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的好,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但接到信函的顾念青还是决定次日启程,明明允帝龙体欠安对自己对顾念青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郁禾也不明白顾念青究竟在乎什么,压下一肚子的疑惑和诽谤,乖乖听从顾大丞相的行动战略。
由于身上的伤还在愈合之中,郁禾被强令赶上马车。和来时的马车相比,这两马车要宽敞许多,可能是因为顾念青也要纳入空间范畴的缘故。在外面看起来毫不起眼的马车,里面别有一番洞天。座位中间横放了一张桌子,上面搁着茶壶和几卷书。一上午的乘车体验,让郁禾不禁皱眉。
“顾念青,你是不是成心折腾我,早知道有这样的马车,我之前就不会学骑马了。”郁禾大大咬了口黄澄澄的梨子,对正在看书的顾念青说道。
“我不想自己不痛快。”瞥了一眼与梨子作斗争的郁禾,顾念青懒懒的回道。
没错,就是这种令人恼火的口吻。明明就可以放下书卷,冲她温和而笑,用好听的清朗声音说,之前见你坐得不舒坦,让人重新设计的。你喜欢就好。
郁禾脑海里猛地冒出这样一幅画面,眯眼看着真实的情况,十分的违和感,这种反差萌让郁禾忍俊不禁。
“顾念青,你有没有做过非常坦率的事情?”郁禾想进一步了解顾念青,找了个话题。她的笑容成功的引起了顾念青的注意,他的眼睛看向独自偷乐的郁禾,勾了勾唇角,却并无言语。
郁禾抛砖引玉,“像我如果有了喜欢的人,就会直截了当的告诉他。”
“那你有过喜欢的男子?”顾念青终于放下手中的书,回应郁禾的问题。
“当然有啊。”郁禾理所当然的说,她活了那么久,要是没有喜欢过男的,岂不是有蕾丝倾向。
顾念青目光如炬,随意地说道:“就好比凌夏。”
她先是一愣,随即想到可能是自己昏迷时不经意说出的话被顾念青听到了,当下神色坦然的承认:“的确喜欢过。”
顾念青听了心里不是滋味,尤其是她说喜欢的时候莫名的不痛快,“无论你喜欢过谁,如今只能喜欢陛下一人。”
“我不喜欢他。”郁禾斩钉截铁地反驳:“即便这具身体的身份是皇后,也不能代表我的灵魂也要喜欢他。”
冷清的眸子里是不容亵渎的光芒,顾念青不知道她的这份底气从何而来,只觉得既震惊又可笑。
“万一陛下驾崩,按照东榆国国法,皇后是要陪葬的。”他想要磨灭那熠熠的星光,折断她精神的翅膀。
“呵,”郁禾拿手绢擦拭干净手上的的汁水,听到她的话反倒是如释重负一般,“念青不是在吗,而且这种李代桃僵的手段正好可以给我一个新身份。”
不过,貌似她是想要套顾念青的话来着,怎么所有的话题都围绕在自己身上。
一下子两个人都找不到要说的话,沉默占据小小的车厢。
返程进入到第三天,顾念青让一行人在一处私人宅邸留宿。
再怎么舒服的马车,也比不上在房间的床上踏踏实实地睡上一觉。
用过晚饭,在房间坐等睡觉的郁禾突发兴致,起身到屋外转转。顾念青给她安排的房间,出门用不了几步就可以来到中庭。
十一月初的东榆,气温最高时还有二十几度的恩赐,正是令人感到舒适的时候。晚上虽有了凉意,却并不感到寒冷。借着皎洁的月光和挂在四周朦胧的灯笼,郁禾能够看到宽敞的中庭四周被树木稀稀疏疏的包围着。定是由于气温不低,郁禾竟嗅到若有若无的桂香。
“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霜无声湿桂花……”郁禾一时卡壳,想不起后半句,庸人式自我安慰地说道:“要是在来点蒙蒙细雨,就更符合诗境了。”
随着花香,郁禾又朝前走了一小段路。
“念青真是好雅兴,月下喝酒也不叫上我。”熟悉的身影让郁禾一眼认出他的身份,皎皎月色之下,一切都增添了几分朦胧轻曼。听到她的打趣,顾念青微微侧过身子,只是含笑着看着她。
蓦然间,悄然无声。
这一望,郁禾仿佛坠入无垠的夜空之中。顾念青的笑意亮的毫无阻碍地刺进她的眼底,仿佛要将她的眼眸与他一同染上星光的色彩。然而他的身子又融在夜色之中,似乎像是巨大的黑洞在他的身后。
郁禾压下袭上心间的悸动,走上前去,慢条斯理地坐在他的身旁。不等主人开口,自己伸手拿来酒瓶,仰头便喝。
她要平静自己暂时混乱的思绪。
直到她将瓶中的酒统统下肚,才听到顾念青眉头微蹙地说,“女子不宜饮酒。”
他虽这样说着,却没有阻止郁禾拿起又一瓶未开封的酒。
“不宜,不是不能。”郁禾轻轻地微笑,这种咬文嚼字的游戏偶尔为之倒是有趣,“这酒叫什么名字?”
