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涉水从一片朦胧中醒来,星星点点的火光晃得她两眼晕眩。她使劲甩了甩脑袋,想要变得清醒些。随着意识慢慢恢复,耳边陆续传来了嘤咛而微弱的哭声。
“你醒了?”一个娇弱的女声幽幽道。
涉水定睛一看,是个年轻的姑娘,穿一身白色的衣裳,脸上还带着点点尚未拭去的泪痕。
“这是哪儿?”涉水摸着脑袋坐起身,想要弄清眼前的状况。
她四下打量了一圈,发现自己所处的房间又阴又暗、十分窄小,一盏昏黄的油灯挂在墙壁上,屋里除了满地的稻草外没有任何陈设,四周挤挤攮攮全是人,并且,全是年轻的女人。
“不知道...”粉衣姑娘说着,又要落下泪来。
涉水烦躁地卷了卷头发,随口道:“莫不是被绑到青楼了吧...”声音有些大,在略显安静的房中格外清晰,霎时便掀起了一阵更大的哭声。
“喂!有什么好哭的!”一个女孩从坐着的人群中倏地站了起来,双手叉腰斥道,“你们哭哭啼啼就能解决问题了吗?!”
这一把尖利的嗓子穿透力极强,将本就恐惧慌乱的一群女人惊得大气也不敢出。
涉水觉得有趣,仔细瞧了那姑娘一眼,约摸二八年纪,身量娇小,穿一身青色的长裙,杏眼樱唇,一副格外伶俐机敏的模样。
房间的木门在这时“吱呀”一声打开了,透过门外照射进来的光芒,涉水看见那是个健壮的汉子。
“吵什么吵!都到了这儿了还不给我放规矩点!”
青衣姑娘登时竖了眉毛,三步两步跨到他面前,凌厉地喝了回去:“你以为你是谁,敢这样跟本君说话?!我警告你快把我放了,不然——”
“不然怎样?”汉子忽然伸手捏住了姑娘的脸,使劲地揉,“有本事你吃了我呀!哈哈哈哈…”
“拿开你的脏手!”青衣姑娘挥开他的爪子,怒道,“你算什么狗东西!我呸!”
“你——”汉子气恼,抬手就要打下。
“住手,”一个老女人的声音不徐不疾地插了进来,“打花了脸怎么办?”
汉子原地一怔,连忙后退一步,将身后的人让了出来。
“是你?!”涉水也站了起来。
“哟,醒了?”说话的婆婆慈眉善目,一脸菩萨样,“镯子找到了么?”
涉水恨得咬牙,也不跟她争执,只沉声问道:“这里是哪儿?”
“哪儿?哈哈哈…”老女人笑得见眉不见眼,“进了我沁香院,敢情你还不知道呢?”
“什么…”
“不…”女孩们中又起了一阵慌乱。
“沁香院?那是什么地方?”青衣姑娘不屑。
“哈哈哈哈哈!”老女人笑得愈发刺耳,“就是你们卖笑,男人买笑的地方啊傻丫头!”
“呵,还真是青楼啊…”涉水感到一阵无力,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快放我走吧,我还有事忙呢…”
“就是!惹恼了本君你们担待得起么?!”青衣姑娘又往女人跟前进了一步,附和道。
老女人立时止了笑:“进了这儿你们还想走?笑话!”
“那你想怎么地啊?”涉水抱了双臂挑衅地看着她,“趁着本姑娘心情好,劝你赶紧八抬大轿把我送出门,不然等我家人找来,有的你受的。”
女人明显被惊了一下,道:“你是谁家的姑娘?前门王家?”
“不是。”
“镇东李家?”
“也不是。”
“哼,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我看你就是虚张声势。”老女人道。
“我说你跟他们费什么话?!”青衣姑娘回头对涉水道,“直接打出去就是了!”说着,抬脚就给了老女人一下,老女人没有提防,被正中腹部。
“哎哟——”她惊声叫唤,骂道:“你们都是死人啊!看着她打我?!”
