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禾坐在椅子上慢慢调息,闭眼回想着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幕,依旧冷汗涔涔。
手疾眼快的顾念青见自己快要摔倒,巧妙地扶住自己。随后就被季炎允拉到殿后的厢房内休息。
季炎允的注意力应该都在自己身上吧,郁禾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客人请喝口热茶压压惊。”有人为她送上一盏茶来。
“麻烦了。”郁禾也不客气,接下茶,喝了几口。茶特有的清香,稍稍镇定了郁禾的心神。
随身的侍从在门口守着,送茶的人也退下了,屋内的三人谁都没有说话。
顾念青站着,仍旧戴着丞相的面具不闻喜色。
允帝坐在郁禾的对面,皱着眉,打破静谧:“禾儿身体不适,今日就先回宫,改日朕再带你出来。”
“郁禾只是跪久了,又起得急才会有点头晕,陛下不用担忧。”郁禾很没形象地双手捧着茶杯,像是在汲取温度。
又怕季炎允真得让自己回去,又故作生气:“陛下若是带我回宫,我才会更加不舒服呢。”
坐在厢房约莫有半个时辰,季炎允见郁禾脸色又红润起来,她又是真心想要见识一下靖城,心软同意了。
“谢陛下。”郁禾含笑说道:“自古就说人间美女在人间,陛下和顾丞相就陪郁禾见识一下这靖城的女子究竟有多美。”
这古代有几样东西是郁禾一直想要亲眼见识一下的,其中之一便是青楼。
他们两人虽说诧异,但似乎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变相的福利。
郁禾穿着男子的服饰,也是为这个目的做好准备的。
一行五人各怀心思地去往东榆帝都最负盛名的烟花之地——千月楼。
扫了一眼门面,就是普普通通的楼阁。稍稍仰望,还是有高度的楼层层灯火通明。
守在门口的人大概是见他们更多的是见季炎允他们气度不凡,热情地迎上前来。
不错,作为服务行业是应该有这样的眼色。
已是热闹的时间,千月楼内熙熙攘攘好不热闹。郁禾张大眼睛,生怕有所遗漏。
顾念青对跟着他们的人低声说了几句,扔给他一张银票,看那人的表情,数额定是不小。也就笑容满面地领他们到一处稍微安静但视野不错的地方入座。
他们的位置在楼上,能够看到大厅里台子上的表演。
郁禾逮住机会就问东问西,觉得这千月楼就是集住宿吃饭唱K聊天的场所。
这里就是吃吃饭喝喝酒调调情的地方,如果可以忽视它的另类服务的话。
“禾儿的反应倒是很平常啊。”季炎允小杯喝尽,又拿起一块点心。
她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以前偶尔也会去酒吧喝酒,加上现代教育,她是见怪不怪了。
“郁禾是惊讶的没反应了。”她装出有些尴尬的表情回道。
台上换下刚刚在跳舞的舞姬,上来一袭白衣飘飘之人。那人戴着白色面纱,落座于古琴之前,拨弦,调音。
一开嗓子,竟让郁禾怔住。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
我爱你有几分
我的情也真
我的爱也真
月亮代表我的心……”
郁禾腾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直觉的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听,情不自禁的高声问道,声音里是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这人是谁?”
旁座的人笑道:“想必公子是头一回来千月楼——”
“我只问他是谁。”郁禾一声喝断他的废话,整个人散发着未曾有过的凌厉。
那人的笑容僵住,结结巴巴地回道:“是,是夜公子。”
“公子?”郁禾又问,还未等那人回答,顾念青只手轻轻一拦。
隔断了她的视线,郁禾随之清明过来。
“失礼了。”她抱拳道歉,回到座位,然而耳边歌声如缕。
“轻轻的一个吻
已经打动我的心
……
你去想一想
你去看一看
月亮代表我的心
……”
余音袅袅,掌声叫好声经久不绝。
“郁禾必须去找那人。”她对季炎允说,但也不等季炎允同意,直接跑到楼下。
那人正被一群人簇拥着,郁禾大叫一声:“着火了。”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郁禾的身上,她没时间顾及他人疑惑而惊奇的眼神,趁这个时间差,拉住那人的手无人的方向跑。
等众人回过神来,郁禾两人已经消失于大厅,霎时间议论纷纷。
“你是谁?”郁禾气喘吁吁地问道,双手紧握着,关节处因用力而泛白。
“刚才的小郁儿真是英雄救美,为夫正愁怎么应付那些人呢。”
全身紧绷,无限期待地盯着他的郁禾,因熟悉的声音而全身颤抖起来。
“歌是谁教你的?”郁禾穷追不舍,根本不管叶白为何出现在这里。
“哪首歌?”叶白双手抱臂,反问道。
“叶白,我在很认真的问你话。”
“我也很认真的在回答小郁儿的问题啊。”
他们都不会懂得这首歌的出现,对她来说是多么的重要。在东榆,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有一个和她来自同一地方的人。哪怕生活过的在安逸,可心中的空白是无法填补的。那个有着她所有痕迹与认知的地方,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替代的。
她因激动而沉默着,沉默到叶白感到莫名的可怕。
当叶白准备开口时,身后传来低沉的男声:“离她远点,如果你不想死的话。”
叶白无谓地笑着,熟络地打招呼:“好久不见啊,青狐狸。”
说完,还相当不怕死地将手搭在郁禾的肩上。
转瞬间,郁禾便整个人跌入顾念青的怀中,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们两个。
“小郁儿,你不是想问刚才那首歌是谁教为夫的吗,可以问问青狐狸,他也知道哦。”他的眼眸看向这两人,视线在他们之间游动。
“白蝴蝶,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顾念青的声音不大,但骂人的迹象毫无遮掩。
“啧啧,青狐狸,难得见你发火,还真是有趣。”
虽是两人争论的导火线,但完全被无视掉的郁禾终于出声问道:“你们两个认识?”听语气,还十分熟悉对方的样子,否则怎么会以绰号相称。
“是啊,小郁儿不知道吗,我是他师兄。”
她不知道,一丁点儿也不知道。
郁禾紧攥着顾念青的衣襟,一字一句:“那慧妃下药之后的事情,你也知道的一清二楚是吗?”
