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冷不丁的一下,云婵脱口急惊。
这边八福晋不觉微微一叹,只道这孩子果然对那方面的事情依旧是愚钝的。她抿了一下唇角,缓了缓语气,徐徐又道:“当年十四叔知道太子爷想要了你,他便不管不顾、冒冒失失的来央求贝勒爷把你救下。上次他一听你被九叔带到青楼去,竟是二话都不多说,贝勒爷这边还不及开口,他便已经夺门而去、不见了影踪。贝勒爷在他们几个弟弟心里一直都地位极重,他为了你连贝勒爷都给忽略了去。”语尽蹙了下婉约眉弯,再启口时完全便是闺阁女儿家的私房话了,“你的年纪也不小了。过了年关便是桃李年华了吧?一个姑娘家的大好韶华可是蹉跎不起,我是把你当做亲妹妹看待的,着实不忍你再这么懵懵傻傻下去。”她凝眸正色,“你就没有替自己打算过么?”
想必八阿哥曾与爱妻言语过这桩事情,不忍耽误云婵,却又诚然不方便他来开口,便嘱了妻子择个时机与云婵挑明罢了。当初十四弟央求八哥救下云婵,又或者自打八爷第一次与云婵会面,见她手里那方汗巾时,便已经把云婵当作了十四弟的女人来看待。这些年来对云婵的照顾有加,想必也跟这个脱不开关系吧!不过人非草木,久而久之也是于这单纯可爱的小丫头身上滋生出了些许真感情来。
八福晋临了的这句话可是把云婵给问住了。她抬眸,软软款款的眸光循着烛火微影飘忽不定:“我,我……”这个问题,她是真的没有想过,眼下这么冷不丁的提及起来摆在明面儿上,她只觉的百般纷乱非止一端。张着口唇“我”了半天终是没个所以然,直到最后硬是生生憋出一句,“我不知道。”
这边八福晋蹙眉:“若是不知,那不妨便由我们给你拿了这个主意、做了这个主去可好?”
“别……”还不及八福晋言完,云婵下意识的起了身子摆手制止。须臾后方觉自己失了礼数,又赶忙垂首作礼,“天色不早了,奴婢不敢叨扰嫡福晋歇息。奴婢……奴婢告退。”她的语声越来越小,到了后边几乎不闻。目光躲躲闪闪,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急的,又或者是一些别的什么,一张分明端庄秀丽的俏面上火辣辣的发热。云婵几乎是逃也似的出了门去。
面着云婵慌张素乱的一道背影,灯火阑珊,八福晋摇头微笑,半晌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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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三子胤祉,复次奏称大阿哥胤禔与蒙古喇嘛巴汉格隆合谋魇镇于废太子胤礽,致使其言行荒谬一事据以查实。康熙帝大怒。
直郡王府被里里外外围的水泄不通,场面之浩大、兵丁之繁多,放眼过去只能映下一大片黑压压的绝望。
康熙皇帝命抄检直郡王府,且亲临坐镇。
临着天子左侧,跟着大阿哥的生母惠妃,乃皇帝特准其一并前来;右手边则齐整的立着一排皇子阿哥以及随从小厮。
云婵紧紧跟在八阿哥身边,不管乱动、不敢多语。这么些年过去,她早已沉淀了韶华如初的刚烈光芒;躬身眼见、躬身历经甚至推动了一场又一场的滔天变故之后,她再也没有了最初年少时的那一份秉性初纯。少却几许单纯烂漫、平添了一份坚韧和自持。
眼见成片银色的铠甲折射了天边太阳的光泽,灿灿金波诡异的耀目。默候不久,便有呈报,言着果是在直郡王府查抄出了巫术镇魇太子之物。人证物证俱在,真假与否早已变得不再重要,重要的是皇长子阴谋暗害亲兄弟的罪名,就此便是彻底的坐实了。
明明灭灭的浮光涣散在惠妃如是明灭不定的面上,她的面目神情一时之间轮转、变换的极其复杂繁多。这个女人、这个母亲她绝望了;再即而,她崩溃了。
猝不及防,惠妃有若得了失心疯般,迅速奔身寻着一处空隙冲出了密麻人群,直抵着垂头叹息的大阿哥便是一个发着狠的耳光:“胤禔不孝,请置正法,请皇上斩了这个逆子!”她周身发软,似是方才那个耳光用足了所有的力气,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云婵立在八爷身边凝着眸子默默看着,这是一个何其可怜的女人、这是一个何其可怜的母亲!她的心,只怕已经碎成了千瓣莲花吧。
就在这么一瞬间,惠妃十几年来秉持着的所有坚持和希望一晌崩塌。她明白,她失去的不仅是儿子……还有家族、还有势力,还有许多许多说不尽、道不完的许多东西。
人生在世,从来都不只是为了自己而活。不仅只有宫里的女人如此,事实上行在这大千世界上的每个人谁人不是如此?不断的失去、不断的得到、再不断的失去……久而久之,比的其实也就是心下里那点耐心的 持 久 程度而已。当有一日那点耐心变得稀弥、变得消失殆尽,或许反倒也就一身轻松、如脱苦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