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海正在退潮,发出寂寥的哗哗的响声。纸嫣到达海边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凭直觉,她找到了她和情人曾经住过的那家海边旅馆,可是她没有要到当初他们住过的那个房间。那个房间现在有人,里面住着一对情侣——就像数月前的她和带鱼。
那个外号叫带鱼的男人就是纸嫣的情人,因为他长得瘦,脸比较长,带鱼这个名字就归他了。带鱼是一个比较成功的电脑商,有家,有一个四岁多的可爱儿子。当然,这些并不妨碍带鱼喜欢别的女人,比如说,像纸嫣这样的女人。
纸嫣的母亲把一切婚姻之外的情人都称为“香衣人”,她说婚姻内部的女人,每天洗衣煮饭,衣服上都沾有一股难以洗去的油味儿。只有情人才是真正的香衣美人,不沾人间烟火似的。纸嫣的母亲差不多做了一辈子“香衣人”。纸嫣没想到自己也会重复母亲的人生,做了有家男子的情人。
纸嫣这次到海边来,并没有告诉她的情人,事实上她没有通知任何人,她只想一个人静静地离开。
起风了,纸嫣一个人面向大海,这时候,二楼阳台上的那对情侣,正远远地注视着她。他们看到一个身披黑纱的女郎正幽灵似的在海边游荡。
男的说:“那个女人到底想干什么?”
女的说:“可能是遇到什么事了吧?要不咱们过去问问?”
男的说:“你真天真,一个真正想死的人是拦不住的。”
于是,那对情侣回到房间里做起爱来。他们很仔细地拉上窗帘,把海水反射的光线阻隔在窗外。男人的手像海浪那样细细地向前,女人躺在海浪底下,感觉到海水的波浪温柔地抚摸着她。乳房被轻轻地揉捏着,海水细细的颗粒如细沙般地分布在乳房表面,均匀而又柔滑。
2
二楼的那个男人和女人,开始了一年一次的约会。为了这次约会,他们一年都在准备,他们有各自的家庭和孩子,所以每一次见面都要等上一年的时间。
抚摸重叠着抚摸,亲吻重叠着亲吻。男人每次见到他的女人,都要捧住她的脸,将她玫瑰般的嘴唇亲出血来。
3
纸嫣在天边太阳快要消失的地方看见了血。
4
那对情侣在海边房间里做爱,女人快乐地呻吟着。与此同时,纸嫣已经准备好了,她要在黑夜来临之前消失。
在此之前,她在自己的房间里非常仔细地给自己洗了一个澡。在洗澡的过程中,她不断听到隔壁那对情侣快乐的鸣叫。那种鸣叫穿行在水雾之中,附着在纸嫣的皮肤上,令她感到绝望。乳房在丰盈泡沫中变得鼓涨且闪亮,乳头像花蕾那样突起,上面附着一颗颗晶体样的水珠。
她想,她就要走了,床上那件黑纱衣催促着她上路。她就要走了。怕海水太冷,临走前她喝了一杯热可可奶。那杯热可可是纸嫣打电话让旅馆侍应生送来的。这幢空荡荡的冬天的海边旅馆几乎无人居住,一个眼神犹疑的小个子的侍应生在楼道里悄然无声地走,他手里那只扁圆形的杯子往外呼呼冒着热气。托盘与杯子碰撞着,发出格格的响声,小个子侍应生不知道,楼道尽头住着的那个女人,在喝下这杯滚热的可可奶之后,就要投下冰冷的海水,从此不再回来。
现在,她就要出发了。
穿黑纱的女郎沿着银白色的海滩很从容地往前走,那段路并不算太长,而她却走了很长时间。纸嫣站在海边,有那么几秒钟,她回忆起那些男人,她将带着他们一起消失,一想到这儿,她嘴角浮起一丝令人不易察觉的笑。然后,她就径直往海的深处走,海水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凉,浸没过膝盖的时候,甚至还有一点反常的暖意,然而这点暖意并没有拉回去意已定的纸嫣,她继续往大海深处走,在侮水没过头顶那一刻,天地在瞬间变得全红,然后,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5
那对情侣做完爱出来,站在阳台上向海滩上眺望,发现那个穿黑纱的女郎已经不见了。
银白色的海滩上留下一件衣服和一只呼机,情侣到那儿的时候,看到海滩上的衣服是用一块石头压住的,那只呼机嘀嘀嘀地还在响。后来人们知道,最后一次呼纸嫣的男人不是她的情人带鱼,而是她的前夫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