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在云端其后的日头重新唤醒了周身上下所有生机,似乎将这一天全部积蓄着的热量奋力喷发而出;只给大地刷了一层极厚重的华彩,却依旧很冷。
残阳尚没有退没,可看天色,诚然不早了。
云婵拖着极累极乏的步子跟在十三身后,一开始还跟的断断续续,后来实在没得气力。十三只好牵着她的袖子,一路硬拽着她向前走。
不是十三爷不知道怜香惜玉,实在是一刻都拖沓不得。如果再等一会子天色暗下来,那就真的很难找到路了。
他们行过了几处坡地,彼时将身子行进了又一片森森密密的松林。穿过这一大片松枝交叠蔽了日头的密林,再转几个弯路,应该就可以回到围场那边去了。
一阵紧紧密密的狂风在耳边呼啸卷过,吹的无边落木枯枝沙沙作响。因为风势极猛极烈、又来的极突兀,直让身形挺拔的十三阿哥也没禁住周身一抖。一刹那的思量跃然脑海,只是一刹那,转瞬即逝。十三眉峰忽皱,凭着直觉感到似乎哪里不对劲儿……电光火石一道霹雳,十三骤然转身。
垂着头、无力的半眯着眼睛的云婵见十三阿哥转身,也下意识的跟着他慢悠悠的转过了身。不转还好,就在她转过身子无心一看的同时,那双细细狭狭的桃花眼兀地睁得极大。心口“扑通”,整个身子都跟着绵软下来。
只见就从两棵松树粗壮黑褐的枝桠其间,窜出一只洞张着血盆大口的碧眼金睛吊额猛虎!
如此连番刺激、险象环生的一整天啊!仿佛所有关乎生死存亡的大事情全部都堆积到了这一天上来。若放在平时,云婵怕是早就吓得丢了半条命去,但她庆幸她此时此刻的定力居然可以如此的好,大半天的都只是心脏狂跳,连步子都没迈开、救命都没喊出来。
可是很快她便发现,不是她不愿意跑、也不是她从容镇定不喊救命……实在是她整个人已经被吓傻吓愣了,吓到两条腿直在原地哆嗦打颤,根本迈不出步子,连最本能的逃跑和呼救都忘记了!
真正从容镇定、不慌不忙的,其实是迎在前边的十三爷。
十三凝目展颜,凭那猛虎弓着身子俯在林间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震慑样子,他这厢却不慌不忙,抬臂猛地摆正、握紧手里的弓,将一支白羽箭稳稳搭在弦上,凝神鹤唳、开了双臂,一箭像那咆哮连番正欲跃扑的猛虎射去……
彼时,弓开如秋月行天、箭去似流星坠地。那箭速度极快,几乎看不到破空直抵的任何痕迹,已经着了目标。一箭正中老虎前胸!
到底是十三爷,这精于骑射、发必命中的本事从来不是虚名!时至今日,云婵才亲眼领教。
几乎同时,破着森然松林瑟瑟动响,又半空里飞来一箭。不偏不倚,正中在老虎的前额上。
两股新鲜的热血便喷薄而出、若了涌泉。彼时那样骁勇威猛的老虎,弹指间便垂头倒地不起。
第二支箭不是十三阿哥射的。眼下这个时间、这个地点,除了他们两人之外,还会有谁?来不及多想,十三猝然回头。
身后几米开外背光处立着一人一马。紫衣银蟒、面冷冰霜,沉沉目光透着一股直抵人心的犀利和深邃,正是四阿哥。
这一口提着的气可算是缓下来。胤祥紧走几步过去,许是心知自己理亏,嘴角噙着丝笑意,缓着声音问的小心翼翼:“四哥你怎么来了?”才问出口就觉得自己实在是问了句废话。
果不其然,胤禛两道眉峰愈发纠葛了几分去,语气不大、但低沉严肃颇为逼仄:“快一整天了都不见你人影儿!我出来找找。”他并没有来得及问胤祥为何私自离开,眼睑压了几分扫过去时,显见的注意到了十三弟平素骑着的那匹枣红马没了踪迹,“你的马呢?”他重新把目光投向十三,问的强势如初。
蒙古人一事说来并不光彩,早便打定主意不能让四哥知道的。略微踌躇,十三没能把口气里的这通嗫嚅掩饰成功:“丢了。”他小声。
话音才落,胤禛绷着的脸不禁一阵苦笑开来:“十三弟,你跟四哥还扯谎,你扯谎我能看不出来么?”
“是真的。”站在一边看了许久的云婵不知道什么时候蹦了过来,不及十三开口,她扬了扬眉浮了一个如花笑靥插话,“我作证!”
显然,四爷并没有料到云婵会突然插话。目光侧过,一脸淡然不屑:“你作证?”他原本漠漠沉着的声音往上挑起几分,满满的全都是不信任。语尽侧目,摇首叹了口气。
意识到了自己这个始作俑者的所谓作证实在没什么信服力;加之就在瞬息,又猝然想到早先自己误打误撞、居然投怀送抱在四阿哥怀里的那份窘迫,还有四爷当时那样一副坚冰面目,似乎能够生生把她冻死、再吞噬……云婵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忙遮掩样慢慢转身,撇了下嘴,立在这里只觉被四爷那股冰冷气场逼仄的浑身不舒服。妙眸微转,见那猛虎已经倒地死去,便抿唇袅袅迈步,想过去细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