“是。”顾念青干脆利落地回答。
一记响亮的耳光也干脆利落的落在顾念青的脸上。
转身。
郁禾觉得胸口异常的疼痛,她狼狈地逃离。
不知走了多久,有人拦下她,温和地问:“发生什么事了,脸色这么难看。”朝她的身后张望一下,又问道:“念青呢,他去找你了。”
说话的季炎允,郁禾打起十二分精神回应他,“顾丞相被人围住了,我就趁机逃出来了。陛下,我身体不适,我们能先回宫吗?”
他想了一下,便让其中的一个侍卫去找顾念青,自己先和郁禾回宫了。
季炎允亲自将郁禾送回景宁宫,见她躺下休息,吩咐元圆好生照看,才回自己的寝宫。
等允帝离开,郁禾才睁开假寐的眼,对守在一旁的元圆说自己想洗澡。
元圆很少见她的主子如此消沉,也不敢问究竟发生了何事,唯一能做的就是听从她的吩咐。
泡澡可以起到舒缓身体的疲劳,释放压力的功效。
这是理论的说法,等郁禾实际操作起来却成了另一种结果。
快速地解决好,郁禾对元圆说,“收拾好这里就下去休息吧。”
恹恹地躺在床上,郁禾闭上眼睛,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如电影般在脑海中回放。
所有事物都堆置在某个节点让她难以消化。
她并不是生气顾念青容许慧妃对她做的事情,毕竟那时候她还没有占据这具身体,也不是后悔那日与叶白所做之事。她气顾念青把自己当傻瓜一样耍弄,也不知道在那样的情况下自己应该说什么才是最适宜的。
自诩情商高于智商的自己,如今是手无寸铁的任人宰割了。
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凌晨时分,屋外落了雨,本就睡得不安稳的郁禾被雨打屋檐的声响吵醒了。
她起身打开半扇门,立在台阶前,别有诗意地看雨。
子夜如墨,天空被阴云覆盖,雨甚是匆忙的流过屋檐,融在泥中。雨雾扑面,郁禾微微颤动沾有水雾的睫毛,露着迷茫。这被雨水笼罩的世界,模糊了郁禾的视线。
看着看着,郁禾的鼻子一酸,眼泪无声的滑落在脸颊上。
是雨吹入滴在自己的脸上了吧,郁禾扯出酸楚的笑容。前世孤家寡人一个,成了孤魂野鬼鸠占鹊巢后,又能怎样呢。
郁禾正轻声啜泣着,却被眼前的一道黑影吓得慌忙倒退几步。
“是我。”
这一听,反倒让郁禾的眼泪流的更急。
她带着无法遮掩的哭腔,讥讽道:“顾丞相想做采花大盗的话,还请另谋去处。”说着,要进屋关门。
顾念青抓住郁禾的手,轻松地迈进屋内,关好门。
她挣扎,并威胁道:“顾丞相再不离去,我就要喊人来了。”
黑暗中,他准确无误地捂住她的口。一触及,掌心便感知到她满脸的泪珠。
他不曾见过这样的郁禾,哪怕被刀架着她也不会如此落泪。他一下心慌,抱起她朝床的方向走去。
更加慌乱的郁禾想要扯开他的手掌,却被轻而易举地阻止,顾念青轻轻说,“我松开手,你也安静地不能说话。”
郁禾愣了一下,点点头,无论怎样她的确不能引来其他人。
顾念青将她抱上床,又用被子把她包得严严实实的,这才将她抱在自己的怀里。
他犹豫许久,终究是放心不下连夜探访。却见她一人只披单衣,站在雨檐之下。光线过暗,雨声充耳,他直觉地猜到她在哭。忍不住,将她拥入怀中。
一时间又安静地只剩下屋外的雨声。
屋内还熏着安神的香料,想必是元圆怕她睡得不安稳才燃得。白烟很淡,升到半空就消散了。
她已经止住眼泪,但倔强地不再开口说话。她害怕自己一问,连最后一点自尊也没有了。
“郁禾。”
她听见顾念青低低地念着她的名字。他对自己冷嘲热讽时,郁禾就心中暗想顾念青真是浪费自己的好嗓音,可如今等他真得和想象中温柔说话时,郁禾却只感到心痛。
“你与他之间没有发生任何事。”
被包得像个木乃伊的郁禾没能反应过来顾念青话中的含义,眼睛直直地盯着被子上所绣得花纹。
许久才晃过神来,谁能告诉她那日究竟发生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