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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灭的村庄 初尝杏果(五)(2)

迎娶的日子定在了正月十八。

为了查好这个黄道吉日,振书一连翻看了两个晚上的书本。振书女人心疼地唠叨道,这煤油可是鸡蛋换来的呢,俩鸡蛋也不够哟。振书就教训道,女人家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一两个鸡蛋就疼到心坎上咧。只要能尽心地把振富家婚事办好喽,他日后能不多看顾着点儿咱嘛。女人这才闭上了嘴巴。

娶亲的早晨,村人都赶到振富家里帮忙。妇女或是忙着摆设新屋里的家具,或是窝在锅屋里帮着洗碗炒菜。男人们有的搭手打扫卫生,有的蹲在村口外等着迎接新娘子。

银行的新屋坐落在振富老宅的屋后,是四间屋的格局。三间正堂屋,一间西偏屋,靠东墙是两小间锅屋,西南角是猪圈兼茅厕。所有的房屋,连同院墙,均是用石头垒砌而成的,屋顶都是干红草苫顶。整个院落安置得方方正正清清凉凉的。任谁见了,都竖大拇指,赞振富治家有方,家境殷实,是大户人家的气派。

新屋也是明晃晃亮堂堂的。堂屋的三间中,东两间是通屋,西一间是暗房。进门就是崭新的八仙桌,靠东墙排着一对枣红色大木箱,两只大铁锁挂在锁鼻上,引得人们不住地猜测箱里到底藏了多少好东西。正面北墙上悬挂着毛主席像,四周的墙上贴满了花花绿绿的年画。屋顶又用报纸糊了个顶棚。这是杏花村从未有过的新鲜玩意儿,惹得满屋子人伸长了脖子往上瞅,直到仰酸了脖颈子为止。人们还一边揉着脖子,一边“啧啧”地直吧嗒嘴。更有几个半大孩子满屋里乱窜,指点着顶棚报纸上的画,贪玩着找画面的游戏。正面摆放着漆得油光铮亮的八仙桌,以及几把杌子、椅子。

西一间挡着一道隔墙,有一个布帘门贯通了东西屋子。对着门就是一张宽大的枣红色木床。就是同时睡上三个人,也不会担心你挤了我,我压了你。床体用一个大红花床面遮盖着,上面垛了四床崭新的花被子。喜床上方用红芦席罩着,席子的中央用深红色芦苇编出一个大大的红双喜字。银行的妹妹挂儿是个心灵手巧的闺女。她用白细线钩了几块布件,刚巧围在喜床靠里的三面,愈发显出了喜房的整洁与喜庆来。

新娘子香草是在上午九点多钟才赶到的,比振书查好的时辰差了一个多小时。这也不能怪香草家。毕竟这路途太远了些,而且还是十多里的山路。

新娘子出嫁,打出了娘家门槛,这脚就不能粘路上的土。不管多远的路,要直达婆家,一脚踩住的必须是婆家的地儿。不的话,就不吉利,主着日后要有改嫁的危险。因此,香草是被娘家人一路替换着用小推车推来的。这山路又难走,累得几个人直喊腰杆子疼腿肚子转筋。

起初,振富很生气。主要是俩亲家弄拧儿了,所有不顺心的事便不分青红皂白地一股脑儿往对方身上推。他嫌新娘子送晚了,误了大好吉辰。待一看到娶进门的儿媳妇,振富也暗自吃惊。自己活了这么大岁数,竟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就想,要早知儿媳妇长得这样俊,那老抠鬼儿即使再提些无礼霸道的要求,也是值呢。他也替银行高兴。窝窝囊囊个臭小子,还有这样的艳福,真是老李家哪辈老祖给修下的福分,让银行摊上哩。这样想着,鼓鼓的一肚子气也就不知不觉间消了。

这新娘子到了新屋门前,先不能下车,要等着添铜盆。就是把一只从娘家带来的新盆放在新娘脚底下,叫婆家人往里添钱。铜盆要连添三次,意为小两口儿日后的生活越过越富有。

此时,振富一改前些日子的火暴脾气。他竟顺顺当当地任由陪嫁的人摆弄,脸上挂着喜滋滋儿的笑容。叫豁牙子和银行白白担惊受怕了好一阵子。

添完铜盆,由银行把香草抱进了院里,举行拜天地拜公婆的仪式。仪式完成后,再由银行把香草抱上新床。豁牙子端来一碗面条,让香草吃了。意思是,新娘子从此在婆家长长远远地过日月,这过门的礼节也就结束了。接下来,就是请娘家人和同村随喜的人到席面上就座,喝茶吃酒,大宴宾客酬谢。

