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纠缠不休
黄河之滨,无名小镇。
邻家酒铺生意清淡,掌柜林大福晒着太阳,打着瞌睡,常言道:春困秋乏。这深秋时节,人也会瞌睡,特别是生意不好的生意人。
一位少年衣衫褴褛,好似丧家之犬,狼狈之极,他却背着一把镶满宝石的剑。
这狼狈少年从北方一路而来,径直进了邻家酒铺,抄起一壶酒便自顾喝了起来,好似一个酒瘾犯了十天也不曾喝酒的酒鬼。
林大福突然被“咕咚咕咚”的声音惊醒,大惊失色,道:“你这疯子,怎么回事啊你?有没有银子你喝酒?”
熊倜当然没有银子,一个吃霸王餐的疯子下场自然不会好。
熊倜被一脚踹倒在路旁的灌木丛边。
“咩——”
灌木丛中伸出半只羊头,那羊头白色的羊毛长的盖住了眼睛,不停的叫着,不停地咬着熊倜的衣襟。
一个落魄的人,一个失去灵魂的人,本来已经不会再有感情,不会有喜怒哀乐,那是因为他的情感已经尘封,这是经受重大打击之后的逃避,对红尘俗世的一种逃避。
熊倜此时便是一个落魄的,失去灵魂的人。
这只突如其来的羊,轻声的叫着,轻轻地摩擦着熊倜的臂膀,“咩咩”的叫声听起来好似有一丝哀怨。
在熊倜的眼中,这只迷途的羊却如他一般,也有一种失去灵魂的落魄,他也与它一样是一只迷途的羔羊,他们本就同病相怜。
熊倜轻轻地抚摸着白雪般的羊头,轻轻道:“羊兄啊,羊兄,看来你也是一般无助,你是在想我诉说你的苦衷吗?”
羊当然不会说话,“咩咩”的叫着,摩擦着熊倜的臂膀,好似见到老朋友一般亲切。
熊倜模糊的目光凝视着那只羊,他看到了那羊哀怨的眼神,他突然感到无限的哀痛,感觉这羊兄无比的亲切,他尘封的情感,逝去的灵魂瞬间好似复活,一股酸痛的热流腾起,两眼一热,眼圈一红,忍不住痛哭起来。
熊倜紧紧的抱着那羊头,痛苦道:“羊兄啊,你才是这世间最可信的人,你才是我真正的朋友。”
“喂喂,喂喂,你想闷死我呀?”那“羊”突然发起脾气来,翻身坐了起来,“羊头”不停地摇摆着,像是孩童玩耍的拨浪鼓一般。
熊倜大吃一惊,向旁边一侧身,定睛一看,这“羊”哪里是一只羊,他分明是一个人。
此人一头白发好似茅草般蓬乱,长长的眉毛,长长的胡须皆是白色,圆乎乎的脸,一双细密密的眼睛盯着熊倜,撅着嘴道:“不好玩,不好玩,你这人一点也不好玩。”
熊倜弱弱道:“你……你原来是,是人啊。”
白发老者道:“你这人心肠歹毒,你刚才想闷死我,如今又骂我不是人,你才不是人,你不是人,你不是人,我掐死你,掐死你!”
这白发老者突然发起疯来,扑上去骑在熊倜身上,双手紧紧掐住熊倜的咽喉,直掐得熊倜喘不过气来,脸憋得通红,不住咳嗽,双眼上翻。
那白发老者仍不住手,嘴里不停地嚷嚷道:“我掐死你,掐死你!”
熊倜万万料想不到,在他最失意,最落魄的时候,竟然会碰到这么样一个疯子,还要忍受这疯子的欺辱,他突然一掌,拍在那疯子面门,这疯子猝不及防,向后一仰,直挺挺倒了下去。
熊倜慌忙从地上坐起来,轻轻揉捏着被那疯子掐红的咽喉,长长喘了几口气,却发现那疯子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熊倜慢慢挪过去,手指在他鼻下一试,顿时大吃一惊,那疯子被他一掌打中,竟然倒地身亡,没有了一丝呼吸。
“前辈,前辈?你别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要杀你。”熊倜惊恐道,他只是无意一掌,谁知却打死了一名无辜的生命。
这疯子虽然说要掐死熊倜,但他只是一个疯子,一个疯子怎会有什么恶意?即使有恶意也不是他他自己的原意,一个疯子又知道什么?熊倜却失手杀了他。
熊倜痛哭道:“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又害死一个无辜的人,我该死,我该死……”
“你该死?你真的该死?”那疯子突然又跳了起来,疯疯癫癫的笑道,“太好了,太好了,既然你本就该死,你还是成全我,让我掐死你吧。”
那疯子说着又伸出两只手,抓向熊倜的脖子。
熊倜怒道:“前辈,原来你在戏弄我。”
那疯子一副哀怨的眼神,噘嘴道:“你生气啦?你真的生气啦?”
