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什么?”一个一身鲜亮蓝色衣衫、身量颇高的男子一听对面的人低喃这么一句就起了兴头,忙把身子探出去,顺着那人的实现只看见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吆喝着似乎在斗殴。
“他们……很好看吗?”蓝衣人转过头疑惑地问道,只见霞光从斜上方透下仿佛抚摸着那黑衣人的脸,棱角分明散发一股英气,几缕黑发不羁地散落在他撑着脸的手上,脸上有百无聊赖的慵懒,也有些看见好东西的兴致,黑色衣袍上镶着金边,隐约可见夸张写意的锦鲤图案,尊贵的身份昭然若揭。
蓝衣人突然蹭起来,一张俊脸凑上去认真说道:“要不今晚我们叫几个这里的护卫来伺候!”
那“锦鲤”眼睛一转,接口道:“好想法,要不我顺便把这想法给令堂汇报一下?”
蓝衣人无趣地回到位子上嘁了一声:“龙锦,除了我母亲你就没什么好要挟我的了。”
“你不也是老用我爹说的相亲来说事吗。”龙锦端起一盏茶,抿了一口,微皱眉,“这茶号称是芃山的,却越来越不正宗,季辰,你有什么芃山茶好的来路介绍一下吗?”
“你在开玩笑吧,我会有什么来路,不就一家族蛀虫混吃混喝等死吗。”季辰吧面前的茶一饮而尽,“什么东西吃了就是吃了喝了就是喝了,哪来什么挑剔呢,来路这种东西还是交给‘精英’们吧。”
龙锦弹了弹杯子不置可否。
“今天又是满客啊。”龙锦心里想着,视线悄悄扫过五层楼每一处,果然看到了那个紫纹白衣的“打手”不紧不慢地走着。
只见那人有所感应警觉地抬起头,视线不期然与龙锦撞在一起。
那一刻,龙锦听见一滴水滴落潭水的声音,一如六年间楚行山那个连自己名字都记不清的迷糊女孩儿与他达成交易时自己听到的那样。
龙锦一愣神的功夫,那人已经消失不见踪影。
月时确定那个一身“锦鲤”纹的人便是面试时一直注意自己的人,不过她没从他眼里感受到恶意。
她避开龙锦的视线,几个瞬息间把五层楼的地势结构人员分布房间位置全都记在脑中,然后从五楼窗户跃下,飘然落地,不带起一粒尘土,然后像常人一样逛起了主楼周围的供蓬莱阁员工住宿的地方。未时,月时来到东门了解工作注意事项以及轮班时间安排,晚上到内部饭馆吃了今天第一顿饭,并得知以后也可以不用自己做饭免费吃内部饭馆,这让在山里自食其力十年的月时少有的产生了“幸福感”。
蓬莱阁的护卫在园中是以两三个人为一组分散居住,与月时一组的恰巧就是小刘和四叔,三人三间屋子挨在一起,倒是方便互相沟通监督。
用晚餐,月时带上臂章走在后院树林里,每一步都踩在落叶枯枝上,发出咔咔咔的声音,仿佛这片林子的低泣。
这片林子有很多不起眼的小土包,外人只当地形如此,月时却知道,每个土包下都深埋了一个人,每个人都有一段故事。林子里没有小路,却也到处都是路,时不时就会经过这样埋着人的地方。
月时小时候,管家卓姨对她这样说:“每一片土地都是有灵魂的,每一棵树也都有自己的灵性,与天赋无关,与品种无关,这就是大地赐给它们的恩泽。肮脏的人,埋进土里,世界给他悔过的机会;良善的人埋进土里,世界让他留存于世等待完成未完的心愿。他们不甘的灵魂会以一棵无口无心的树的姿态屹立在长眠地下的本体之侧,他们悄悄注视着这个世界,直到执念消失或者心愿达成,灵魂归于尘土,尸体化为养料,树木沉寂,布下绿荫。”
当时月时看着卓姨额头眼角的皱纹以及头上几缕白发想道:这个世上唯一给过她温暖的人,正在老去。于是点点头,不管是不是真的,她愿意去相信,每棵树每寸土地都有灵性,而每个被杀害被掩埋的人都会把灵魂交付给这些得天独厚的家伙,静静看着这个世界。
夜风吹过,把整片树林吹得飒飒作响,温度骤降,叶尖凝结出水露,啪嗒从叶尖滑落。
月时抬手结果一滴掉下来的水露,低喃道:“你在哭吗?”把手伸到脸前,舌尖舔过水露,比较甘甜,却也带着苦涩。
十二年前,月时六岁,母亲不顾她的挣扎剖开她的心,把那个东西从她心口取出,然后粗鲁地缝合伤口,留下丑陋的疤痕。那之后,母亲再次一舞倾城光彩照人。
十年前,月时八岁,母亲被最得力的两个手下杀死,那个东西不知所踪。
现在,她重返旧地。虽然常常不清楚自己这样一个没有存在感也没有追求之物的人到底为什么活着,却也不想因为没有了那个东西而身体衰竭死去。所以她回来了。
“母亲,你有没有一点对女儿的歉疚,化成一颗固执的树,盼着甚至指引我找回它,然后活下去呢。”
“应该是,没有吧。”
月时沉默着以正常步速前行,断肢碎裂的声音在林中回响,仿佛一只怪兽啃咬着人的骨头。
突然,月时停下来,站定,眼神漠然。
一个熟悉声音响起:“阿时,是你吗?”
月时猛然睁大眼睛。
“阿时,真的是你!”一个身穿灰袍的六旬老太从百米外一棵树后走出来,眼睛因为激动而闪出泪花,身体微微颤抖,“好孩子,我等你好久!”
“卓……卓姨?!”月时不可置信的道,原本准备握着连页鞭准备好攻击的手僵在原处,时间在这一刻仿若静止。
灰袍老踉跄一步,但眼神明亮,仿佛在这幽暗的树林里看见发光的红叶飞舞,那种眼神传递出的温情带着带着热度将月时瞬间融化。
这就是,这么多年来月时唯一心心念念的,卓姨啊。
卓姨踉跄着向月时奔来,月时也一步步越来越快地向卓姨走去,眼看就差一手臂的距离就会相拥,一支箭从卓姨后方一颗树上射来,正中卓姨后心,卓姨眼中光亮还未熄灭,就已经向前倒去,倒入月时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