因为人多,振富摆的是流水席。就是吃完一拨儿走一拨儿,候席的人再抓紧跟上重新开席。

送新娘子来的娘家人为大客,要头一拨儿先开席。男客由酸杏、茂林等几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作陪。女客则由木琴陪着。因了先前陪同去相亲的是雪娥、兰香和喜桂媳妇满月,也就一齐邀了她们来作陪。待把大客伺候好,并送出了村子,下面才接上了村人的席面。立时,四季、四喜、茂生、茂山和喜桂等帮忙跑堂送菜的人如流水般穿梭个不停。

今天掌大厨的是四方。他被振富专门从饭店叫了回来,领了一群打杂摘菜烧火的妇女,负责整个喜宴的蒸炒烹炸事务。

大冷天里,振富家的锅屋里热得像蒸笼。四方只穿了件汗衫,肩上搭了件毛巾,肥胖的肩膀额头上层层不断地渗出豆大的汗珠子。他不时地用毛巾擦抹着汗,还叫人找来个破蒲扇插在后背的腰带上。偷空儿就拽出来猛扇几下,再插回原处。

有人取笑道,四方是偷吃好东西吃多咧,攒足了肥膘儿。要是与圈里的肥猪躺一堆,一准儿分不清哪是猪头,哪是人腚呢。

有人回道,别人能不能分清倒不要紧,就怕金莲弄差喽,见天儿搂着肥猪睡可咋好哦。

四方回应道,搂着肥猪睡也好哦,天天粘一身猪油,炒菜时就不愁没油水哩。要不,今夜也叫你粘身油水,回家去,俺哥一定会夸赞你呀。

——好哩,今晚儿,我可就去咧,叫金莲别吃醋就行哦。

——金莲才不吃醋呢。她喝油水都喝够哩,见了猪油就犯腻儿。她呀,现今儿只想吃人肉,睡白净身子呐,哪儿还稀罕四方这身肥膘肉呀。

有人故作神秘地凑到四方耳根子上,悄声问道,你上头光冒油水,下头还能冒出油来么。别是上头见天儿冒油冒狠了,下头反倒干锅了。

这句无意中的玩笑话,正戳到了四方的隐痛处。四方佯作不解,只是忙活着手中的活计。

旁边有人又说道,四方,你可要小心哩。再不见天儿夜里守着金莲,好生喂她筋肉,她可要给你糊个绿帽子戴戴呢。到那时,你就是想摘,也摘不下来喽。

接着,就有顺势起哄的,接话道,咱快看看,四方的头发里是不是早长出了绿毛毛啊。要不,咋这样乖呢。随之,又引起一顿半真半假夹抢带棒的笑闹声。

四方越听,心里越犯嘀咕。他想,这些个疯婆子嘴里,咋儿都怪怪的呢。好像话里有话,又都打哑谜似的半含半露的。这么想着,心里就“啵啵”地一跳,别是金莲还真有啥事么。至此,四方插科打诨的话语明显少了,脸色忽明忽暗地阴晴不定着。

锅屋里的女人们瞥见四方像是上了心,顿时发觉自己打聊打疯了,忘记了眼前可是金莲的男人。这些个话,说得也太露骨了些。于是,女人们忽然就一律闭上了自己的臭嘴巴,把话题转移到家长里短的事上来。锅屋里立时失去了热闹气氛。

越是这样,越加重了四方的猜疑和担惊。他联想到自己性事上的无能为力,又不能见天儿守护着金莲。金莲又是**极贪的女人,干渴得过了头儿,保不准让心火烧昏了脑壳儿,做出些出格的事体来。他暗自寻思道,这种事,还不能直接去审问金莲。要是万一冤枉了她,那可是自己丧尽了天良,一辈子对不住自己女人了。还是先去问问嫂子兰香。自家人拉扯这些事,稳妥便当些。

在夫妻关系上,四方一直有很深地愧疚,觉得对不住金莲。家里家外大事小情,哪项不是金莲一个人在操持,还一手拉扯大了一双惹人喜爱的儿女。金莲对他四方有着天大的贡献,而自己却连一个女人最起码的要求也满足不了,自己还是个男人么。

他想不明白,自己咋会弄到了这种地步。先前的贪劲儿赛过了公牛,白天夜里撕缠着金莲也不觉够,弄得金莲见天儿娇声颤语地喊床叫唤。自打到了饭店上班后,自己的身子气泡样儿地胀大,而裤裆里的东西却越来越难见胀起了,逞能的本事也越来越小。到后来,竟萎靡成一坨坨儿,不见了一丝生猛气儿。

他偷偷跑到县医院去查过,拿了一包包的草药猛吃,就是不见一点儿动静。一有机会,他也搞点儿牛鞭驴鞭什么的,回家前吃上。到了家,却依然没有起色。愈是这样,他就愈怕回家。有时,他整月地不回来。他怕见到金莲焦渴的模样,自己也跟着难受。

或许,自己把空当儿留大哩,叫起坏心的野男人趁机**了一条腿,也是说不准的事哦。四方心里一个劲儿地琢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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