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瑕确实开始认真修习法术了。过去跟着师父的时候,她只学了些琢玉术,法术略通皮毛,连御剑都不太会。不过现在,在琼华宫的书房里,面对着满架子的术法书籍,也不得不吞咽了口水,选出几本到一边学去。
让她目瞪口呆的是,这些书里有关琢玉术的都有极为详细的标记,而关于稍微难一些的法术就草草了事。她忍不住翻白眼,想不到师父也会有偷懒的时候。
书房很是空旷,干净又整洁,只在一个角落摆了一堆书架。
车瑕坐在另一个角落里,一本竹简放在手边,而后左手并指为诀,灌输全身灵力于手中,那竹简居然在灵力的拂动下分出一小片,如利箭一般直刺入旁边的玉墙。
她吓得不轻,赶紧把那片竹简拔出来,墙上多了个小洞不说,这本竹简的线也断了。
“可恶,难怪师父不学法术,原来一点都不好使……”她干脆将竹简往地上一摔,啪的一声扔出去老远。
“小瑕,你在何处?”
棕色的身影急急地走进了书房。
车瑕赶紧将地上一片狼藉撩至脚后,朝那边招了招手:“师父,我在这!”
谢远之焦急地寻了来,见她无恙,他紧锁的眉头也松了下:“没事就好,为师担心坏了。没见着你,我还以为你又被……”
车瑕吐吐舌头,上前去扶着他:“我哪有那么容易就被太师父抓了啊,师父你别担心了,我只是在学法术。”
自从师父有些神志不清开始,他就特别担心她,恨不得时时刻刻将她留在身边,不能离开自己的视线。竟好像孩子舍不得母亲似的。
谢远之的目光流连在她脸上,有些干朽的手轻轻抚摸她鬓角的发,微笑:“小瑕,你穿成这样,我都快认不出了……等你长大,变了个人,我怕是更认不出了吧。”
车瑕一怔,久久无法回神。
师父的话很是云淡风轻,却狠狠地叩打在她心房里。
她只是穿着太华山的道服,又把以前双髻的头发扎成灵蛇髻,师父都已经觉得陌生。每三天,他都会忘记这三天的一切,这样久而久之,等她慢慢长大了,师父会不会真的认不出她?
一股莫名的害怕油然而生,可她不敢说。
“小瑕?”
听到呼唤,她忙回过神来,勉强笑道:“师父,那个,我真的没事。要不我陪师父到外面走走?似乎今天风景不错……”
看了看窗外,正是晴雪之景,阳光温暖、小雪飘落,很是难得。
谢远之微笑着摇了摇头:“不必了,既然你在学法术,我不打扰就是。”旋即又望向书架,“可叹我以前不喜术法,如今连教你都不得……”
“师父的琢玉术已经很厉害啦,又不是一定要学法术!”车瑕忙道,“我学法术只是为了能更好地使用琢玉术,琢出更厉害的玉灵,那样才能为师父你争光!”
谢远之凝视了她许久,似乎还在适应这个看上去长大了些的小徒弟,最终发出一声长叹:“你长大了啊。”
车瑕脸颊飞红:“师父——”
他轻拍了拍她的手:“好了,我不会法术,就不打扰你了。”
像以前一样,他宠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尖,拖着长长的棕色衣袍缓步离去。
没有了奔波,哪怕师父已经记不得许多事,可他只要还记得她,他们就能一直安然地过下去。她会想办法治他这个病的……
看着那个逐渐远去、又在日光中有些迷茫的身影,车瑕心中隐隐一紧。
会不会真的有一天,她长变了样,师父从梦中醒过来的时候,不再认识她了?
那样,师父会不会就像一开始那个样子,纵然担心的是她,却还是又骂又闹,让人心痛……
她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
担心归担心,她没忘记自己的目标。当务之急,是努力修习法术、完善琢玉术,在三个月后的仙家大会上夺魁,那样……那些贪狼界的妖才有救,孤临才能从千妖锁里被放出来。然后,才可能去考虑师父的病。
俯身捡起地上摔落的竹简,正准备去拼上,耳后忽然传来这样的声音:“小丫头!”
心蓦地沉了一下。
果然转身便看见嬉皮笑脸的玄煌,她恨恨地叉起腰:“大仙你来干什么,又要我喊你师兄?”
玄煌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发:“那个……你是谢师伯的徒弟啊。我是不是该叫你师姐?”
车瑕愣了愣,然后很果断地笑着点点头:“快叫啊~”
“本大仙才不屑居人之下!”玄煌抄起双臂,故意甩过头,“小丫头还蹭鼻子上脸了。本大仙不过是看你一个人除了谢师伯就无亲无故,才上来瞧瞧,既然如此,本大仙走就是——”
“那你快走,别烦我学法术。”
他作势迈出几步,又停下。
转身,一脸讶然:“你在学法术?”
