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阑珊,月光晕染着古铜色,若隐若现的穿行于疏密相间的云朵。
“啪嗒——”
刺眼的灯光刹那间充满整个房间,驱赶黑暗的同时,也让郁禾费力的睁开眼睛。
氧气罩的离开让她的呼吸沉重而急促,大口大口的喘息声在安静无声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郁禾的眼睛因灯光生理反应的流眼泪,这划过脸颊的泪被温暖的手指拭去。
“你见到我就那么高兴?这是为我而流的泪吗?”声音的主人俯下身子,声音清亮如琴,可是阴冷的目光让郁禾有些冷意。她眨眨眼,睫毛抖动,嘴角有一丝嘲讽的意味。
现在的状况,自己是不是正在买单呢。
所有引以为傲的事物,在这具近乎瘫痪的身体面前是多么的苍白而无力。这几天的思考,凭着唯一能够运转的身体器官,郁禾释然了。
良好的声誉,不错的收入,完美的形象都只是过眼浮云而已。
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自己所有的解释都成了另一种扭曲的敷衍。
她还能说什么能,做什么也都是于事无补,更何况她也做不了什么。
“是你的自以为是害了你,你活该如此!”那双盯着郁禾的眼睛里充满着仇恨,“是你害死了我姐姐,你自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是吗?真的如此吗?郁禾又勾起唇角,明显的弧度上扬。
眼前的男子,一身笔挺的西服,勾勒出他锻炼过的骨骼轮廓,清澈的眼睛不属于这个年纪所有的,像个天真的孩子望着你。当初的这般模样还是让郁禾愿意去亲近的,甚至自己多少有些主动,虽然这不符合自己的身份。
不过一切已经成为过去式,事情不提也罢。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愿怎么想就怎么想好了。
“明知道我喜欢姐姐,为什么还要让她离开我?”他的瞳孔紧缩,双手紧紧掐住郁禾的脖颈,有些疯狂的神色急速加重。
郁禾看着他,目光定定,习惯性的想要分析出点什么东西,丝毫没有为自己的处境所担忧的迹象。
“去死吧,去向姐姐请罪。”他嗤嗤的笑着,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
白皙的脸因缺氧而胀得通红,郁禾只觉得眼前有金光闪烁不断,能够吸纳到鼻腔的氧气稀薄不已,耳边是疯狂地叫喊。
透过愈加合拢的眼缝,那张英俊而充满仇恨的脸庞在郁禾的眼眸中渐渐模糊,最终化为一团黑乎乎的混沌……
东榆帝都,靖城。
允帝三年,暮春。
金碧辉煌的宫殿整齐的笼罩在日渐威武的阳光下,照得到处都是明晃晃的模样。
谁说太阳底下无秘密。
在惜风宫里,一桩密谋正在实施。
穿着刺绣精致,花纹美丽的曳地长裙的女子,金莲摇曳生姿,如惹人怜爱的柳枝在风中微微划出优美的弧度。如此美好的女子,应该在干净通风的宫殿里嬉戏,怎会来到这个杂草丛生而且破败不已的惜风宫。
女子在暗红色的实木圆桌前停了下来,表情厌恶的向前探了探身。
有一个人正躺在桌子附近的地板上,脏乱不堪的衣服勉强看得出原来是白色,孱弱的身躯蜷缩着,微微地颤抖表明这个人还是活着的。
活着,还不如死去。
可惜啊,女子怎么会那么轻易地放过眼前的人。
她环顾四周,桌子上的茶还冒着白色的热气,别过眼又将目光聚集在那个人的身上,讽刺地笑了笑。
郁禾,我等这天等得很久了,不过还不算晚。
慢悠悠地走到桌旁,她伸出纤纤手指端起茶杯。跟在她身后的丫鬟立马懂脸色的上前扶起地上的人。
茶杯中的东西被一股脑地倒进嘴巴里,蓬头垢面的人终于有了较大的反应,难受地咳嗽出声。
“妹妹,你来皇宫有些时日了,怎么也不记得多看点女经之类的书,要不然也不会落到今日这个地步。”女子笑着掩起粉唇,柳眉弯弯,“是姐姐教晚了,现在姐姐就把这些统统告诉你。”
热。
原本冰凉的身体莫名的燥热起来,那人的意识反而逐渐的清晰,眼睛缓缓睁开,看清了眼前的女子。
“慧妃,你入宫比我早我才叫你一声姐姐,不要忘了,我毕竟是皇后。”她沙哑地声音费力的吐字,没有支撑力地匍匐在地上,像一团用脏的废弃抹布。
怒极反笑的慧妃极其温柔地微笑,只是那双阴蛰的眼睛透露了她的狠毒,“皇后妹妹,你还真是天真,皇上若是怜惜你,你怎会落到今日这个地步。”
“皇后”二字被慧妃咬得极重,咬牙切齿地说道。
她白葱般的玉手轻轻拍打,身后走出来三个穿着黑色布衣的男子。慧妃转过头对他们笑语盈盈地说道,“好好照顾皇后娘娘,稍有差池,我可是拿你们试问。”
三人异口同声地答道:“谨遵娘娘旨意。”
偏侧过身子,玲珑有致的身躯包裹在轻纱之中。慧妃再一次睥睨了一眼瘫坐在地面上的人,轻言细语地道:“妹妹,姐姐就先行一步回宫了,皇上今晚是要到春生宫的。我可不敢怠慢了。”
慧妃笑得花枝招展,发冠上的头饰泠泠作响。她一挥长袖,身后的随从也跟着纷纷离开惜风宫。
