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我倒是把这个给忘了!星阑的医术颇为高明,我今日特地拉他来给云姑娘诊治诊治,或许可以帮些忙。”林瀚音赶忙接话,徐锦寒听了却是极为欢喜,忙将云彻喊醒,请星阑为她把脉。
云彻弄不清星阑的意图,自然是不愿,推脱道:“不过是顽疾罢了,遍访名医也是无效,如今也不再奢望能够治好了。公子的好意云彻心领了,就不劳烦了。”
徐锦寒知她脾气说一不二,倒也不好强求。
林瀚音却不以为然,劝道:“云姑娘此言差矣!生身者父母,我们自当珍重,既有一线希望就不可放弃,云姑娘还是让星阑看看才是。”
云彻神色一黯,没有接话。
“还是说云儿压根瞧不起我的医术,不屑于让我把脉?”星阑凉凉的一句话出口,云彻便感觉威胁十足,似是不让他把脉他就要采取强硬的手段一般,“云儿放心,我可是名医的弟子,即便学了师傅的十之一二也不会医死人的。”
一听名医二字徐锦寒的眼睛便亮了起来,也帮忙劝说着云彻让星阑为她把脉。
无奈,云彻也只得伸出手去,示意星阑为她把脉,“星阑公子说笑了,云彻怎敢嫌弃公子呢?既如此,就有劳星阑公子了。”若非是医术极为高明也不能诊断出些什么来,而星阑这一号人物她从未听说过,怕是资质平平之辈,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星阑修长且骨节分明的大手搭在云彻的脉搏之上,皮肤白皙细嫩比之刚出生的婴儿竟有过之而无不及。云彻微微愣神,竟觉得星阑像是那修行千年的妖孽,只是幻化成人间的少年,而年纪却不知几许。这样想着,云彻忽而脱口而出道:“星阑公子多大年岁了呢?”
放在云彻手腕上的大手微微一僵,云彻分明觉察到星阑的笑容一凝,然而片刻之后就恢复如常了,仿佛刚才只是云彻的错觉。他将手埋入宽大的衣袖,轻声问道:“云儿说的什么?”
“哦,没什么。”云彻方才回过神来,觉得自己唐突了,又觉得自己的想法着实可笑,兀自摇了摇头轻笑起来。
“星阑兄,如何?”徐锦寒连忙问道,语气中不掩焦急之色。
“确实是多年痼疾了……”星阑别有深意地看向云彻,笑意愈深,“云儿天赋不差,可是似乎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呀!俗话说是药三分毒,又何况明知道那药有害于人体还要服用,云儿是有些急功近利了。”
星阑一口一个云儿地叫着,已让云彻颇为不快。这别有深意的话云彻也听懂了,无非是说她练功太过急功近利损伤了身体。不过,在惊叹于他高明的医术之时,也心生了警惕。看星阑的样子似乎对她的身体状况了如指掌了,这样精湛的医术可不是普通人就可以拥有的。那么,他会是什么人呢?四国之中似乎还没有这样一个年轻却医术如此高明的医者吧?
“这可怎么办才好?星阑兄可有什么法子治愈彻儿的病呢,徐某自当感激不尽!”徐锦寒略带责备地看了云彻一眼便问道,语气中难掩焦急之色。
“云儿先前服用的方子就极好,只不过……”星阑顿了顿,又不急不徐地道,“治标不治本而已。不过,续上三五年的命还是不成问题的。”
徐锦寒听得心七上八下的,最后直接将希望浇灭,有些黯然。所幸还有三五年的时间,再遍访真正的名医,说不准真的可以治愈。林瀚音虽也有些惋惜,但毕竟是无关紧要的人,就没有多说什么。
“听云儿的意思似乎是到处寻访了好多大夫,云儿的医术如此高明,何必再去寻访那些庸医呢?”星阑似是感觉不到云彻的排斥,径自问道。“不知云儿师承于哪位高人?”
