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又恢复了黑暗,我脚下突然一软,如同掉进冰窟的感觉,河水呛得我喘不过气,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我双脚用力一登,从水中站了起来。
原来这河水并没有多深,只到半腰处,我用手抹了把脸上的水,阳光耀眼得刺目,布谷鸟忽高忽低的划过青草丛,留下两声清脆的布谷!布谷!
碧绿的原野上,微风吹过草尖翻起一片青浪,远处的山峦郁郁葱葱,羊儿休闲地啃着青草,天空中流云肆意变幻着形状,被风吹散又聚合,好一片草原风光。
我涉水走到岸边,这场景在我眼中也并不陌生,因为这片草场就是我家的,除了肥沃的草场之外,还有一千多头绵羊,曾几何时,我家也曾是游牧民族中的大户。
上初中以后,几乎每年的暑假我都要回家里帮忙,直到那一次,我不小心被草里的毒长虫咬了一口,我就再也没有去过牧场了。
当地人口中所谓的“长虫”,其实就是毒蛇,背部布满鳞片的黑色花纹,腹部则是光滑的白色蛇腹,脑袋呈三角形,一见到那种没有腿只会爬来爬去的东西,我便会全身泛起鸡皮疙瘩,可以说除了我爸之外,我最怕的就是“长虫”了!
记得我们家乡有句顺口溜,“燕子低飞蛇过路,倾盆大雨马上到!”
尤其在雨天前后,更是蛇出没最频繁的时候,有次眼看就要下雨,我拿了雨衣就穿在身上跑去井边打水,可就在我弯腰低头的瞬间,藏在雨衣帽子里的蛇掉了出来,直接缠住了我的脖子,虽然被我胡乱地打掉了,但那种丝丝凉凉的感觉可至今记忆悚然。
我知道眼前景象都是假的,就像我刚才经历过的一幕,可是,为什么会出现这些我最恐惧的记忆?我思维凌乱了,抓不到任何头绪。
突然,耳边传来一阵争吵声,我循着声音望去,见不远处两个小屁孩正大声争执着什么,等我走到近处才看清,这两个小孩正是我童年的玩伴,邓婷婷和小胖子宋叶新!
邓婷婷扎着两道麻花辫,手里抱着一个沾满泥浆的酱油瓶,她对着瓶口往里面瞄了一眼,肯定地说:“我敢说这里面是一条泥鳅!”
宋叶新反驳道:“不对!这里面明明是一只蛤蟆!”
邓婷婷说:“是泥鳅!”
宋叶新说:“是蛤蟆!”
邓婷婷说:“你眼瞎!”
宋叶新说:“你才眼瞎!”
邓婷婷说:“九阴白骨爪!”
宋叶新说:“天马流星拳!”
于是乎,这两位小朋友便各自施展绝技,打得鲜血纷飞,难解难分!
酱油瓶滴溜溜地滚到了我脚下,两人这才住了手,邓婷婷披头散发地跑过来,撒着娇说:“浩浩哥哥!你来评评理,看我们谁说的对!”
我捡起酱油瓶,把眼镜凑准瓶口一看,只见一个黑色的东西似乎动弹了一下,因为瓶子实在太脏了,我也没看得太清楚,但第二眼看去,我不由瞪大了眼镜,我分明看到一条红色分叉的信子吞吐不定,这哪里是什么蛤蟆,又哪里会是泥鳅,这尼玛是条蛇啊!
我几乎是本能地将瓶子摔在地上,酱油瓶爆裂后,一条小蛇爬了出来,几下钻进草丛不见了,邓婷婷和宋叶新“哇”地一声,也哭着逃走了!
我还呆愣在原地,忽然间,一声惨厉的山羊叫声把我惊醒:“咩嗨嗨嗨...”
离我不远处的羊群一阵骚动,我看见一只山羊高高蹦起,下巴上还勾着一条黑影,努力想把那条黑影甩掉,其他羊儿见到这一幕场景都吓坏了,怔怔地看着那只一蹦一跳的山羊,忘记了吃草,而我也忘记了眼前所见都是假的。
其实,这种情况在草原上并不罕见,每家每户除了几百只绵羊外,羊群里都会放养几只打头的山羊,但又不能全是山羊,因为山羊淘气,会立起身体去吃树枝嫩叶,对生态的破坏极为严重,林业局便颁布了条令,限制每户牧主放养的山羊不得超过十只!
也正是因为山羊淘气,就会惹许多啼笑皆非的事出来,就比如绵羊看到蛇和壁虎之属,想都不想转身就跑,偏偏山羊好奇心重,非要过去闻一闻,这不就被蛇咬到了下巴,而且蛇的牙齿是呈倒钩状,一旦被勾住往往很难甩掉。
我看着那只山羊兀自挣扎,下巴上滴呖啷当地挂着条老长的蛇,甩过来甩过去的,和那些胆小的绵羊一样,我也被惊呆了!
山羊又一次高高跳起,猛地一甩,那条蛇宛如被高高抛起的飞龙,直上九天云层,一会就看不到影子了,但我却有种撒奔子逃命的冲动,目不转睛地盯着头顶。
没过一会儿,天空忽然黑了下来,铺天盖地的蛇影从上方落下,我顾不得纠结哪冒出这么多的蛇,撒开奔子就朝河对岸跑去。
可是我忽略了一点,蛇是会游泳的,在水面上如飞箭一般,比在草了的速度还要快,几里拐弯地就到了我身后。
好在我也是人送外号浪里白条的翻江龙,水性尤佳,蛙泳仰泳全都不会,但我会狗刨,而且刨得比狗还快。
好不容易爬上河岸后,我来不及片刻喘息,全力向前方冲刺,专找小石子多的地方跑,这样一来身后的“长虫”大军受障碍物干扰,肯定就跑不过我了,除非它们会飞。
会飞?我真后悔脑中出现这样一个念头,因为那些蛇真的飞起来了,确切的说应该是跳,一个个伸长了脖子,腹部以上三分之二的身体高高竖起,一蹦就是四五米高,场面遂变成一人在前面跑,后面追着一群活蹦乱跳的蛇,试想一下,那会是何等诡异!
我连回头的功夫都没有,一口气穿过了一片深草从,看见五十米范围内有一辆拖拉机,这辆拖拉机两侧还悬挂着打草机,我当时就乐了,赶紧跑过去一手拿起摇把子,一手打着减压,三秒钟便将拖拉机发动了起来。
“突突突突....”
垂直向上的排气管里浓浓地冒出黑烟来,我的脸被熏得却黑,在我前方的深草从里不知有多少条蛇,以至于那草丛开始杂乱地东倒西歪,仿佛数不尽的毒蛇穿插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