车瑕席地而坐,摆弄着地上的竹简书卷,也不看他:“是啊,想必大仙法力精深,就不要来取笑我了好不好?”
耳畔忽然刮来一阵风,抬目时,这大仙居然已经坐到了她的对面,先行捡起地上的书卷翻看。
看了没几页,他就关上,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小丫头你笨啊!学法术要先化蕴——要看看你的星蕴属性是什么,然后才能选择合适的法术修习!”
“这么麻烦?”车瑕皱皱眉头,有些犹豫。
“这哪叫麻烦,这是入门必须的,每个仙门学法术都要先化蕴。”
“那你快教我,我要学法术啊!”
“那好——”
玄煌刚刚极有干劲地起身,猛然间像是醒悟了什么,笑容变得有些狰狞,连那双本来清澈的眼也忽然变得深不可测。
他笑了笑:“叫我师兄。”
车瑕扶额。这该死的大仙……!
“嗯?叫是不叫?”玄煌骄傲地扬起头,“不叫的话,本大仙这就走,不烦你了啊~”
她做了几口深呼吸,勉强摆出自认为比较合适的笑容。
“师兄——”还故意把音拖得老长。
这是她说过的最恶心、最想把面前人给砸死的两个字。
玄煌反而很是受用地点点头,又席地盘腿坐下来,双手翻掌并指放于膝上。
“跟我学,闭目盘膝,要坐直,手放在膝盖上,断除妄想,两肩呢要舒张下垂——别睡着了!”
车瑕赶紧把书扔到一边,将他的样子端详了一番,方才盘腿坐在地上,学着他的模样和他说的话,闭上眼。
玄煌的声音传来:“就这样,千万别睡着,先坐一个时辰,切记要断除念想,就算不舒服也不能动。一个时辰之后,你再聚敛灵气于指尖,合二为一释放出来,那样就能化蕴了——本大仙先御剑去山下找点零嘴啊。”
什么?她在这干坐,这该死的大仙去找零嘴?!
似乎是觉察到了她的怒意,玄煌又道:“你都叫我师兄了,我还会诓你不成?别生气,要‘念起不随’,不然白化蕴了。快放下妄念,也别睡着,本大仙去也——”
似乎听到了呼呼风声刮过,便再没有别人的声音了。
该死的大仙,姑且听他的话,等她化蕴完毕,第一个撕了他的皮!
心中一片澄净,毫无杂念。
不知道过了多久。
又是一阵呼呼风声吹来,撩起她耳畔的头发。似乎,还有个人的脚步声。
不行,不能听,就算是那大仙回来了也不能听,要心无杂念……
可是已经静不下来了,是不是一个时辰到了?可又不太像,她并没有觉得过去了多久。
“化蕴啊……”叹息一般的声音。
是瑾哥哥?!
心中顿时狂喜,更不说什么念起不随,她甚至连坐都坐不住了。
忽然间,笛声仿佛从远方缥缈而来,穿过沧海桑田、悠悠岁月,婉转舒缓。
笛声入耳,心中顿时一片清明。
按理说,这笛声是外物,应使心绪更乱才是,可它却能很快透彻入心,仿佛和自己的心融为一体。这世间,似乎只剩下这样的一曲笛音袅袅。
溪水玎玲,山川相寥。
如灵鸟在群峰中翩然起舞,空灵静谧;如芳花在春日里竞相开放,姹紫嫣红。
乐曲出尘飘逸,但又有着凝重悲伤的过去,悠然之中略带几分沧桑。
在深邃的灰色之中,一片萤火飞舞在没膝蒿草上,时间停滞,记忆沉淀,天地间只余独自一人……
好像世间之景,不论是喜是悲,统统展现在脑海之中,反而让自己的心,渐渐沉寂……
甚至不知何时,笛声已然消逝,仍旧余音相绕,绵延不绝,直到——
“一个时辰到啦,小丫头,你可以化蕴了!”
车瑕猛然睁开眼,面前的果然又是玄煌。
“啊?已经到了吗?”她无措地四下张望,周围除了扔得到处都是的书卷,居然是什么都没有。
就好像刚才听到的笛声只是一场幻梦,梦醒了,实际上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瑾哥哥是来过了吗?
见她失神,玄煌戳了戳她的脑袋:“别发呆,待会化蕴的灵力全没了,又得重新坐一个时辰!”
“哦、哦,好!”
暂时顾不上想瑾哥哥,现在化蕴才是要紧。
双手并指交叉于胸前,尝试着聚敛灵气,果然有青色的灵气浮现,在身周环绕,最终流入指尖。
双手合一往前一指——
青色的灵气随着手指的方向射去,竟然在半空中忽然悬浮,像画一般展开!
灵气无秩序地回转流动一番,最终真的形成了星蕴图——
“双尾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