那三个男子七手八脚把她搬上所谓的榻椅之上,她被摔得清醒过来,透过凌乱的发丝,她看到向她走来的陌生男子。
一切都不言而喻,她绝望地闭上眼。脑海所浮现的是自己与允帝大婚的场景,她在人声鼎沸下,在万人瞩目下,她是堂堂正正地成为允帝的皇后,成为东榆国的国母。
可是这些都已烟消云散,眼前的只剩下荒凉的宫殿与蚀骨的人心。她对自己的命运寒心,对允帝的无情死心。
但是,她无论如何都是允帝明媒正娶的皇后,她要维持这唯一的荣耀。
她猛得跃起身来,疾快地拔下发髻上唯一的头饰,这是允帝大婚之日亲手为自己插上的簪子。她别无他物,仅有这一件首饰珍藏在身上。
这枚簪子此时却划破了她的喉咙,金灿灿的明黄沾染上鲜红的血迹。一朵朵娇艳无比的血花盛放在肮脏的素衣,很快,大片大片的嫣红色就在衣裳蔓延开来。
那三个男子面面相觑,眼神在彼此间交流着。似乎得出了一致的结论,三人不约而同的转身快速离去。
毕竟,榻上之人,她的身份不容亵渎,即便是死了,也是东榆国的皇后,无法更改。
顿时陷入死寂的惜风宫人去殿空,偶尔有风悄然至此,将所有纳入心中,继而毫不留恋地前进。
半盏茶的功夫——
床上的躯体,体温渐渐地流失,殿外明媚的春光起不到丝毫作用。
该是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刻,垂挂在床边的手指蓦然地动了一下,又一下。
那双被乌黑发丝遮蔽的眼眸,脩得睁开,亮晶晶的像是刺眼的阳光。
发簪却诡异的消失,彷如融化在灿烂的金色光芒之中。
殿外一片如水光景。
仿佛是陷入了一个极长的噩梦之中,郁禾慢慢地清醒过来。
郁禾细眯起眼,撩开垂落在眼前碍事的发丝,坐起身来,冷冷地看着周围。
这是郁禾多年来养成的习惯,无论身处怎样的处境,她都会以最冷静和快速的方式判断周围的环境。
环视一周。
心理建设强大的她得出一个结论:她穿越了。
这好像是上天给予她的新生机会,门缝里渗进屋外的阳光,郁禾微微皱眉,寻思着自己第一件事该做什么。
身体莫名的发热。
郁禾支起不甚熟悉的身子下床,她知道越来越清楚自己所处的状况了。虽然重生,但情况还是相当的糟糕。
不过在理清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之前,她必须先解决这具身体上的毒。
难受。
郁禾之前没试过,所以无法进行古今对比,可这药效对于此时的郁禾来说,真的是无法抵御。
理智完全没有作用,郁禾用力的咬着唇,血极其缓慢地蜿蜒在唇角。她踉跄地行走,走出宫殿。
殿外的阳光明晃晃地刺得郁禾的双眼更是睁不开。
药效让她晕头转向摸索,郁禾更本看不清眼前的实物,磕磕绊绊地找。
找可以帮助她的人。
只是一个男人而已。
郁禾没什么放不开得,自己是死过一次的人,为了活下来,这种事情所带来的负面影响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扑通——”
郁禾一个不留神,跌入惜风宫后花园的池塘之中。
池水冰凉,可以带走郁禾身体的燥热。可是,不谙水性的郁禾却也面临尸沉水底的危险。
来不及抱怨上天无厘头的安排,郁禾出于本能的奋力挣扎。
救命。
她不想死,她要活下去。
她极力的呼救,希望自己的声音能引起他人的注意。
在混乱之中,郁禾抓住了一个人。
更确切的是,有人将她从水中捞了起来。
虽然一点儿也不懂得怜香惜玉的将她扔在岸上,郁禾还是十分的感激这个人。
她大口大口的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全身湿漉漉的坐在池塘边。郁禾抬头望向救下自己小命的人,白衣翩飞,长长的黑发被一条红色的绸带系住,放置胸前,感觉很像金庸小说里的小龙女。
她难道也遇见仙女不成,郁禾无限期待的继续向上打量。
男人。
相当好看的男人。
郁禾忽然觉得上天是在帮她,若是不落水,这男子也不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她强撑起快要折腾的体无完肤的身体,扑进那人的怀中,又害怕他会离开,所以用仅存的力气死死地抓住男子的胸襟。
男子有些讶异,挑起眉看着郁禾,不主动也不推开。
“救救我。”郁禾喃喃的说,她要活下去,只求活下去。
紧抓着他的白衣,不去看男子眼底的诧异。
古人的衣服真麻烦,郁禾恨不得拿把剪刀来把这些碍事的衣结剪开。
那人仿佛事不关己的瞧着,嘴角的弧度却放肆的上扬。
算了,郁禾不再理会那些恼人的衣结,救命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冰凉。正好解决她的问题。
男子终于像是反应过来,低低的笑声在郁禾的耳边响起。
郁禾快要疯了,这个男子怎么还有心情笑得那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