“正所谓病急乱投医,云彻不过是想要活命而已,这也是人之常情。不是还有句话叫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么?不试试又怎知他人是否名副其实。至于家师,无名之辈,不足挂齿。”云彻似是不愿再做纠缠,便岔开了话题,“云彻多谢两位公子错爱,肯屈尊来为云彻诊治。没有什么可招待的,就请二位公子移步室内,云彻自当奉茶以招待二位。”
移步室内,云彻径自收拾好了茶具便开始煮茶。她的手法熟练老到,像是个极会之人。
犹记得当初为讨娘亲欢心,日日煮茶给娘亲喝,尤其是后来娘亲与父亲决裂,带着她离开了父亲。娘亲那样坚强的人竟落得个以泪洗面度日的下场,怎么不叫人伤心?那时娘亲心里极苦,她投其所好煮的茶也是苦极。当时她还不能理解娘亲的苦楚,总以为左不过是一个男人,没有了日子也照过,怎么值得如此伤心呢?直到经历过了方才知晓,原来真的异常苦涩。相识三年,相恋两载,情已入心,再是恨极,终是爱多于恨的。失了那么一个人就像是心也缺了一角,只恨不得口里能再苦一些,以冲淡心里的苦涩。
但是,最让她过不去的仍是那些亲人,尤其是她挚爱的娘亲——那个她发誓要守护一生的女子。
娘亲说:爱了一生,追逐了一生,如今心念成灰,已是生无可恋。生无可恋呵,她对于娘亲的爱到底有多深,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恨不得将全世界都搬到娘亲面前,可是娘亲都不屑一顾,唯一想要的东西却是她也不能给的。梁家的劣根啊!一旦认定了,就是头破血流也绝不回头。没有身在其中,又怎知这其中的苦涩呢?
斟上三碗茶奉上,云彻也端起一杯小抿了一口,只觉得淡而无味。
徐锦寒高高兴兴地端起一杯喝了一大口,差点没有吐出来,连呼:“好苦好苦!”
林瀚音小抿了一口,微微皱了皱眉头随即便放下了。
云彻这才反应过来,歉意道:“是我痴了。以前常为娘亲煮茶,娘亲是爱极了这苦涩的味道的,竟然一时疏忽了。我再重煮一壶吧!”
云彻正要动手,星阑却径自端起那杯茶,小呷了一口,齿浃留香,是极好的。“云儿的茶,极好。很久没有喝到这般好喝的茶了。”不经意间竟流露出了淡淡的忧伤,云彻有种错觉,那似乎不是属于星阑的感情。
云彻的动作忽然停了,痴了一般地凝望着星阑。似乎,总有一个人在她煮好茶之后便会静静地坐在那儿品茗,还会对她说上一句“彻儿的茶,极好。”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呢?仿佛是在昨日,又好像遥远地找不到日子。胸腔中一股疯狂的念头似乎就要破体而出,云彻只觉得胸口一窒,一股腥甜涌上喉头,紧接着便是一口鲜血喷出。云彻身子一软,便要向地上摔去。徐锦寒眼疾手快,刚要去扶住云彻,不想云彻已经落入了星阑的怀抱。
星阑将云彻抱上床,放置好,又为她把了脉,方才离开了床边。
徐锦寒急急地问他云彻的病情如何,星阑只说是忧思过虑,伤心过度,急火攻心所致。写了一张方子交给徐锦寒让他去抓药,承诺改日再来看看,便同林瀚音一起离去了。
徐锦寒将药方交给下人抓药煎药去了,自己则一直陪在云彻的床边。云彻昏迷的时间并不久,只是醒来之后不愿说话一句话也不说,神情也呆滞无神,仿佛没有了灵魂一般。有如提线木偶般任人喂药,却没有半点反应,真真急坏了徐锦寒。
徐锦寒日日在她床边守着,时不时与她说说话,总也得不到她的回应,一时间也没有了主意。
“彻儿,你这是怎么了?快醒醒啊?醒来表哥还有好多东西没来得及送给你呢!”徐锦寒守在云彻床边,看着着了魔似得云彻头一次生出了害怕的念头来,几乎都带了哭腔。“彻儿,你倒是醒醒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啊,你这样不声不响的,可真真急死我了!你醒来啊,告诉表哥到底是怎么了,你说什么表哥都答应好不好?醒来看看表哥一眼,表哥只你一个表妹,你这样让我如何安心啊!”
