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你把它从我体内取出时,听着我绝望的哀嚎是否心有不忍?”
月时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回到六岁时,心脏被母亲划开,里面的东西被母亲取出。每一个细节,每一个母亲微弱的手势变换,每一处身体发出的疼痛,都再现了。
那天天气真好啊,之前的阴雨绵绵全都不见了,周围是各种清新的花香,花絮在窗外飞舞,有少许飘进屋里,瞬间被屋内的血腥沾染,飘落地上,再被地上的血染上血红色,与外面飞花相呼应,竟然有种奇异的美感。
不过最美的还是母亲啊!
母亲不费吹灰之力把它安放在自己的心口,一瞬间容光焕发,月时知道,在生下自己这个父亲是谁都不知道的“杂种”前,母亲就是这样美好靓丽,所有人都爱她。是自己的出世让她变老,虽然还是很美,可终究比不上曾经。
现在,月时知道,不久的将来,也许就是明天,母亲会挥舞着水袖,一舞倾城,天下第一名姬的称号又会回来。
而自己,是这天下第一美人眼里耻辱的存在,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会,跳舞弹琴皆无天赋,只剩下一具空壳,混吃混喝等死。
真的是等死啊,月凤一族没有了它,活不过二十岁的不是吗?
梦里,月时一直在哭,周围来来往往全是人,却像是置身荒野,一个人在被世人遗忘的大陆抱膝哭泣,怎么也停不下来,因为一停下来,连自己的声音也没有,世界就真的寂静完全没有声音了。
那样的话,明明自己还活着,却又完全没有存在的意义,完全没有自己存在的痕迹,跟死了有什么区别呢?
不过死了也没关系吧?反正活也活不过二十的不是吗?
梦里,月时收起眼泪,面无表情地走在荒野里,偶尔有一束光,光源是一种叫“卓姨”的生物,这让月时有些暖意,但仍旧是麻木地走在这片荒野,没有悲伤,没有期待。
直到荒原里突然出现一颗巨树,树身满是银色的光,世界是昏暗的,它却照亮了一隅。
月时缓缓向它走进,还没来得及看清就发现它化为母亲的样子,脸上是从未见过的温暖的笑。但她白皙的颈子上出现了一道极细的伤痕,血从里面飚射出来,四周的飞絮和当初何其相似,与母亲的血融在一起,飘落地上,美得悲伤。
大树不见了,母亲也不见了,化为漫天的银粉,飘向未知的远方。
一行眼泪缓缓流出,滴答一声,仿佛滴进深潭。
龙锦猛然睁开眼看向床上的人。
从小树林出来已经一整天了,月时一直处于昏迷状态。附近的大夫来看病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道病征奇怪,竟像六七十岁身体衰老虚弱的老人家。
龙锦把自己的灵气缓慢输入月时的体内,月时面上才有了起色。
“龙锦,”季辰推开门从外面走进来,看着床上依然昏迷的人以及坐在床边神情专注、背挺得笔直的龙锦,难得严肃地说道,“昨日你让我带去的那个黑衣人,确实是我们季剑家族的人。”
龙锦转过头看他,眼神黑沉。
“而且,”季辰顿了顿,“我和他相识。他小时候是个孤儿、乞丐,命是我救的,取名理全,我按他自己的意愿把他交给家族培养,现在,成了那些‘精英’的手下。”
此刻,他们住在蓬莱阁六层,房间如普通院落的大厅般宽大,八扇窗户开了两扇,隐隐有些月光洒下,屋内只点了一盏灯,但亮度不小,倒是不觉得幽暗,能看得清大多数角落。
顺手把门关上后,季辰也来到床边看着月时,一时没说话。
龙锦打破沉默:“这是你们家族的事,你不知道,或者知道了不想说也就罢了,我不会追问。”
季辰吸一口气,叹出来,然后轻松一笑:“每次碰到这种烦心事我都有多远跑多远,可谁让你是我兄弟呢?再说,我们家族已经腐朽了,那些‘精英’的勾当也总是让人烦闷,能给他们添堵的话何乐而不为呢?”
龙锦抬起头,两人对视爽朗一笑。
挚友总是这样,说多就是废话。
“十年前名震四海的蓬莱阁阁主月华被自己手下密谋杀害,杀死月华的那帮人似乎是为了得到某件东西,得手后立马隐藏起来。而月华当年的得力部下也是死的死散的散,竟无一人留在蓬莱阁。昨天死的那位老妇外号卓姨,月华出山以来就一直跟着月华,是月华的管家。原本想来卓姨不该在此处,可是季剑的人动了妄念,”季辰眼神下移看着月时,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样子,“他们也想要那件东西,苦于一直找不到线索,便把主意打到月华的女儿身上了。月时,蓬莱阁阁主的女儿,你认为呢?”
月时眼睛有些涩,缓缓睁开,带着干痛。
“月时?”是巧合吗?和六年前自己给那个女孩儿取的名字一样?不,不是,也许她们模样、她们气质给人的感觉,是一样的啊……龙锦想着,内心有些颤抖。
“龙锦,”月时清了清嗓子,还是有些嘶哑,龙锦忙起身去倒水,月时朝着他的方向不带感情地道,“你帮我这一次,虽然对我而言没必要,但我还是要回报你。”
龙锦仿佛没听到似的,倒完水向月时走来,季辰却冷哼一声:“龙锦,你看你帮的什么人?”
龙锦的灵气泛着金色的光芒,注入水中,坐在床沿把月时扶起来,不顾她的皱眉反对把水杯贴在她唇边。月时有些不耐烦,但还是把水喝了下去,立时脸色又好了许多。
龙锦把杯子放回原处,月时盘腿坐好,闭眼,双手结印,灵气剧烈波动,室内二人均能感觉到周围灵气向她身上涌去,而她身上一整天的衰弱感被瞬间击溃,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古老纯正的气息,在月时的引导下这股气息慢慢淡下去,如同水雾凝结成了一潭水,沉寂在月时体内,月时不动,外人就无法窥探。
灵气在全身运行了一周期,周围波动平复,月时睁开眼,淡淡的,无悲无喜。
季辰呆了呆,灵气越纯净修为越高,刚才月时的变现让他心生佩服,于是收起轻蔑的表情,眼中带上欣赏。
“月时,”龙锦还是一身黑色锦鲤服,华贵却又低调,脸上却显出一丝稚气,让月时不禁心头一动似曾相识,“你是楚行山上那个月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