随着这一声令下,门外冲进了四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其中迅速两个架住了青衣姑娘,任凭她又踢又打就是不松手。
“我警告你们放开,我凤哥哥要是知道了这事绝对饶不了你们!”只见她一口咬住了架住自己右臂的男人的手,男人疼得一把甩开,冲着她头顶就是一掌。
女孩瞬间瘫坐下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周围的女孩们惊呼一声,赶紧往后让了两步。
“哼,不自量力。”老女人轻蔑地看了她一眼,对着众人威胁道:“告诉你们,从今儿起你们就是我沁香院在籍的姑娘,别妄想着从这儿逃跑。明天我会派人来给你们梳妆,接着就是上房…”
“上…上房?”有胆大的姑娘问道。
“就是接客呀…”老女人对着她笑得和蔼。
“呜呜呜…”房里开始有人扯开嗓子哭。
“行了,我累了,今天先到这儿,”老女人对房里越来越大的哭声毫不理会,淡淡道,“以后呢,你们就叫我陈妈妈。诸位今晚先睡个好觉,明天我再来看你们。我们走——”
“哐哐”两声响,木门又关上了。房间里霎时一阵鬼哭狼嚎。
哎,镯子掉了不说,偏偏又身陷囹圄,真是头疼。涉水无奈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轻轻挪开挡在脚跟前的几个人,向着青衣姑娘的方向走去。
“喂,你想睡到什么时候啊?”涉水蹲下身,用极细的声音对着她耳朵吹气。
姑娘蓦地睁了眼,皱眉:“你怎么知道我是装的?”
涉水笑:“一看就知道。你也是,明知打不过人家还要硬来。”
青衣姑娘闻言坐了起来,几个旁边的女孩见她醒了,战战兢兢地又往后退了两步。
“干嘛啊?以为我诈尸啊?!”青衣姑娘对着他们吼道,骂得人家连连道歉,就差跪下了。
“胆小怕事,人之常情。”涉水劝道。
“哼,”她轻哼一声,转头望向涉水,“这一屋子人,也就你看着顺眼点儿。”
见她向自己示好,涉水忙收了笑脸,压低声音道:“为什么不施法?”
青衣姑娘一愣,笑道:“你如何知道我会施法?”
“‘本君’,这可不是普通姑娘家的称呼。”
“哼,你倒是个懂行的。”
“在下淮涉水。”涉水赶紧自报家门。
“青媚儿。”青衣姑娘瘪瘪嘴,吐出三个字。
涉水也不在意她的态度,笑道:“媚儿姑娘方才若是施法,想必我们此时都已脱身了。”
“你是在怪我咯?”青媚儿眼睛一瞪。
“不敢,只是觉得错过了机会,怪可惜的。”
青媚儿白她一眼,道:“凤哥哥常说我生性骄纵,但我又不傻,知道不能硬碰硬了,自然要见好就收。”
“姑娘英明。”
许是涉水恭谦的态度让这丫头很满意,只见她将话里的轻蔑收了一收,诚恳道:“等着夜深了,我就想办法把门打开,到时候就各自逃命吧。”
涉水觉得这话里有话,忙问道:“姑娘似乎有难言之隐?”
青媚儿狐疑地扫视了涉水一番,随后说道:“我的法力失了,现在和一介最末等的小妖没什么区别。”但见涉水满脸疑问,接着道,“只能等到更深露重之时,借天地一点妖气,才能施法。”
“原来如此。”
“你不会认为我是妖吧?”青媚儿质问她。
“怎么会?”涉水笑道,“世人不知,我等修道之人却懂。什么神神怪怪,仙仙妖妖,原本就是一家。迈过去这道妖劫,便是神仙,迈不过去,便是人人喊打的妖。所以神仙一旦落难,在世人眼里,就跟妖没什么分别。”
青媚儿听愣了,睁着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她,涉水也毫不迟疑地回望。看着看着,便觉得眼前这张脸分外眼熟…
好像…在哪里见过。
就在涉水准备发问之时,青媚儿收回了目光,身体一转,就地躺下,将头靠在涉水膝间。
“本君看好你,这双腿就借我枕一晚上吧。”
涉水黑了脸:想我淮涉水身份再怎么不济,好歹也是个水府娘娘,奈何今日运途不好寄人篱下,且忍你这一回。
“好,万分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