床上的人而一动不动,连个反应都没有,就像是完全没有听到徐锦寒的话一样。
“彻儿,我的好表妹,你好歹给我一句话,应我一声啊!你到底是哪里不舒服,别这样闷声不响的,可要吓死表哥了啊!”徐锦寒在云彻的床边喋喋不休,丫鬟碧桃一直守在一边,看着这样的徐锦寒都有些心酸。
徐锦寒自小便比其他男孩子沉稳地多,碧桃也甚少见到他这般惊惶无措的样子,心里想着少爷莫不是真的对表小姐动了心么?表小姐倒也是一个好人,至少相比于那个县官才女儿来不知强了多少倍,只是这脾气有时候阴晴不定的,但好在不会迁怒于他人,还有就是这身子……唉,真真是造化弄人啊,这不就是那句:天妒红颜么?
碧桃正胡思乱想的时候便有丫鬟引着星阑进来了,徐锦寒连忙起身去迎,一边说着云彻的状况,一边央求着他一定要将云彻治好。
星阑会意,为云彻把了脉,眉头却是深深地皱了起来,“正所谓心病还需心药医,按理说他现在还没有性命之虞,只是……”
“如何?”徐锦寒焦急地问道。
“看样子她是念成灰,不是不能醒来,而是不愿醒来。若她一心求死的话,就是天王老子也未必能够将她从鬼门关给拉回来。”星阑说得笃定,让徐锦寒心里一阵害怕。
正当徐锦寒皱眉苦思无果之时,星阑却又突然说道:“我倒是有一个法子可以一试,至于成与不成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就是有一线希望也无妨,只请星阑兄费心了!”徐锦寒一听便立即将希望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
星阑也不再推辞,将所有人都赶出了房中,独留下了他与云彻二人。
他突然也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她小小年纪便沧桑至此,忽而记起昨日里她说起煮茶来的黯然与痛色,还有喝茶时的那份木然,便有些明了了。这样小小年纪的人儿一般都喜欢喝些较为清淡的茶水,而她竟然口味如此之重,不是心比茶苦,哪里喝的下啊!
星阑走到床前,凝视着云彻木然的双眸,半晌才一字一顿地笑道:“云儿,今日还有那般的茶水么?好极了。”
云彻眸光动了动,随后仍是死水一般无波无澜。
星阑独自走到桌边,径自倒了一杯凉茶,小饮了一口,叹息道:“寡淡无味,难喝!好云儿,你到底想躺倒何时?起来再为我煮一壶茶可好?”
没有搭腔,云彻甚至动也没动。
“好云儿,你说,你要睡到何时?”星阑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云彻,唇边的笑意愈深,连眉眼里都沾染了笑意。似是笃定了什么,言语行为之中不见丝毫担忧之色。“云儿,你也是一个医者,自然之道这样躺着对你的身体可没有半点好处,所以跟我出去走走如何?”
“我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一心想要求死,可是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你以为这样逃避便能解决问题么?光是逃避,你这样的胆小鬼有什么颜面去死?”星阑说着已经眯起了眼睛,语气狠戾不屑,似乎是瞧不起云彻一般。
其实,在他第一次叫她的时候云彻就已经醒了。她不知道他是如何将她从浑浑噩噩中叫醒的,但他确实办到了。她不说话也不动,不错,就是想要逃避。他看穿了她的想法,她也不奇怪。微闭了眸子,一滴混浊的泪水顺着云彻的脸颊留下。微寒的感觉扫过眼角,云彻猛地睁开眼睛,抓住星阑为她拭泪的手,诧异道:“为什么?”
星阑邪邪一笑,眸中冷意横生,使得云彻打了一个寒颤。他的目光似越过了云彻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带着嗜血的冷寒道:“你不愿意?”
