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逸的这一觉,睡得又沉又长。他隐约听到玛丽在呼唤他,可就是怎么也醒不过来。后来,在迷迷糊糊中,又听到阿竹的声音在耳边呼唤,可他还是没有醒来。但他唯一清楚地意识到的,是那颗子弹仍然还在体内,伴随着他的心跳。
“粟司令,这是个奇迹!已经三天三夜了,他居然还活着,真是个意志力极强的战士。”粟司令身边站着的那个黝黑脸庞的外国医生说道。
“柯医生,动手术的成功率有多少?”粟司令关切地问道。
“就目前的医疗条件来说,几乎为零。从子弹入射的部位来看,它和心脏离得相当近。我刚才看了一下,他的前胸曾经也受过伤,刚好和子弹的部位对称。也就是说,到现在他还能说着,这颗子弹一定是射进了旧伤的阴影之中,并没有产生空腔效应。而就是这层厚厚的组织,保护了他。有了这层保护,他就不再会胸内出血。”柯大夫详细地分析道。
“那他到底多久才会醒呢?柯大夫。”站在粟司令对面的苏婷问道。自从上次遇见杨逸之后,她总是在心里惦记起他。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只觉得这个男人和自己的哥哥,在某些方面有几分相似。可这又能说明什么问题呢,要是真的想哥哥了,多看看照片不就行了,为什么总是惦记着这个比自己还小五岁的小伙呢?
“苏婷,该回去工作了,听老金讲,这两天,你都来了五趟了!”粟司令严肃地说道。
“哦!”苏婷望了柯大夫一眼,然后向粟司令和柯大夫敬了敬礼,依依不舍地走了。
柯大夫望着苏婷的背影,若有所思的说:“这名战士的体格很强壮,最迟明早应该能醒过来。只要伤口不再发炎,就会没事的。另外一名伤员,术后的恢复也很好,只不多今后的生活质量,会受到一些影响。”
粟司令握着柯医生的手,激动地说:“柯医生,你不远万里来到中国,投身伟大的抗战事业,我代表中国人民,谢谢你!”
日本华中派遣军司令部。畑俊六靠在座椅上,眯着眼睛,极力掩饰着内心的紧张和兴奋。
就在几天以前,他的一个机要秘书,被证实是个反战分子。他在窃取另一份机密文件的时候,被当场抓获。经过审讯,他交待了窃取东南亚作战计划并把胶片交给威廉姆斯的整个过程,并且承认,他一直都与英国海军情报机关合作。
而就在刚才,畑俊六又接到一封来自陆军总部的电报,请他回大本营接任陆军大臣一职;接替他的,是他的校友西尾寿造;华中派遣军重组为中国派遣军,司令部即将移往南京。这个消息对他也说,既是鼓舞,又是鞭策。武汉会战,在他的指挥下,打了四个半月,最后才以惨淡地占领武汉三镇而告终。日本方面已经倾尽了全力,而蒋介石却还有三百万军队没动,这不免让他狂躁不安,他深有体会地感慨着:即便是倾全国之力,也不能取得对华战争的迅速胜利,战局已经向他最不愿看到的消耗战的方向转变了。
“报告司令官阁下,祁门方面已经联系不上了。”一个机要秘书向他汇报。
畑俊六无奈地摇了摇头,对秘书说道:“把杉内雅子给我找来。”接着又陷入了长长的神思。
松尾直树,土肥原手下的一名优秀的特工,一年前,在英国成功脱险,后被土肥原留在华北担任情报工作。这次他是奉命来到上海,接替杉内雅子调查作战计划的泄密事件。此人曾在畑俊六的前面夸下海口,愿亲自带领十五名特战队员潜入祁门设伏,阻击那支神秘的救援队。在前几天,他还发来电报说,已成功地控制了大观桥哨卡,并把来接应的二十几名国民党武装人员,全部就地解决。可整整过了三天,那边的通讯就再也联系不上了。
“报告,司令官阁下,杉内雅子奉命前来报道!”杉内那略带娇媚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
“杉内中佐,今天叫你来,是有一件事情想麻烦你。”畑俊六不紧不慢的说道。
杉内有些受宠若惊,忙道:“司令官有何吩咐,雅子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畑俊六摆了摆手,说道:“中国派遣军司令部马上就会迁往南京,总部酝酿已久的支那政府也会放在那儿。在南京,我的情报机构力量薄弱,新上任的宪兵队长又能力尚浅。我听说,最近新四军在南京活动比较频繁。所以,想请你出马,在南京建立一个秘密的情报网,以巩固南京的稳定。”
畑俊六的这个请求,倒让杉内有些为难。她刚刚接到土肥原的电报,说他即将在上海组建梅机关。这个机关长的人选,她可不愿错过,可畑俊六的请求又该怎么办呢?忽然,她心里有了计较,便笑吟吟地敬了个礼,说道:“司令官阁下,雅子一定不负阁下的嘱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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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竹——阿竹!阿竹!”