那疯子替熊倜捏着肩,道:“你不要那么小气嘛,我是跟你玩的,你,你别当真好不好?”
熊倜推掉那疯子的手,道:“既然前辈没事,我便告辞了……”
那疯子道:“什么前辈前辈的?我才八十岁,离一百岁还远着哩,你这样前辈前辈的把我叫老了。”
熊倜实在没有办法再与他理论,与这样神志不清的人也说不清楚,他叹息一声,掉头便走。
那疯子却纠缠不休,一拉熊倜衣襟,转身便挡在他身前,身形如风,熊倜甚至不知道他是怎样绕过去的。
“喂喂喂,我会算命的,我给你算一算好不好?”那疯子道。
熊倜推开他,向前刚走一步,那疯子又挡住去路,道:“哦,我知道了,你失手杀人了,所以心里很难过,对不对?”
“啊,不对不对,你追小姑娘追不到,那小姑娘看中别人了,把你甩了,这回是吧?”那疯子瞬间又转到熊倜另一侧道。
熊倜再次推开他,那疯子却怒道:“哼,你方才差点闷死我,又差点打死我,便像这样一走了之吗?”
他突然又转怒为笑,道:“这样好不好?你请我吃串糖葫芦,我便原谅你了。”
熊倜长嘘一口气道:“我没有银子,请不起你。”
那疯子接着道:“这样吧,既然你没有银子,我请你吃,然后我便不再缠着你,你想走便走。”
熊倜无奈的看着那疯子,竟然无言以对。
那疯子边拉着熊倜向前走,又道:“好好好,就这么说定了,你这人还是不错的,你便是我大哥,大哥你叫什么名字?”
熊倜看了他一眼,道:“我叫熊倜。”
小镇今日恰逢集市,街道之上来来往往热闹起来,买东西的,卖东西的,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汇聚成一片乡镇乐曲。
“到了到了。”那疯子惊喜道。
果然前方不远处,一个卖糖葫芦的临街而立。
那疯子道:“喂喂喂,给我拿两只糖葫芦。”
商贩道:“佟沐阳,又是你,你又来骗我的糖葫芦吃?”
那疯子原来是有名字的,他叫佟沐阳。
佟沐阳道:“不会不会,今日我大哥来了,我怎么会骗你?赶快拿两支。”
佟沐阳一副得意的样子。
商贩自草捆之上拔下一支糖葫芦,佟沐阳迫不及待抢过来,吞了一口,道:“哦,好吃好吃,你这糖葫芦果然不错,给我大哥再来一支。”
话音未落,佟沐阳挤入人群,向着街道另一端冲了出去,嘴里不停的喊道:“好吃,好吃。”
熊倜从未见过如此喜怒无常,一惊一乍的人,一个如此怪异,已经八十岁却孩童般的白发老人。
熊倜惊慌失措,道:“喂,喂……”
佟沐阳当然不会答应,反而逃得越来越远,这边商贩拉住熊倜不松手,道:“这位佟大哥,你不能走,你还没付我银子呢。”
熊倜哭笑不得,道:“我不姓佟,我并不认识他。”
那商贩也不知如何是好,无奈道:“唉,算我倒霉,遇着你们这些奇奇怪怪的人。”
小镇郊外,林木茂盛。
熊倜边走边喊:“佟沐阳,佟沐阳,你出来。”
“喂喂喂,你要吵死我吗?”佟沐阳倒吊在一枝树干之上,正津津有味的吃着糖葫芦道。
熊倜道:“喂,你怎么可以抢人家的东西吃?”
佟沐阳自树干之上一跃而下,不耐烦道:“什么抢?是人家给我的好不好?诶,真是被你烦死了,你比我那亲爹逍遥子还烦人!”
熊倜大吃一惊,道:“谁?逍遥子?逍遥子怎会是你亲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