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个莫名其妙的人。”
月时回忆起六年前那个闯上山家伙,以及后面不知羞的话,只觉得难以理解。
可山上的生活只有这样一个外人闯入,即使再不屑,也一时间忘不了。
回到现实,月时看着眼前像围墙一样拦住她的赤篱,不悦地皱眉道:“我到底是为什么当初要把你从山下搬上来!现在你修成了灵,就知道给我添堵吗?”
赤篱是一种外形十分怪异的却又得天独厚的树,一旦成年便会变成板状,并且可以自行改变板状肢体的弯曲度,有自己的灵性,一旦认主就会像篱笆一样把主人的居所牢牢围住,没有主人允许谁也不能进进出出。
“蜡博。”月时黑着脸喊了一声。
“嘿嘿嘿!主人你叫我!这半年多你不使唤我我都闲的发慌呢……我一发慌就会想杀人哦……”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绿色短发十八 九岁的青年,绿白相间的外套松松垮垮的把身体包起来,露出一半瘦削的肩膀,眼神慵懒带着叛逆,白嫩的脚踩在柔软湿润的土地上,没留下任何印记,似乎轻若鸿毛。
“一个一修成灵就往山下跑勾引一堆桃花的人说这样的话没有任何说服力。”月时冷冷地说,“不过既然你欠使唤,那我现在让你把这赤篱砍了。”
“喂喂,好歹这赤篱是你亲自从山下搬上来,搬到一半还搬不动把可怜的赤篱变成一个木桶,让一个卑微的人类帮你诶!”
“把眼睛睁那么大做什么,我知道你眼睛是绿色的不用强调。”月时有些不耐烦,“楚深觉得他的住处灵草太多了希望有赤篱帮他解决,我才到外围去帮他搬树。”
“主人你被耍了,楚深是想用赤篱来防你啊。”毕竟你去他家从来不敲门。
“行了,树而已,砍了就是了。”说着一阵绿光闪过,蜡博变成一株两米长的连页草,锋利细长如一把剑被握在月时手上。
是的,蜡博就是连页草化成的灵。
世间万物都有自己的生命期限,唯有修成了灵才能突破生命的限制,把几十年的寿命拉长到上千年。动植物要修成灵,必须要先有灵性,在有限的生命中自主吸收天地灵气,让生命力突破极限。而人类作为天生有智慧的生物,可以研发创造修炼法门,可以凝聚灵气让人类强身健体,却无法将灵气转化为生命力。人类把目光投向了各种介质,将聚集却无法吸收的灵气导入介质,一步一步让人与介质合二为一,这样就能完成灵气和生命力的转换。
能修成灵的人,寥寥无几。一旦修成,也渐渐丧失了插手俗世的兴趣,最后这些被他们那一代人视为神的人,消失在历史的舞台。也许隐居在某个山林,也许在市井里喝着小酒,也许时不时写一首小诗震惊下世界看着他们寻找自己在哪儿,也许找到另一个寂寞的老家伙浪迹天涯了,谁知道呢,反正人们知道他们存在却永远找不到就是了。
他们所在的山叫做楚行山,以楚行山为中心的这片山脉是天下公认的灵气最充足的山脉。
楚行山脉连绵数千里,灵草遍布。每座山都有自己的名字,但只有主峰才才配叫楚行山。不是整条山脉造就了楚行山,而是楚行山冠名了绵绵群山。
灵气越多的地方,山势地形越是无法摸清,野兽虫蛇也更加凶猛。楚行山更是普通人类的禁地。
为了防止更多人一时冲动丧生于此,楚深设了法阵把人们挡在山下,若是一天下来还没清醒执意如此,楚深就任其自生自灭了。
原本龙锦必定会死在这座山,死在那片连页草丛里。
月时送龙锦下山后,顺手收走了这片连页草,无视它们的锋利,把这千金难买的连页草拧巴拧巴蹂躏成草绳,捆在赤篱变成的木桶上,放在水里,顺着那条灵气充盈的小河把赤篱牵到楚深家。
那时月时十二岁,六年过去,赤篱颇具灵性地顺从楚深的意思把月时隔在外面,让月时再不能自由出入,而那连页草被带回之后没多久就正式成为了灵,也就是现在的蜡博。
“月……月时,你别乱来啊!我怎么可能砍得动赤篱!”连页草抖动着,冷汗像水滴一样在叶尖滚动。
“看不惯这玩意儿老久了,反正也要下山,怎么着也得做一件印象深刻的事啊。”月时一边说着一边腾空跃起,空中划过绿色的剑芒,蜡博大叫着为自己的下场祈祷,却发现自己砍空了。
原来赤篱已经让开一道门的位置。
蜡博变成人形喘着气,对着赤篱尴尬的笑了笑。
“楚深大人同意你们进去了。”无口的赤篱凭空传来浑厚的声音,“蜡博,有机会我们可以切磋一下。最为锋利的植物和最为坚硬的植物,谁更强呢?”
“这还用说,”蜡博站在门框轻佻地看着赤篱说道,“当然你更强了。”
“你这么说会让连页草蒙羞的。”赤篱明显有些不悦。
“连页草可不是植物啊,”蜡博跨过门框走进院内,用只有蜡博听得见的声音说,“我们天生就是灵呢,和你的楚深大人一样。”只是我们这样天生就是灵的生物,有多不容易才能长大,只有我们自己清楚了。
“蜡博你在磨叽写什么?”已经走到木屋门边的月时回过头来冷冷道。
“诶诶诶!来啦!”绿光闪过,蜡博已经出现在月时眼前,眼睛因为笑而眯成一条线,“嘻嘻!”
月时抬起手,犹豫了一下,推开这道门。
光顺着大门铺进去,停在楚深脚下。楚深从长椅上起身,一半处于阳光,一半处于阴影。
月时有些难过,突然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要走就走吧。”楚深向门口走来,阳光在他身上也一直上移,最后在下巴的地方停住,“你和你母亲一样,耐不住冷清。”
一身黑色及踝的长袍一如才见时那样,腰上永远一丝不苟地系着腰带,黑色长发紧紧扎在脑后没有一丝凌乱,嘴唇还是薄得刻薄,鼻梁挺拔,眼睛斜长,眼神漠然。
月时曾经说,楚深只要站在一个人面前,一个人就会忍不住的自认为是蝼蚁。
握紧双手,强行和楚深对视着,心里有些麻木的刺痛。
月时暗自深吸一口说道:“我必须要下山,因为……”
楚深右手抬起,遮上了月时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