甜甜的,香香的,十分清冽。
“月华露。”
郁禾听后轻咳一声,说道:“这名字不好,换一个。”太像花露水的感觉,她沉吟片刻,“桂花酒如何?”
顾念青微微眯起眼,不给面子,嘴唇轻吐一个字,“俗。”
不再争论下去,郁禾沉默几秒,问道:“有心事?”
古人貌似都有借酒消愁的习惯,她虽然问了却也不肯定顾念青会回应她。果然,问题一出,石沉大海。
“你想知道?”顾念青笑得有一两分邪气,一丝玩弄隐含其中,“只要你把这些都喝了,我就告诉你我在想什么。”
郁禾顺着他手所指的方向一瞅,眼眸一转,非常豪爽地同意了。古人的酿酒技术是不能与她所处年代与之媲美的,加上郁禾对自己的酒量有信心,最重要的是她难得对顾念青独自喝酒的原因产生了兴趣。
两瓶下肚,没有感觉。到了第四瓶,郁禾的才想起一个非常重要的致胜因素,那便是这具身体的抗酒能力。
喝完第五瓶,郁禾眼前就出现了好几重阴影,脑袋也晕了七八分。她抓着顾念青地衣袖不放,耍起无赖的架势,嘟囔着她的不满:“我喝不下了——”
“嗯。”他笑着颔首。
“那你能告诉我刚才你在想什么吗?”她的身体已经有两三分不听使唤了,却任然追着这个问题不放。郁禾有醉过几次,要么在家一个人发酒疯醒来什么也不记得,要么在仅有的几个朋友面前发酒疯醒来什么也不记得。朋友们也从来不提郁禾发酒疯的状态,因此她根本不知道自己醉酒是什么样的。
顾念青不知道她究竟醉到什么程度,稍作试探,薄唇挑起漂亮的弧度:“你若是给我唱段戏,我就不计较你言而无信,还告诉你我的秘密。”
“唱戏?”郁禾睁大双眸,有点退缩的想要站起身来,但被顾念青的手抓住。
“怎么,不会?”
他的挑衅明明白白落在郁禾的眼底,逞强道:“我不会唱,我演戏可以吗?”
“可以。”他当做自己有退让了一步。
顾念青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有些出神的郁禾,百转思绪。他十分确定眼前之人就是一年前与允帝成婚的西桑国公主郁禾,可是自那日起,她的所作所为完全不像之前他所了解的人,他翻来覆去的找明原因,却得不到令自己满意的答案。至于移魂鬼怪之说,他也并不当真。
大概是想好了自己要演的戏码,郁禾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清了清被酒浸润的嗓子。
“只有你的名字才是我的仇敌;你即使不姓顾,仍然是这样的一个你。姓不姓顾又有什么关系呢?它又不是手,又不是脚,又不是手臂,又不是脸,又不是身体上任何其他的部分。啊!换一个名字吧!姓名本来是没有意义的;我们叫做玫瑰的这一种花,要是换了个名字,它的香味还是同样的芬芳;顾念青要是换了别的名字,他的可爱的完美也绝不会有丝毫改变。顾念青,抛弃了你的名字吧;我愿意把我整个的心灵,赔偿你这一个身外的空名。”
郁禾现在在月光之下,顾念青面前演出的是改编版的《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经典剧目。她没有什么朋友,也不喜欢热闹的交际,这样的人总会有几个令人跌破眼镜的嗜好。郁禾的其中一个,就是模仿自己喜欢的影视剧的台词。
对着月亮发呆那么久,加上顾念青给自己莫名的要求,郁禾的脑子里只能蹦出这部经典名著。
她自顾自的演,大多时候也只是将台词用起伏变化的声音念出来,并将里面的主人公转变为顾念青。这样无心而为的举动,却让顾念青听得心惊肉跳。
“告诉我,你怎么会到这儿来,为什么到这儿来?花园的墙这么高,是不容易爬上来的;要是我家里的人瞧见你在这儿,他们一定不让你活命。”郁禾又念了一段朱丽叶的台词。
顾念青轻轻的说道:“够了,不要演了。”
罔若未闻的郁禾继续演更加经典的戏码:“……凭着这一轮皎洁的月亮,它的银光涂染着这些果树的梢端,我发誓——”
“啊!不要指着月亮起誓,它是变化无常的,每个月都有盈亏圆缺……”
“够了!”顾念青不知为何发起火来,一把拉过正玩得不亦乐乎的郁禾。因为没有轻重,郁禾身体失衡地一头栽倒在顾念青的面前。
他即便听不懂郁禾究竟在说些什么,可她所说的话却深深地挑起心底最黑暗的记忆。他一辈子都想要抹杀掉的回忆,被她轻而易举的扒开。而她却没有一点儿自觉,都让她闭嘴还要令人生厌的说个不停。
“好痛。”郁禾此时跪坐在地上,膝盖因与地面相撞而疼痛不已,相当委屈地抱怨道:“顾念青,你——”
后面的话,消失在顾念青覆上的唇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