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时,阿娇终于等不及,找不到张嬷嬷,她只好去找司当姑姑,那会司当姑姑正在内织染局里指导着宫女们,见到阿娇来,司当才停下来,毕竟阿娇现在已被封为才女,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五名才女中,阿娇是表现最佳的。孰能保证,这丫头明日祖祭后不会飞上枝头做凤凰?
司当站起来,走到染局门口,拍了拍身上褶皱的衣襟,淡淡问:“什么事?”
阿娇焦急不已,她把事情的经过大概的跟司当说了下,后来声音都有点急喘:“姑姑,司当姑姑……您去救救绿之吧,明日就是祖祭了,绿之不能一直被困在玉明宫里啊。”
司当的神色一敛,看了看四周,将阿娇拉到门外,警惕地:“你是说,绿之现在被宁贵人扣押在玉明宫?”
她拼命的点了点头,“现在都快入夜了,绿之还不回来,我……司当姑姑,我好担心她。你知道她性格就这么直率,现在得罪了宁贵人,我真的好担心,宁贵人会不会打了她?”
“阿娇你先别急,姑姑去看玉明宫看看。”说罢,司当正要走,阿娇也跟上去。
“姑姑,阿娇也去。”
到了玉明宫时,天色已经暗了下去,宫内四周点起了烛火,明亮亮的一片。
小烟正要往宁贵人寝宫送去晚膳,正巧在宫门口看到她们,小烟也是被司当教大的,对她当然也是毕恭毕敬的,她瞥了眼司当身边的阿娇,微微笑道:“姑姑与陈才女到玉明宫来是?”
司当笑起来:“小烟,你去跟宁贵人说一声,就说姑姑有事找她。”
小烟的年龄其实只比宁贵人小几岁,宁贵人也算是师出于她司当,相信看在这情份上,还是会见她一面的罢?
毕竟五名已经确定好的才女,若是少了一名,这罪责,可不是她司当能担待得起的。
小烟目光在她们身上转了转,立即领会了几分她们来玉明宫的目的,只好抱歉道:“姑姑不如改日再来吧,贵人正在忙些事。”
司当笑容淡下来,点点头:“那好~”
说完,领着阿娇就走。
“姑姑,为什么要走,绿之还在里面!”
“臭丫头,你没听小烟那丫头说的话!”
“就算如此,也不能只听她的片面之词,我们再回去嘛,绿之……绿之肯定也在等我的。”
“回去!”
“我不姑姑!姑姑……您从小看阿娇跟绿之长大的,您就帮帮绿之吧姑姑……”
司当终于停下来,却只是转过头来瞪了她一眼,“你懂什么!宁贵人若是真的存心想要找绿之的茬,岂是你我能拦得了的?”
“可是绿之怎么办?明天就是祖祭了!”
司当叹了声:“这只能看那丫头的运气了。”
说罢,司当又担心的拉起阿娇的手,“快走,别被宁贵人也盯上你。”
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亲人,宁贵人当然不傻,她将绿之等人挤压下去,把自己的妹妹昭茜扶起来了,自然是壮大她在后宫的势力。
但也不能全怪宁贵人,绿之这黄毛丫头也有错,她打了宁贵人的妹妹,便是愚蠢之举,再者进了玉明宫,依她的倔性子,肯定会与宁贵人顶嘴一番,要知道,这后宫中人,皇帝的女人最大,绿之去跟她正面冲突,宁贵人若不给她点颜色看看,那还有何颜面有何威严?
阿娇更是着急,司当姑姑都帮不了绿之了,谁又能救得了绿之?
月光柔柔的洒下来,照在白纱女子身上,长发随着清风拂动起来,也带着点点银光,美丽如月中仙子。
太子拓拔炟挥退了身后的宫女太监,缓缓朝她靠近,她转过头来,一如当年那个楚楚动人的小女孩,水眸中泛着泪光,几颗水珠在长长的睫毛里扑闪着,只是这一次,她好像比那次更加紧张害怕,难道……她又被大内侍卫们追捕?
拓拔炟一扫四周,除了杂草间的一些蝈蝈小虫发出虫鸣,四处静悄悄的,她这是……怎么了?
阿娇但见来人穿着打扮极为尊贵,金蚕丝编织而成的衣袍,在黑夜中,透过月光,衣服上的图腾彰显出至高的王者之气,若不是她知道皇帝不可能这么年轻,她一定把他当皇帝看了,她蹒跚地朝他走去,眼睛眨巴眨巴的。
“你是……”阿娇一惊:“你是太子殿下?”
拓拔炟点了点头,微微一笑。
阿娇惊慌得跪下去,“奴婢……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你怎么该死了?”
