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凉凉的,一次次的吹拂着我曳地的素白长裙,只觉得全身体温逐渐下降,而额前的发丝已被吹得有些凌乱。我不自觉的唇角弥漫着笑意,恐怕这当前的模样已是狼狈不堪了罢。而那日在梨园独自落泪,在他面前又何尝不是如此般狼狈。一曲完毕,竟不自觉的弹起那日在梨园初遇他时所弹奏的曲子,初遇他时并不太欢喜 ,他温润的笑意,偶尔的躕眉,犀利的眼神和他的谈笑风声…..时至今日,他到底是哪里打动了我,我自己竟是寻不出所以然来。待我意识到自己弹错了曲子想要重新弹奏《凤求凰》时为时已晚,我看到不远处那抹明黄的身影已急切的朝我所在的方向走来,如若突然更改曲子,只会让他生疑,罢了,只怪自己太过大意了。
而他身后那娇艳如花的女子,一如我初见时倨傲,她只是不急不缓的在他身后跟着。
待那抹明黄的身影离我越来越近,我的手指竟微微的颤抖着。似是不能相信般,忽的觉得天地都失去了重心,久不能呼吸,其实早该料到如此的。
那一瞬间,他也怔在那儿久没有移动脚步,眼神有着无法掩饰的诧异。我们就这样彼此对望着,我只觉刹那间仿佛时间都已经静止,只听得风声簌簌。
而淑妃的面容也生生出现在我的眼中,她似乎没有料想到是我,眼中有着惊诧的恼怒之色,忽而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甚是不屑的看向我。
依然记得那日他带着温和的笑意对我说道:我是皇上的御前侍卫,姑娘若是以后有何需要可以直接来找我。原来,一开始我便已是身在这谎言中。而现在,我又何尝不是用手段来算计着他。此刻只觉自己似被戏弄般,前些时日我还对南烟说过,皇上虽坐拥天下,但未必是我心中的好男儿。回想着之前发生的一幕幕,只觉得原来只有我一个人身在局中,局外的人却正是像此刻一样如此嘲讽的看着我。我只想快点逃离这里,即使那个在梦中思念过多次的人却如是这般出现在我的眼前。我再也不想在他的视线里出现,我的思绪在此时似乎都完全没有了头绪,我不再看向他们,俯身抱起巨石中上的清絮琴,转身想要离去。
我只听得淑妃大喝了一声:“大胆奴才!看到皇上竟不行礼!”
我看到站在她身前的明黄身影,他的双手收在身后,犀利的目光略带玩味的眼神看向我。
我也只得依言向他屈身行礼,无奈清絮琴实在太过笨重身体有些重心不稳,
忽的,我脚下一滑,身体竟是重重朝湖中跌了去。这一刻,好似觉得上天在捉弄我,现下竟然是假戏真做了。
湖水漫过我素白的襦裙,冷冷的水淹没了我的思想,只觉得脑中此时一片空白,容不得我思考片刻,口中有着湖水的腥臭味,一点一点的侵入。只觉得自己的意识愈来愈模糊,我又想起了母亲,那个时时刻刻将我护在怀中的母亲,现在还卧病着的母亲,此时,我竟是如此想念她!我用自己微存的一点点力气努力着让唇角拥有着一抹明艳的笑意,我不想此般狼狈的离开这个世界。
“噗通!”在我的意识还尚未完全失去前,我听到了一声极大的水声。接着便听得岸上人声鼎沸, “皇上落水了!快去救皇上!”“你快跳下去!保皇上!”“快去叫御林军来!”这些声音断断续续的传入我耳中,听得并不是很真切,冰冷的湖水将我彻底的淹没,直到我连最后一丝意识都没有。
梦中似乎又看到母亲含泪的脸,又忆起自己跪在大夫人门前恳求她找大夫,沁舒让管家妈子把我关到柴房…..泪水在脸上纵横交错着,头生痛得厉害,忽而觉得口干舌燥, “…..南烟…..水…..水…..”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生病了,而在这里我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南烟。
