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不是我想要的结果,这绝对不是。
估计任凭谁经历了刚才那种情况,都不会觉得眼前这老头是活人,刚才我这一抓确实抓掉了一层皮,甚至还带下来一点肉,但结果却是这老头差点被我抓毁容。现在他满脸是血,坐在地上疼得都快打滚了,我猜他接下来要干的就是报警抓我。
我赶紧跑过去想要帮老头止血,老头气恼地猛推了我一把。
“躲躲躲……躲远点!你还想干什么?!”老头瞪着眼问我,然后又疼得一咧嘴。
“好吧,我承认,把你弄伤了是我的不对,不过你们这一家人在这林子里养了个吃人的鬼屋,你们这也说不过去吧?”我反问。
老头憋着嘴看着我,但他喘了半天粗气却没有反击一句,显然他理亏了,而且这老头的沉默也透露出了另一个重要信息——这屋子确实吃人!
“都到这地步了,我也就不隐瞒身份了。我是个阴阳师,昨天有人去我那委托我,让我到你们这来查一查,我的雇主怀疑他的朋友在你们这被害了。”我对老头说。
“是那个大学生吧?脑袋就像个大蘑菇似的那个。”老头嘴角向下撇着说。
“对,就是他。我想知道他的同学去哪了。”我说。
“这我不知道,如果他真是偷着进了那个房间,那可能就是被……”老头没有继续往下说,但谁都听得懂他想表达的意思。
“你明知道这屋子吃人,怎么还雇那么多人来?”我质问说。
“我没有办法,我要照顾这几个孩子,他们都是我的责任,这屋子……你也看到了,它是活的,它……哎!”老管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显然是有难言之隐。
“告诉我是怎么回事!”我用命令的口吻对老头说。
老头子一脸愁苦地紧锁着眉,脸上被我抓破的伤口也还在淌血,他用袖子在脸上轻轻擦了擦,然后慢慢站起身眯缝着眼睛打量了我一番,并怀疑地问:“你真是阴阳师?”
“错不了,我从小就学这个,出徒也有6年了。”我说。
“那你倒是给我说说,为什么家里老爷子死了之后又回来了,而且还是……还是……”老头似乎在脑中搜寻着合适的词,但找来找去却始终没有一句话可以完美地表达出他要表达的含义。
“你想说,安显腾变成了这栋房子?那间不能进去的红门,实际上是他吃东西的嘴?”我猜测着问。
老管家点了点头,说:“如果是两年前有人跟我说这种话,我会把他当成疯子,但是这两年过下来,我觉得我已经是个疯子了。事情就是这样的,老爷子变成了这栋房子,他天天要吃东西,家里什么东西他都吃。我也请过那些所谓的高人,可结果……”
“结果怎么了?”
老头子苦笑了一下,“结果都被吃了,没一个能离开的。”
“你没想过一把火把房子烧了?”我继续问。
“烧?怎么可能!”老管家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哎,走吧,我带你去看看,如果你真是阴阳师的话,那你就看看怎么解决目前这种状况。”说着,老头子转头走进了屋,我也跟在他后面再次进到大宅里。
我本以为发生了刚才的事,宅子里面会变得面目全非,结果却跟我想得完全不同,宅子里完好无损,就连墙上的蜡烛都没有熄灭一根,只是那股恶臭依旧充斥在整个屋子里,迟迟不散。
老头带着我直奔内院,然后到了到了独楼那里。
“东辰,是个阴阳师,我需要带他进屋。”老头在门口低声说了句。
楼里面立刻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声,似乎他的话引起了里面人的惊慌。过了一会,之前那个干瘦的男人推门走了出来,他必然就是安东辰了。他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管家老头,然后问:“确定?让他进去?”
