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就遇见了举寨往外跑的民众，赵上玄找到徐战，发现大家根本就没有组织，只是跟随着老人一起往山里躲，乱七八糟的人群就这样大吵大叫的往前跑，也没人管。

找到徐战时，是在一个小山头上，有一条羊肠小道，由于平时会有人去眺望，因此可以策马而行。

徐战身边带有两匹马，赵上玄骑上之后，开口问道：“真是剿匪的吗？不可能吧。”

徐战也不确定，只是摇头道：“希望不是吧。要不然这些带不走的财物，肯定被他们抢走充军功。”

他们一行人跑到山头时，就远远的看到汉军大旗，近千铁甲分明的骑兵打头，后面是步兵，正从东方雁门关向这边开赴，一路扬起无数灰尘。

几位当家的都聚集在这里，远远的望着那“燕”国、“程”将军大旗，一时间没人开口。

赵上玄走到师父徐菲身边，轻声开口：“师父？”

“嗯？”

正在低头沉思，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徐菲转过头，看着赵上玄，“怎么了？”

赵上玄低声问道：“以往也是这样吗？大家就这样无动于衷，甚至连反抗的心都不敢生起，面对被剿杀的恐惧，只能往山里逃跑吗？”

徐菲沉默了片刻，道：“你说得好听，如今吕梁山里，大家都吃不饱，偶尔抢劫一次，也死伤不少人，那些本来很熟悉的，一起长大的人，都死了。再说，我们拿什么跟人家正规军打？寨子里也就一些青壮有些力量，你不是都看到了吗？大多数还是不懂得武功的平民百姓，他们只想着活下去，根本不管活得像不像个人样。”

赵上玄欲言又止，徐菲忽然开口笑道：“你是不是想说侠之大者，要为国为民？我知道你被我带上山之前读过书，但你看看黑风寨、石头寨什么样子？真正懂些武艺的也就那么几个小头头，你现在不过灵动境，不也有资格说话了？说到底，还是我们自身没有能力自保，所以面对剿匪只能逃，跑得慢了，就被砍了脑袋充当军功。”

赵上玄坚定的说道：“不。在山里，没有人比我们更能跑，更能躲，为什么不把路修一下，总是放那么多路障、绊马石，这样面对胡人铁骑、汉人铁骑连我们自己都会坑进去。但是路如果畅通就不一样，想跑哪里就跑哪里，在吕梁山上，小股的兵卒根本不敢追进来，大股的又腾不开场面，自己先乱了阵脚，这对我们来说，利大于弊，而此时的利，却是我们的命。”

徐菲转过头，认真的看着他，过了一会儿，灿然一笑，道：“上玄，我知道你有想法，如果是对大伙有利的想法，我答应你，不管多少人阻拦，我都帮你。”

一直听着他们说话的徐战也开口道：“小子，放手去做吧，反正也没什么比这更惨的了。只要能够让大伙过得更好，我支持你。”

赵上玄开口道：“说到底，老弱妇孺才是的吕梁的本地人，而你们才是这里的主人。像禄高那种逃犯，是不会管你们的死活的。大当家的虽然修道有成，但对于出路就未必有什么好的想法，或者根本就是过一天是一天，反正他自己是可以过得下去。……”

“上玄！”徐战一听不对劲，立马低声喝道：“话不能这么说。”

赵上玄笑笑，道：“没事儿，大当家的不会这么小气，而且如果有更好的办法，他也不会选择让那些累赘去死，好省些粮食。师公，你想过没有？南朝汉人都缺少战马，牛羊、骆驼、青盐，但是南朝为了防止官盐利润被西夏的青盐冲击，因此禁止贩卖，但青盐确实是比官盐好，我们反正是土匪，为什么不做这些生意？而且都不用我们出手，只要给那些冒死贩卖的家伙提供一条道路，收些佣金就好了，比起抢劫是不是更容易活下去？”

“胡人、匈奴、突厥人都缺少丝绸、锦段，香草、瓷器，而且西北之地苦寒，要么就是沙漠，几千里不见人烟，连姜桂都产，那些放牧吃肉的人们，需要茶叶来帮助消化，但是外三关就在我们脚下，凭什么要听唐国、燕国的命令，不许人家贩卖这些？他们根本就没把我们当人看，只要半路上扣下战争物资，减少双手交战的频率，就是我们最大的胜利！”

傍边禄高听到之后，哈哈大笑，“小子想拯救天下啊！”

孙成也嘿嘿笑道：“纸上谈兵，画饼充饥。”