“是。”云彻强忍着心颤决然道。这一刻,云彻才见识到了星阑真正的一面,嗜血且阴暗,仿佛常年生活在地狱里的嗜血猛兽,毫无人性,嗜血只是他的本能,残忍不能谓之残忍,本性而已。
“呵……”星阑突而放声大笑起来,夹杂着令人胆寒的冷意道,“很好……”
云彻微微避开星阑,强忍着身体的不适起身走到屋外,风拂过她的衣襟,单薄的身子愈显瘦弱,干巴地好似枯骨,风一吹便会散去。一头散乱的发丝随风飞扬,遮住了她女子清瘦而略显苍白的脸庞。清冷沙哑的声音划破干热的空气落入星阑的耳中。“不得不说,天下间论医术还是要说狼族。”
星阑邪狞地看着云彻,似是在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云彻只是一介无名之辈,胸中也没有什么大志,只求这一生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再也不愿跟任何人、任何事扯上关系了,还请星阑公子高抬贵手……”
星阑唇边的笑意又深了几丝,似是在回忆,又似哀悼,“我也曾经这样想过。不过,到最后我只证明了一点,除非是死,若是你想活得更好,只能扯上更深的牵扯。”
云彻默然,良久之后才道,“你想要如何?”
“只是一场游戏罢了,你说要如何?”星阑毫不在意地笑着,仿佛掌握生杀大权的地狱使者,视人命与蝼蚁无异,仿佛在他看来都是跳梁小丑,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唤醒他泯灭的良知。
云彻被他执掌众生那股霸气震惊之余更多的则是悲凉与愤怒,她蓦然想到娘亲与外公外婆还有舅舅舅母他们的死都被他视作不值一提的小事,胸中愤怒更甚,几乎是抑制不住地爆发了,“游戏?你可知你也不过是一条微不足道的性命,你在我的眼中或许不如我养的一条狗?你以为你是谁?你所谓的游戏,你又有什么权力?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星阑果然震怒非常,鬼魅般的身子几乎是瞬间便来到了云彻的面前,修长的手指几乎环了云彻白皙瘦弱的脖颈一圈。云彻呼吸一窒,却仍然倔强地不肯求饶,那股子劲头活生生的一副直肠子。不过,云彻的原则,绝不允许任何人侮辱她的亲人,便是死,也绝不妥协。
直到云彻因窒息而昏厥星阑才放开了手指,本是俊逸的面容因愤怒而显得阴寒无比。慢慢退却了愤怒,将云彻瘦弱的身子抱起,高大的身子瞬间闪进了内室。
当徐锦寒终于按捺不住进去看云彻时,就见那女子与男子分坐在桌子的两侧,女子淡然,男子温润,一绿一红两种颜色分明是水火不容的,但是两个身影却显得异样地和谐,仿佛是天生的一对。然而两人却无任何的言语交谈,似很是陌生,又像是熟悉地不需要任何的语言了一般。
萦绕在两人之间的气息诡异又平常,让人分辨不出真假,徐锦寒甚至也有些疑惑了。不过看着云彻终于醒来了,还是按耐不住喜悦的心情,几乎是跑上前去问长问短,直到云彻有些累了他方才住了口,看着云彻休息下了方才离去。
星阑走的时候云彻并未起身相送,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徐锦寒想问发生了什么,可是云彻态度冷淡地似乎结了冰,他最终还是忍住了没有问出口。
那日过后云彻又恢复了往昔,只是更加埋头于各种功课,只有让自己忙起来忘掉那些伤心,还有就是不想将娘亲教的东西都忘记了。星阑每日或是自己一个人,或是与林瀚音一起来看云彻,为她把脉开药,或是陪在一边。
云彻与星阑两个人几乎都没有什么话,却默契地好似认识了许久一般,徐锦寒依然觉得两个人很是般配,尤其是星阑的相貌与那温润地好似春日的笑颜让他犹为喜欢。事实上,他已经在心里认定了这个妹夫了。至于到底般不般配或是有没有那个心或许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