苏婷看着昏迷中喃喃自语的杨逸,心里有些酸楚。她用手绢小心地擦拭着他那黄豆般的汗珠。已经是第五天了,杨逸还是没有醒来。根据地因为缺少西药,从前天晚上起,杨逸就已经停止用药了。
这时,金队长走了进来,他是来催苏婷回去的。“小苏,该回去了,天黑了,路不好走。”
“哦,我这就回去,金队长,他能醒过来吗?”苏婷回头问道。
“能,他一定能醒来!”金队长其实根本没有把握。
“那我就先走了……”苏婷幽幽地说道。
可她话没完,杨逸的一只手强有力地握住了她。“阿梅,别,别离开我。”
苏婷回头一看,只见杨逸的眼睛已渐渐睁开,虽然脸上还不住地冒着虚汗,但闪烁的眼神却释放着一丝光彩。她急忙把杨逸的那只手捧了起来,贴着自己的脸,哽咽道:“杨逸,你别睡了,知道我是谁吗?”
杨逸慢慢地张开眼睛,低声说道:“苏——苏长官。”
苏婷的眼睛忽然一阵模糊,泪水唰的一下流了下来,她用杨逸的手擦了擦,无比激动地喊道:“金队长,他醒了,杨逸醒了!”
金队长这时已经站在杨逸旁边,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好,太好了,我这就去告诉粟司令!哦,还有柯大夫。”说完,转身跑出了帐篷。
“水,我要喝水。”杨逸虚弱的说道。
苏婷马上手忙脚乱地去找暖瓶。谁知暖瓶就在她的脚边,伴随着嘭的一声爆裂,苏婷尖叫着跳了起来。她急忙跑到帐篷门口,大声喊道:“护士,送瓶开水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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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婷用棉签蘸着热水,湿润着杨逸的嘴唇,一股股暖流便缓缓地淌了进去。杨逸觉得咽喉的中的那股火焰渐渐地被浇灭,精神也好了许多。
“苏长官,阿竹来过吗?我好像听见她在说话。”杨逸轻声地问道。
苏婷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以为是她,可她居然不认识我。她一口一口杨逸哥哥地叫着,哭得可伤心了。”
杨逸知道,在睡梦中,他一定是把阿菊当作阿竹了。于是又问:“那你见过一个外国女孩吗?”
“没有,她是一个人回来的。不过,我听几个接你回来的同志说,那外国女孩没事,跟你们在一起的那个胖子,为她挡了颗子弹。”玛丽接着把棉签往杨逸的嘴里送。
杨逸觉得不过瘾,摇了摇头,说道:“苏长官,你,你扶我起来。”
苏婷知道他想拿杯子喝水,便拿着杯子,一边将杨逸的头微微抬起,一边说道:“胖子现在也在卫生队,不过他比你好,子弹取出来了,可是还发着低烧。哎,我们现在没有药品,听柯大夫说,如果有药品的话,你早就该醒了。”
杨逸微微一笑,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嗯,真精神!苏长官,我跟你说啊,我醒来就对了。”呵呵,别忘了,杨逸从小学的可是中医。
粟司令在司令部里来回的走着,脸上布满了焦虑。最近日军忽然加强了对皖南地区的封锁,由南京通往各个根据地的药品供给线被切断。他也曾想办法和赣北取得联系,但据回来的同志反映,赣北的国军现在正向长沙一带集结,由于行军比较混乱,他根本就无法与他们的医疗队取得联系。
柯医生一直站在那里,默默地看着粟司令。对这种情况,他也是毫无办法,只能期待奇迹的再次发生。
“柯医生,伤员的情况……”粟司令的这句话,其实已经问了多次。
“粟司令,我也是无能为力。现在的情况很不乐观。陈同志虽然清醒,但依旧发着低烧,杨同志至今都昏迷不醒。如果还是没有药品,我怕……”柯大夫把手一摊,没有接着往下说。
“好吧,情况我已经知道了,看来是该对敌人采取一些措施不可了。柯大夫,看来你要去延.安的事情还得再缓一缓。”说罢,粟司令就把眼光投向了桌上的地图。
“粟司令!杨逸,杨逸醒了,杨逸醒了!”院门外,金队长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