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媚儿捏住玉佩的手抖了抖,慢道:“等她转世。”
“这些…我不大懂,”涉水道,“那他等到了么?”
“没有。凤哥哥等了两百年,也找了两百年,终究还是一无所获。”
浣溪盯着青媚儿手中的玉佩,沮丧道:“他既有深爱之人,又为何…”
“所以我说这不可能!”青媚儿抬头瞪向浣溪,再次嚷了出来,“一定是你对他施了什么妖术!”
“我再说一遍,我、没、有。”浣溪皱了眉,严肃道。涉水能看出他此时的心情很糟,毕竟这世上能将豁达的蠢弟弟惹恼的事情并不多。
“总之这玉佩你不能拿着!”青媚儿将玉佩死死撰在手里。
“阿凤亲手交与我的东西,容不得你置喙。不管他有什么缘由,这玉佩就算要还,也是我亲手还给他。”
“你做梦!”青媚儿双眼圆瞪,仿佛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随时准备扑将上来。
浣溪沉着脸,右手悄悄捏了一个结,一道宝蓝色的莹光闪过,眨眼间,那块羊脂白玉就落回了他的手里。
青媚儿气得劈手来夺。浣溪将玉佩高高举过头顶,平日里总是笑嘻嘻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涉水知道,他生气了。
“你拿来!”青媚儿几乎跳脚。
“我劝青鸾神君你还是别争了,”涉水干脆学着吴玄的样儿,抱了自己双臂看热闹,“不管你瞧不瞧得起我们水族神仙,当年我弟在东海求学之时,法术可是从没输过人。更何况,你如今法力尽失。”
青媚儿一愣,懊丧地放下手,跺脚道:“你等着,总有一天我要把它抢来!”
“一块玉佩而已,”浣溪冷笑,“能把人抢到手才算你本事。”
“哼,说得好听,你跟凤哥哥才相交多久?”
浣溪做思考状:“一天?”
“什么?!”
“一天,”浣溪肯定道,“当晚他就把玉佩给我了。”
涉水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她知道蠢弟弟一定是故意的。
“你们!”青媚儿拿手指着涉水叫嚣,“有你们后悔的时候!”说着,飞速转身,摔门走了。
“嘭——”的一声巨响,惹来走道里无数的抱怨与咒骂。
“什么人啊!这么晚了吵吵嚷嚷的!”
“三更半夜的烦不烦啊…”
剩下屋里的三人,你看我,我看你,也不知是该尴尬,还是该窃喜。
涉水看着许久没出声的吴玄,这才意识到自己欠了他一个解释。
“淮水府?”他问道。
“那个…今天太晚了我也累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姐你早点歇着!”浣溪一口气说完这句话,步着青媚儿的后尘,迅速摔门而去。
“找骂呢?!”
“大半夜的有完没完…”
涉水痛心得直摇头:“哎,弟不教,姊之过…”
“淮水府?”吴玄又问一遍,语气依旧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
“嗯…”涉水挪到桌边坐下,放弃了抵抗,只得老实交代,“我是淮水府君的女儿,浣溪是我弟弟,是淮水府少主。”
“这么说,你们是神仙?”
“小仙。”涉水纠正,“真正的大仙,是刚刚夺门而出的那位姑娘。”
吴玄哼哼:“没教养。”
涉水以为他指的自己,回道:“是啊,没教养。不然你不会老说我‘好好一个姑娘家怎么’…”
“我没…”吴玄解释到一半,又住了嘴。
“你怎么?”
“没怎么。”
“话说…”涉水抬起头来看他,“你好像不怎么惊讶?”
“为什么要惊讶?”吴玄反问。
“我和浣溪不是修道之人,而是天生就有道行之人,难道不值得惊讶?”
“不值得。”吴玄道,“你们没穿过道袍。”
涉水觉得这个理由有些好笑:“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吴玄没理他,转身拉开了木门:“睡吧,淮水娘娘。”说着,作势要掩门。
“我觉得你是个谜…”涉水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很轻,很柔,带着一股毋庸置疑。
“咔哒”一声,门合上了。
第二日一早,阳光明媚,鸟鸣啁啾。
涉水从一片难得的宁静中醒来,长长的眼捷微微抖动,只是不见睁开。她总是这样,每日清早躺在床上,感受着身后柔软的床榻,舍不得睁眼,仿佛眼睛一直闭着,新的一天就永远不会开始。
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这么宁静而舒适的早晨了。自从和浣溪结伴踏上路途,头几天一直风餐露宿,好不容易去了谢家借宿,又要担着捉妖的重担,总之没过一天轻松日子。更别提昨晚一役,简直就是噩梦。
提到噩梦,涉水最近的梦越来越多了。老府君曾说,“梦,就是人们白天醒着的时候心里的杂念。心思单纯的人是不会有很多梦的。若有,也一定是美梦。”
涉水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至少,是她那浮夸的父亲嘴里不多的至理名言。以往的她很少做梦,不只是她,浣溪也一样。只是不知为什么,自从出了淮水府,噩梦就一个接一个地侵扰上门。
她总是梦见一片火红,没有天,没有地,没有山,没有水。只有那一片火红,化不开也冲不出,灼烧人眼。她想跑,却不知跑向哪里,何处才是尽头。她想喊,却不知喊些什么,喊给何人听。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耳畔总有一个诡异的声音,缓缓地说着:
“喝下去吧…喝下去吧…”
涉水实在弄不懂这是何意:喝下去?喝什么?又为什么要喝?
只是在梦里,她的嘴巴一遍又一遍地擅自替大脑做了回答:
“我不喝…我不喝…”
哎,有梦如此,真是愁人。
“姐,你干嘛叹气?”
“啊——啊——啊——”涉水被狠狠地吓了一跳,几乎是立刻从床板上弹起身来。
“淮浣溪你要死啊——?!”
“什么嘛,原来你醒着啊。”蠢弟弟蹲坐在地板上,将头搭靠在床沿,笑得一脸天真无邪。
“你怎么进来的?!”涉水质问他。
“法术啊。”浣溪答得十分无所谓。
“你竟然用法术进你姐姐房门?!”
“反正你现在也奈何不了我…”浣溪耸耸肩。
涉水在心里向如来佛祖默默祷告:我能弄死亲弟么?
姐弟二人沉默半晌,只闻得浣溪再次开口:
“姐,我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