蒙向忠看了看大当家，问道：“为什么不等着招安呢？到时候就是良民百姓，也好过你将强盗事业发扬光大，哈哈！”

赵上玄也不生气，只问道：“如果我们不杀人，像上次的商队一样，都只收几百两白银，你说绕过武威，走我们雁门关、宁武关的商队有多少？前面偏头关离得远，但是走那条线要经过敦煌，万里黄沙代价更大，遇上地龙卷，人马都给吹到天上去，碰到沙尘爆，直接就埋进地下几百年不见天日的，他们凭什么不选择走我们吕梁这条道？”

孙成像老鼠一样猥琐的嘿嘿笑道：“那你给说道说道，怎么个做法？也好让咱们这些没读过书的汉子开开眼界。”

虽然明知道他是挤兑自己，但赵上玄还是开口道：“我们每打一场，就会死很多人，现在寨子多的是流犯，禄高你别瞪我，就是你这样的，能够杀人逃命的都是狠人，本地的百姓若不能像大当家一样，就天生低你们一头，毕竟逼急了大不了杀人再逃亡。所以平时山上、各大寨之间，多的是打架斗殴的，这样的一群人，怎么可能会过得上好日子？”

禄高不服气的道：“哦！那你说怎么办？”

赵上玄毫不退缩的和他对视，“我说要给你们找点事儿，没事才去惹事生非，有那力气，不如做些别的。”

蒙向忠听得入神，只要不过刀口舔血的日子，他就满意了，接口问道：“做什么？”

赵上玄心有成竹的一笑，道：“把这条商路做起来。”

“啊？”

“什么？”

“你疯了！”

几人一听，当时就跟炸了窝一样，“你他娘的有病啊？我们就是土匪，你居然让我们去跑行商？”

“是啊是啊，你让土匪去做生意，脑袋没病吧？”

徐战也是欲言又止的，不过是还是耐着性子没吭声，他知道赵上玄是个有想法的人，而且这个想法对他这种上了年纪，又不喜欢整天打打杀杀的人很有好处，因此是打从心底里支持的。

但光有了想法还不行，听听看，五个当家的，除了老大没吭，老二是他师父之外，其他的三个都反对，如果赵上玄过不了这一关，那所有的想法都只是空谈，真正的变成了孙成嘴里的“画饼充饥”。

赵上玄等他们自己住嘴了之后，笑道：“我说过，是让别人来做，你们没听到吗？就像上次一样，我们只要让他们自觉的准备好纹银交纳就好，何必再打打杀杀，受了伤死了多少弟兄？更多的却是父老，他们本身就不如在坐各位的身手好，因此死伤也是最多的。”

禄高转过头，第一次觉得这小子不简单，到底是读书人，跟他见过的大人物一样，兵不血刃就能让人死无全尸。

“咱们就是一窝土匪，怎么才能让别人来做生意？有人相信吗？再说了，你凭什么让人主动准备白银借道？”

赵上玄笑道：“不是说过了吗？北方的蛮人没有丝绸，有了点钱的部落领主就会想到享受，并且西方、北方的人民都是靠天吃饭，以往没有了吃的，甚至吃太饱了撑的，只会南下抢劫中原。而中州有什么？地大物博，但也富足之后，就会想到享受，而此就失去了锐气，面对凶狠的胡蛮、戎、狄，连年战争，可这么多年的历史之后，还不是修了一条万里长城？而我们就是被长城丢在外面的狄、戎野人，既不属于中原诸国，又不属于北方辽国、西方夏国，因此就只能自成一片天地。”

孙成问：“怎么自一片天地？还不是土匪窝？”

赵上玄笑道：“成立一个中转站，凡是运往中原的东西，都在我们这里交易，我们百分抽一，放他们过吕梁，出了我们的势力范围，概不受理。运往天水、西宁、夏国、吐藩的也一样，从我们这里中转，他们不用入关，就少了关税，更可以运送违禁的东西，只要有商人愿意购买。”

李黑塔转过头，看着赵上玄道：“回去好好准备一下，拿出个章程来给我，这事儿就交给你去办，我手下的几骑人马划归你名下，有什么事儿叫他们去跑就是。”

赵上玄一愣，没想到老大竟然同意这个想法，虽然听起来前程远大，但说到底也不过是一纸空话，吕梁山大大小小近百个势力，想一统吕梁，让他们也按照规矩来，就是一只踏入通玄境的李黑塔也不敢说自己一定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