阿娇抬起头来,他眼睛里满是温柔,棱角分明的相貌,英俊而严峻。
她起来时,忘了说话,只是看着这样一个未来的天子,是那样崇拜,似乎从未见过这样的男子,他是跟那些平日里见到的侍卫不一样的,他就像……那个目光冷冽的男孩,但是捂着她嘴巴时,却是很小心的,怕她会憋气,就算走的时候,也会让她等会再走。
拓拔炟亲自扶起她,她觉得是那样不可思议,太子殿下,竟然亲自扶她起来呢!
“这个给你。”拓拔炟摸出怀里的一颗很漂亮的红宝石,那样耀眼,那样明亮!
阿娇唯唯诺诺的接过宝石,转动着,突然扬起清亮的眸子笑起来:“你真好,谢谢你。”
那一刻,她连绿之的事情都忘了,沉浸在那颗漂亮的红宝石里,似乎……似乎那是太子殿下给她的定情信物……
那时她不知道,正是这颗红宝石,改变了她的一生。
她一怔,默然将宝石藏进了衣襟内。
彼时才想起绿之的事情,她猜想太子人这么好,一定会帮她的,想到此,阿娇又跪了下去,哭咽起来:“殿下,求你救救绿之,求您救救她吧。”
拓拔炟皱紧了眉头,“绿之?是你好朋友对吗?她怎么了?”
阿娇匍匐在他脚下,“绿之被宁贵人关在玉明宫里,一整天了都不曾出来,殿下,求您去救救她好吗?”
他更是握紧了双手,后宫中事,岂是他这个太子能插手过问的,只是……
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阿娇,想起刚才递给她的那颗宝石,唉,也罢,就当自己欠她的。
于是,拓拔炟点点头,淡淡道:“你起来吧,带我去玉明宫看看。”
阿娇见有了希望,立即带路,很快便到了玉明宫。
那时玉明宫还是灯火明亮,阿娇躲在太子身后,不敢探出头来。
来人见东宫的太子到玉明宫来,甚是惊奇,只好亲自去把正在歇息的宁贵人请了出来。
小烟扶着宁贵人,缓缓朝玉明宫门口走来,斜瞥了眼太子身边的女子,敛住神色,礼笑道:“殿下到本宫这里来是……”
“我听说,有个叫绿之的宫女,可是在贵人这待了整整一日了?”
“呵,殿下是为了这丫头来的?这丫头犯了点错,本宫过两日自会将她放回去。”
“既然是小错,还请贵人释放了她罢。”
“本宫倒是不知殿下对一个小宫女如此进心?”
“绿之现在才不是小宫女!”阿娇忍不住跳了出来。
宁贵人暗瞪了一眼阿娇,只见这少女,可比那舒才女漂亮多了,眉清目秀,脸色莹润透红,昭茜的对手,是这个!这个才是昭茜的对手!蠢昭茜!连孰是对手都分不清!
这时小烟却突然站出来说:“贵人,小烟忘记跟您说了,绿之现在是舒才女了,因此早前落日前,小烟便派人将舒才女请了回去。”
宁贵人微微领会,笑了声:“既是如此,二位请回吧。”
“不!你骗人,绿之根本没有回去!她一直都没有回去,她肯定还在玉明宫里,你!你有本事把绿之放出来!”
“陈才女!请你注意一下,你这是在跟谁说话。”
“我……”阿娇见辩不过小烟,只好悻悻退后。
拓拔炟早便见识过这后宫中的纷争,他的母妃,便是因为“立子杀母”这条祖上定下来的规矩,而被赐酒毒死。
有些事情,太过害怕于去面对,于是每日战战兢兢的过着,等到那些所谓的危险,所谓的争斗迎来时,反而淡定从容下来,就连一点点感情也不再存在。
他不顾忌宁贵人的阻挠,硬闯了进去,阿娇当然便跟在他身后。
只听他不动声色的:“玉明宫的景色真是不错,就连夜色,也是如此之美。”
赏景?这娃是来赏景的?
阿娇抓了抓他的手臂,轻声地:“殿下,我要找绿之,殿下!”
“不必着急,孤还未好好欣赏一番美景。”
只见拓跋炟手背在身后,神气自若的观赏着玉明宫的后花园。而宁贵人则是悄悄退在一旁,细声盘问了小烟几句后,脸色大变,又立即拦住太子,讪讪笑道:“殿下,天色已晚。殿下若是想赏景,何不到御花园去?”
“贵人这是在赶孤走?”
“这……”
拓跋炟继续走着,椭圆的门形,他微微伏身,绕了进去。
那里是玉明宫的后院,也是宫女们居住的地方,几人继续谈笑着。
声音传到偏西侧的柴房里,越来越近,几乎听得清清楚楚了,绿之被关在里面,嘴巴缠着白布,手脚都被绑着,听到了一些行人的声音,眼睛顿然雪亮起来,再后来,竟然隐隐听到了阿娇的声音,她挣扎起来,蹿跳到门前,嘴里发出唔唔的声音,却又无济于事。
她甚至感觉到,阿娇就在这间柴房的附近,于是更是着急,被绑在背后的手突然摸索到一件滑溜溜的东西,她微愣了下,那是……在玉明宫大殿上偷来的翠绿玉瓷杯?