管家点了点头。
安东辰无奈地一耷拉肩膀,然后闪到了门旁,并冲我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我迈上三登台阶,进到了小楼里面,刚进到一楼的大厅,我的眼睛就不由得睁大到了极限,因为眼前的一切真的超出了我的想象。
屋子的墙壁上密密麻麻地排列着几十个大号的粉红色肉蛹,每个肉蛹的顶端都探出一颗人头,这些人头瘦得好像骷髅一样,全都闭着眼睛。
有两个穿着连体工作服的女人站在这些蛹的前边,在她们旁边放着一个好像农药喷雾器的东西,上面连着一根塑料导管,看样子这两个女人应该是在照料肉蛹里的人,用导管给他们喂流食。
我自己都不清楚到底愣在这门口多久,一直到安东辰碰了一下我的胳膊,我这才猛地回过神来。
“这些人……都还活着吗?”我问。
“活着,都还活着呢。”安东辰回答说。
我艰难地挪动了双腿走到其中一个肉蛹前边,伸手探了下里面那人的鼻息。确实,那人还有呼吸,只是这呼吸十分微弱。
“这些人都是谁?”我回头问安东辰。
“这是我大哥,那是我弟弟、弟妹,这是我外甥,这个是……这个是我家的一个保姆。”安东辰给我指着靠近门口的几个肉蛹,并一一做着介绍,“再后面这几个是参加葬礼的朋友。楼上还有一些误闯进来的,还有不听话的工人。”
“这个人也在吗?”我拿出手机,翻出胡杨失踪的那个哥们的照片。
安东辰接过我的手机看了眼,又把手机给其中一个连体服女人看了下。那女人随后冲我点了点头,并朝楼上一指。
我也没再征求他们任何人的同意,直接从楼梯往二楼走。
楼梯上、过道里,只要是有墙壁的地方我都能看到肉红的蛹,每个蛹里面都封着一个人。而随着楼层向上,肉蛹里的人也不再像一楼门口的那样瘦弱,有的甚至因为我走动的声音而抬起了头。
在二楼一个角落里,我找到了胡杨失踪的同学,他的状况比肉蛹中的其他人状态都要好很多。当然,这种“好”也只是相对而言,实际上他的脸颊也是向内凹陷的,脸色青紫,头发也脱落得很严重。
我走到他身边,他也慢慢抬起眼睛看着我。
“我认识胡杨,你是他的同学吧?”我对他说,声音并不大。
他缓缓张合了一下嘴巴,但却没能发出声音。
我伸手试着去拽那肉蛹,结果整个房间都跟着震颤了起来,我赶紧把手松开,房子也随即安静了下来——这下我也知道为什么安东辰他们没有强行把这些人放出来了,只要在这个宅子里,谁都别想跟老头对抗!
忽然,我身边有一个人影晃了一下,我连忙回头,那个穿着粉白色旗袍的女人又出现了!她拿着蜡烛冲着我笑着,然后招了两下手,示意我跟着她。
“你是谁?”我问了句。
那女人还是没有应声,只是冲我轻摇了下头,然后再次招手,让我跟着她走。
我不知道这女人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但我的脚却像不受控制一样就那么跟着她去了。
她下了楼,从安东辰和白发管家身边走了过去,可是这两个男人似乎根本没有看到她一样,眼睛全都是盯着我看的。
“你们没看到她吗?”我指着那旗袍女人诧异地问。
“她?”安东辰一脸茫然。
那白发老管家也同样奇怪地看着我。
我的脊背突然一凉,那久远得、几乎快要被我忘记的记忆又一次在我脑海深处浮现了出来。七岁那一年我遇到了夜走鬼,在我被白虎式鬼救下之前,我记得那群鬼越来越像人,就像是邻居家的大叔、大姑、哥哥、姐姐,就像是我身边的人。
事后我曾经跟我爷说起过这事,我爷告诉我世间是有阴阳界的,鬼在阳界是一个样子,在阴界又是另一个样子,那并不是鬼在发生变化,而是跨过阴阳界的生人发生了变化。
我爷说的这些东西拗口又难懂,所以我并没有太去在意它,而且阴阳界什么的我也很少接触到,时间久了,我便忘得差不多了。而现在,这几乎快要被我忘掉的记忆突然出现了,原因自然是因为那旗袍女人。
白头发老管家是活人,安东辰也是活人,那两个女人应该也是活人,而他们四个都看不到那个旗袍女,所以她应该就是鬼了。而之所以我误将她看成为真人,不是因为她穿了人皮,而是因为我现在身处之地已经跨过的阴阳界。
“你们先在这屋子里别动,我过去一下。”我对安东辰说了句,然后便随着旗袍女走出了小楼。
旗袍女带着我转到了楼后,在后院墙的墙根附近有一个地窖入口,旗袍女优雅地蹲下拉开了地窖盖,一条通往地下的台阶出现在了我眼前。台阶下面有烛火的光亮,我还听到了说话的声音。
她向台阶里做了个“请进”的手势,并冲我笑了笑。
“下面是地狱吗?”我站在原地问。
旗袍女抿嘴笑着,她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
“你是地狱的公关经理吧?你们要是继续用这个套路招揽客人,我估计地狱肯定是要爆满了。”我玩笑着说了句,然后硬着头皮走向了地窖口——我并不是艺高人胆大,只是我的直觉告诉我这地窖并不危险,尽管许多人都跟我说,女人越是漂亮就越是危险。
地窖的台阶是盘旋向下的,越往下走就暖和,而且光线也越足。
旗袍女并不说话,只是在我身后拿着蜡烛台跟着我,我自己一边走一边默默数着台阶数。20、60、140、300……我不知道到底多少级台阶算一层,但我能确定的是我所下的这些台阶差不多有15层楼那么高了,不需要任何说明,我已然身在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