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时这身衣服是以前蜡博硬塞给她的，当时他说“我不能让主人老穿得像村妇”。

不过月时完全没听进去他的话，照例是一身栗色的粗布做的衣服。

只是现在下山了，她便入乡随俗地换上了这些年蜡博从人间捣腾的衣物，穿一件带一件，都是白色底色上带着泼墨写意般线条状花纹，冲淡了她身上的冷硬。

现在天下没有大的纷争，来往在三个家族夹缝——叁碑镇的人们其乐融融，偶尔有争执也是被各种和事老平息了。

远远看过去，每个人都走得不疾不徐，穿梭在排列井然、高低错落的房屋之间。十年了，叁碑镇房屋翻新了很多，可最高的依然是它，声名远播的歌舞坊：蓬莱阁。

蓬莱阁建有十八层，面积从第一层到十八层依次减少，呈现出塔楼形状。一到五层是饮酒作乐欣赏歌舞的地方，站在五层可以一览五层楼的景象。五楼以上便是住宿。

五六楼之间有隔音效果极佳的隔层，而所有住宿房间都采用特殊材质隔音，一来到六楼会陡然安静。

在很多外人想来，五楼以上的住宿必定是房间外暖光阵阵、安逸静谧，房间内各种奢侈颓靡。人们很大程度上把歌舞伎和妓女画上了等号。而事实是，大多数人卖艺不卖身，客人提出过分要求，只要姑娘们说声不愿意，那谁都没法把她们带进屋。不是没有闹事的，只是他们无论身份高低都被蓬莱阁好手打了出去，其他客人看到也会极其鄙视这类自以为是在这里作威作福的人。

没人知道这里打手有多少，固定的在明处维持秩序的有十多个，可有人闹事时就会发现凭空出现一群人。

月时一步步走近这个曾经熟悉至极蓬莱阁，来到一个报名处。报名的人拍了一条长龙，她却直接来到负责人面前。

“喂喂，走开走开，我们现在不收歌舞伎！”迎面一个维持秩序的大汉不耐烦的说道。

懒得废话的月时指了指他身后贴在墙上的大字：护卫征集。

大汉一愣：“就你？”

“我不想排队，所以就想，”月时说着人影一闪，与大汉交错而过，“打倒你就够了。”

大汉一愣神，发现自己左臂关节被卸下，还来不及感受痛觉月时一回身又给他接上了。

只有大汉自己和收报名表的伙计清楚怎么回事，周围的人只觉得月时在显摆速度快，闪到大汉身后给大汉开个玩笑。

大汉正准备发火却被那伙计拉住。

只听那伙计道：“姑娘，以你的身手完全不用面试了，但程序还是要走的。我帮您登记一下，再叫人带您快速面试一下，不用排队。”说完朝身后一个同伴以眼神示意，那人连忙上来笑着接口道：“姑娘，一会儿我带您进去吧。请问尊姓大名、芳龄多少？”

“姓名……楚月，年龄十八。”月时知道，这个三不管的地方很多人都有自己的来历背景，为了维持表面的平和，每个商家招人的时候都只问姓名年龄，私下会不会调查就不知道了。毕竟自己八岁前在这儿住过，潜意识里为了避免多余麻烦，月时谎报姓名。

“楚姑娘，叫我小刘就好，这边请这边请。”小刘自然大方地笑着为月时带路。

果然这里一切都没变啊，虽是歌舞坊却一如既往的恢弘大气，霸着叁碑镇北方到洛安城的必经之路，一方面属于三不管的叁碑镇，一方面处在三个家族共同管理的洛安城南方，可以说占尽地理优势。

月时随着小刘绕过蓬莱阁，来到后院的一块空地，空地上已经有十来个人等着面试，个个身体结实精壮，眼中杀意若隐若现。

这些人，都是杀过人的。

“小刘，你那儿怎么了？”远处一个外貌身形一般、光芒内敛的男子状似平缓实则迅速地几步跨过来问道。

蓬莱阁的打手并没有统一的服装，辨认是否蓬莱阁内部人员的唯一标识是衣服左臂上的白色羽毛绣图。

小刘道：“前门阿金让我来的，这位姑娘可以直接过实力测试，然后任职。”

说完转向月时：“他是这次考官之一，我们叫他四叔，您就跟着他去面试吧。”

小刘虽礼貌周全，却也不是拖沓的主，见月时和四叔点了下头，立刻就原路返回了。

“已经很久没收女护卫了，欢迎加入。不过，你没杀过人吧。”四叔眼神平和而笃定。

“那不重要，毕竟来这儿惹事的，打残就是了。”月时退后两步，把连页草根做成的鞭子拉开，做好攻击姿势。

四叔呼一口气，两手放松自然下垂，然后缓缓握紧双手，青筋暴起，双脚在原地划了划，猛然点地，双拳带风地向月时扑来。

四叔以为月时会躲开，避己锋芒以柔致胜，却没想月时一动不动直等他扑来。

四叔一拳招呼下去然后震惊的发现自己的拳头穿过月时的身体，没有击中的感觉。

原来是虚影。

四叔重心失衡暗道一声不好，果然身后真正的月时已经把连页鞭甩过来缠上四叔的脖子。他只觉脖子上一股劲向上一扯，呼吸瞬间打乱，气一泄人往地上扑去，连页鞭愈发收紧。

连页鞭的坚韧足以擂断脖子，月时在惨剧发生之前收回了它。

一瞬间，胜败立见。

四叔半跪在地上喘了几口气，呼吸迅速调整过来。

“四叔，是我取巧了。”月时微低头说道。这不是得了便宜卖乖，是对强者的尊敬。从一开始见到他月时就感到他刀里来血里去的人，战斗经验不知几何，只是见自己年轻没杀过人，一时没认真下狠手，让自己钻了空子。

四叔很快调整过来，站起身子有些欣赏地看着她：“如此年纪，武功卓越，却不骄不矜。”

“过奖。”

四叔爽快一笑，说道：“现在，你，楚月，就是我们蓬莱阁的一员了。我们护卫的任务不光是维持蓬莱阁的秩序，更是在客人不方便时提供帮助，换句话说，客人给我们钱，我们就暂时成为他们的护卫。”

呵，原来蓬莱阁连这一点都没变，看来想长期呆在这儿调查倒是不容易。

四叔继续道：“没有外出做事的时候，我们会轮流明暗处当值，明处当值时每天两银元，暗处每天一银元，没当值时每天两铜元。如果要走人就要给负责人说一声，并且从此不再应聘蓬莱阁职位。由于是我面试你让你成为我们一员，所以我就是你的负责人。楚月，清楚了吗？”

“是，四叔。”月时应道，没什么表情。

“这是臂章，未时拿着它到东门集合，会有人分配你的住宿以及其他的工作具体事项。我去面试其他人，你到处熟悉下环境吧。”

“嗯。”

月时看着四叔走远，自己也一个闪身往蓬莱阁主楼去了。

隐约觉得有人在观察她，也不知道是否是错觉。

蓬莱阁五层，某个恰巧可以看见后院空地的地方，一个男子轻笑道：“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