绿之目光扫过柴房外的人影,咬咬牙心下一横,手里摸着衣襟里的玉瓷杯,心疼地:宝贝,你会牺牲得很有价值的,叹……
“咣!”的一声,玉瓷杯被绿之用手磨蹭着从衣襟内套出来,掉落在地上,摔成两半。
“什么声音?”阿娇四处盘查着。
拓跋炟也停下脚步来,目光投向后面的人儿。
小烟见是柴房那里发出的声音,微微紧张,手心里全是汗水,但也强制着让自己镇定下来,“回殿下的话,不过是几只小鼠在蹿跳罢了。”
妹啊!你妹才是老鼠!你全家人都是老鼠!
绿之气不过,又跳起来,在碎成两半的玉瓷杯狠狠一踢,又是一大响声——
不过这一次,是绿之整个人都趴在了门前,脸贴在房门前,她痛得呜呜叫,他妹的,好死不死,脚一滑就这么给飞到门前了,她冤不冤啊……
终于有人推开了房门,绿之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阿娇刚进来,便见绿之倒在地上,手臂上都是淤青,脸上也微红着,她硬是要拉起她,却无可奈何,拓跋炟只好抱起绿之,只是冷冷的看了一眼宁贵人,便走了。
“你们这些坏人!”阿娇愤愤不平道,紧跟着太子走了。
“小烟!你不是说这柴房里什么都没有吗!为什么那臭丫头会弄出那么多声响!”
“这……这小烟的确不知,小烟没有想到,舒才女会那么想不开,竟然用自己的身体去撞门……”说这话时,小烟总是摇着头,显然很是难以置信,太不可思议了,她竟然那么勇敢,还去撞门,这是一个女子该会的吗?
宁贵人怒喝了一声:“废物!”
随即见她拂袖而去。
小烟走进柴房,彼时才看到地上的碎片,那可是大殿里的玉瓷杯,难道是……这丫头偷了?
心里,又暗暗的佩服起了绿之。
再说绿之,被太子抱回房间后,又请来了御医,擦好药后,才彻底歇下来。
阿娇守在绿之身边,看着她遍身的伤痕累累,心疼不已,又转头对太子说:“殿下,谢谢你了。若不是你,绿之一定会受尽苦头了……”
拓跋炟点点头,站起来,突然想起宁贵人刚才说的,忍不住询问:“你是……才女?”
“嗯。我跟绿之都被选作才女,为明日祭祀大典祈福。怎么了吗太子?”
才女……依她的倾城美貌,定会被父皇选中吧?
他咽了咽喉头,“你叫什么?”
“阿娇。殿下,你呢,你叫什么呀?”刚说出口,她便后悔不已,他是太子,她怎能问他的名字呢!
“炟,我叫拓跋炟。”他甚至没有用“孤”,而是“我”。语气似乎那样温和,一如在赠她宝石的时候。
阿娇脸上微微绯红,完全不知道,床.上的人儿正微眯着眼睛看着他们二人。
但接下来却听他淡淡说:“既然没事了,那我先走了。”
说罢,他走出了房门。而阿娇,却不敢追出去,就像小时候一样,她不敢,没有那个勇气。
她也明白,两个人之间是有隔阂的,那是无法跨越的隔阂,于是只能这样。
阿娇叹了声,转过身来,把被褥往绿之身上拉了拉。
“咳咳,你干嘛,要憋死我啊。”绿之的手因为疼痛,于是只是胡乱挥舞着。
阿娇瞪大了眼睛,“你!你什么时候醒的?”
某女转动着眼珠子,突然目光停留在阿娇身上。
“怎么啦?”
“啊!”绿之痛喊起来,吓得阿娇也尖叫起来,一惊一咋的。
“呜呜……你快拿开!”
“拿开什么?”
“你的手啊啊啊!”
阿娇一怔,低头望了下,见自己的手正紧紧地抓着绿之的手,她赶紧松开,只见绿之的手因为被捆绑而淤青的手,原本上了药的,现在那些粉末又褪下来,洒满了床底。
“嘿……我不是故意的嘛……”
绿之瞪了她一眼,起身,掀开了被褥,摸着肚子,可怜巴巴的望着阿娇,“娇娇~奴家好饿呐。”
“哼,让你吓我!”
“不要这样嘛,我饿了一整天了。”
“啊?真的啊?”
某女点了点两颗泪珠在眼角边,低啜起来,“是啊,我真可怜……没人给我饭吃,比小时候还惨……”
阿娇心疼的抱着她,“好嘛,你等等,我这就是给你找东西吃。”
见状,绿之才直起了身子,跳下了床,朝阿娇挥挥手:“去吧去吧,记得多带点肉。”
“!!!!!!”
阿娇不得不对她妥协,只好悻悻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