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一片混乱，两边人竟然打了起来，陈子锟眼睁睁看着一个胖乎乎的学生被人一拳打在脸上，眼镜都碎了，疼的当即蹲在地上。

打人的气势汹汹地走了，学生们没有急救经验，慌成一锅粥，大呼小叫道：“有人受伤了！”

陈子锟上前扶起那个受伤的胖学生，查看他的伤口，幸亏镜片碎片没有伤到眼睛，只是划破了脸上的皮肤，流了一点血而已。

陈子锟撕下一幅衬衣，让他按住伤口。

“谢谢你，同学。”胖学生捂着脸说道，他是高度近视，看不清楚陈子锟的脸，还以为是自己同学。

陈子锟却记起这张面孔了，这胖子经常在图书馆里高谈阔论，是个什么学社的头头，和徐庭戈关系不错，好像是叫傅斯年。

傅斯年从地上爬起来，面色沮丧无比，叹口气，和一帮大学生一道，偃旗息鼓往回走了。

而另外一拨人却和他们分道扬镳，沿长安街朝人家家里的方向去了。

姚依蕾担心母亲出事，赶紧拉着陈子锟跑到饭店里去打电话，可是接线员说他们的电话一直在通话，接不进去，如此折腾了十几分钟还是打不通，她干脆撂了电话，对陈子锟说：“走，我们也去。”

“你也不用担心，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他们也就是去骂几句，不会动手的。”

“这样我就放心了。”姚依蕾拍拍胸口，她觉得陈子锟说的很有道理，不必太为母亲担心。

忽然车门被人敲响，扭头看去，是几张焦急的年轻面孔，陈子锟降下车窗问道：“有事么？”

“我们有个同学突发急病，麻烦您送他去医院好么？”

陈子锟探头一看，果然有个学生打扮的青年坐在地上，面色惨白，嘴角还有血迹。

“快上车。”陈子锟打开了车门，和学生们一起将病号抬上车，车内空间有限，坐不下几个人，学生们推举了一人陪同前往医院。

汽车径直向距离最近的一家法国医院驶去，陈子锟边开车边问道：“这位同学得了什么病？”

“他以前就有肺结核，这次游行示威把嗓子都喊哑了，引发了旧疾，刚才都咯血了。”同学介绍着，又埋怨病号：“郭钦光，让你不要来，你偏要来”。

“不让我参加，我宁愿死。”郭钦光的声音很微弱，呼吸很急促，脸上却泛着病态的红晕。

“你们为什么要游行呢？”姚依蕾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立刻引起郭钦光的激愤。

“这位小姐，你大概没看前天的报纸吗？真是商女不知亡国恨啊。”

可姚依蕾却丝毫不识相的继续问道：“这都四年之久了，为何时至今日才想起示威？”

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郭钦光冷笑着直摇头，正待说出一番大道理来，旁边的同学劝道：“人家好心送你去医院，你就少说两句吧。”

车到医院，郭钦光恢复了一点精神，向二人道谢，在同学的搀扶下进了医院，陈子锟调头再度向之前方向驶去，可是半路上车又抛锚，只得叫了一辆洋车赶过去，等到了地方一看，远处已经浓烟滚滚。

不远处站着一个头戴礼帽的记者，捧着照相机啪啪的抢着镜头，正是今天刚见过的熟人阮铭川。

“那不是章叔叔么，你快救救他！”姚依蕾认出被打之人是父亲的好友，急忙摇晃着陈子锟的胳膊求他出手。

陈子锟就见不得那么多人欺负一个，正要上前，一个穿西装的男子却从斜刺里冲了出来，死死扑在章宗祥身上，大喊着什么，学生们用力去搬他，却无济于事，只得悻悻地丢下铁棍，骂道：“今天就便宜你了！”

忽然远处警笛声大作，紧接着是暴雨般的脚步声，大队黑制服的巡警和灰制服的士兵赶到了现场，学生们惊叫一声，四散而逃，陈子锟眼见不妙，也拉着姚依蕾准备遁走，可是遍地都是军警，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能束手就擒。

阮铭川高举着照相机喊道：“我是报社记者。”他们倒也没有抓他，只是将他赶走了事。

带队来的吴炳湘和李长泰，他俩见事态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赶紧下令救火，救人。

倒霉的陈子锟也被押到监狱了，铁窗内，学生们兴奋的心情稍微平静了一点，开始互相攀谈起来。

“你哪里的？”

“我是高师的。”

“我是汇文的。”

“同学，你呢？”一个学生热情的拍了拍陈子锟的肩膀问道。

“我是拉洋车的。”陈子锟看看他，认出正是用铁棍殴打章宗祥的那个人。

“你不是陈子锟么？”一个陌生的学生喊道，陈子锟知道自己和徐二的那场比试闹得沸沸扬扬，很多人认识自己，便点点头，坦然道：“是我。”

那人兴奋起来，对众人道：“他的确是一个车夫，但也是我们学校的人！”

“我是高等师范的匡互生。”铁棍学生向陈子锟伸出了手。

旁边人七嘴八舌的介绍道：“今天匡互生立了大功了。”

“是他率先跳进的，匡互生是我们的先锋，是我们的英雄。”

陈子锟顿时肃然起敬，这位匡互生果然厉害，当着大学生就如此生猛，若是到了关外当马贼，那还不杀出一片天来。

“幸会。”陈子锟握住了匡互生的手。

……

办公室，吴炳湘心烦意乱，口干舌燥，自己怕是要头疼一段时间了。

“报告！”部下敲门进来，举手敬礼道：“刚才抓的学生里，有一个女生自称是姚次长的女儿。”

老姚家这个女儿真不省心，什么事都要掺乎啊，吴炳湘没空理会这样的小事，摆摆手道：“放了。”

姚依蕾被开释了，她还想把陈子锟也搭救出来，但是现在这里乱成了一锅粥，谁也没空搭理她，只好回家求援。

回到姚公馆，正看到母亲坐在客厅沙发上，一脸的惊魂未定。

“妈咪。”姚依蕾扑进母亲怀抱，“你没事吧？”

“妈咪没事，咦，你怎么知道出事了？”姚太太有些诧异。

“我去了，还被错抓了，陈子锟现在还被他们关着呢，妈咪，赶快救他啊。”姚依蕾急促道。

“你就知道给我惹祸！救什么救，还不回屋反省去！”姚次长威严的声音响起，一脸的怒形于色，姚依蕾知道父亲这回是真生气了，不敢说话，乖乖回屋去了。

姚次长望着女儿的背影叹了一口气，对太太说：“老章被他们打成了重伤，我现在去医院，你在家好好守着女儿，千万不能再出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