我似乎被人拥在怀中,然后有温热的液体一点一点被喂入我的口中,嘶痒的喉咙也不似先前那般刺痛。干痛喉咙许是得到了滋润,我竟是有些睡意朦胧。
待我再度醒来时,已是黄昏时分。屋内燃着让人颇感安心的沉香,挽住明黄的帷幄的流苏在风的吹拂下,飘飘散散的,榻上均是明黄色的锦被和床褥。屋内摆设均以铜制品和陶瓷为主,显得一室沉静。我终是意识过来,这并不是在我的寝宫中。
忽而忆起在意识模糊的前一刻,听到岸上人的惊呼,我心下明了,是他跳入湖中救了我。即使如此,我依然不想再见到他,即使从来都没有像此刻这般如此想要见到他。这件事,原来一开始便是错的。
我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无奈全身一丝力气都没有。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容貌端正的一身绛朱宫装女子走了进来,她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有着好看水纹的楠木雕花桌上,看到我醒来正看着她,她轻移步履走至榻前屈身对我福了一礼,“婕妤娘娘吉祥。” 不待我回答她便已经起身了,将叠放整齐的淡青襦裙放置我身旁。
“婕妤?”我疑惑的看向她,心下略是一惊。
她将食盒里面的食物一一拿出,摆放在桌上,道:“皇上已经宣了圣旨,赞叹娘娘敏慧聪颖,容貌瑰丽。”
“何时的事?”我硬是坐直了身子,他这样做是何用意。
她端正的答道:“昨日。”看我不语,她方才又道:“娘娘已经昏迷了整整五日,太医说娘娘体虚,日后定要好好的养着。这几日都是皇上命奴婢在此照顾娘娘,皇上自是十分担忧娘娘的安危,依奴婢看娘娘富贵自是无人能比。”她走近我身旁,为我掖了掖薄被,就又恭敬的站在一旁。
我只是浅浅的带着笑意便不再言语了,看着透过帷幕照进来的余辉,只是徙添了一丝悲伤。诚然心中既是已经装下了他,这样的局面未尝不是我想看到的。罢了,既是入了宫便也是由不得自己了。
“这里是?”看着这寝宫中均是采用明黄色的装置,我不惊疑惑的看向她。
她福了一下礼,便道:“朝晖殿,是皇上日常歇息位子。”
我轻轻颔了颔首,他待我倒是不薄,心中渐渐的竟是觉得有了些许的暖意。我又看了看立在我身边的她,她的宫装和发髻均不似普通宫女,腰间也有佩戴着佩环。看到我如此认真的端详她,她脸上带着笑意的又向我欠了一礼,道:“娘娘请放心,奴婢名萱若,是在这朝晖殿中伺候皇上的掌事姑姑,这几日奴婢是奉了皇上的旨令日日照顾娘娘的。”
“近几日倒是谢谢姑姑悉心的照料了。”见我言语说得真切,萱若似有些受宠若惊,但面容很快便恢复如常,她恭谨的说道:“娘娘言重了,这是奴婢份内之事。”她倒是个谨慎的人儿,不觉心下竟是有些喜欢她了。
听她说完我也只是点点头,想起近日都是宿在这朝晖殿中,只怕会遭到宫中众人的无端嫉妒,倒底这也是不合规矩的,看了眼萱若,我便说道:“我现在已觉得身子好了很多,呆会你伺候我梳洗后,我便回自己宫中罢。”
萱若见我如此说道,慌忙跪了下去,道:“娘娘您现在身子还尚未全好,皇上是有旨的,待娘娘身子如常后便可搬回去。”
“姑姑是宫中的老人,应该知道树大招风意味着什么。皇上这么做,无疑是将我推到了风口浪尖,这种局面也不是我想看到的。”
萱若抬头看向我,不待她回答,外面已有男子浑然的声音传入:“那么秦婕妤的言下之意,便是朕错了?”
我这才看清来人,他已换上了常服。依然是一身月色长衫,内簇藏青色团花,看上去整个人神采奕奕。萱若忙俯身行礼,我也挣扎起身正欲给他行礼,他已走到床前,大手一挥,道:“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