手变成了抱住他脖子的姿势。尽管她平日再怎么冰冷淡漠，此刻也不禁怒火中烧。

狂喘着气，紧贴着他的柔软剧烈起伏。她对着他的耳朵大吼：“可恶的家伙，最好不要有机会落在本姑娘手上！我会教你认识，什么叫做好看。”

呵呵，冰山美人变成河东狮了！东方逸很高兴自己对她造成的影响，就说了他魅力不减嘛，连冰山美人都要为他抓狂。

他偏喜欢这样的她，那些对他痴迷成狂的世俗女子，他才不屑于花上半分心思呢。而她，他会不由自主地把心系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