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刺史夫人那里出来,太阳已经高悬了,她吃过午饭后也没闲着,而是让含书带着她在刺史府里走走逛逛。
想要办事,她得熟悉地形啊。
含书带着她一路走走停停,刺史府确实算不得小,亭台轩榭,各种花园假山无一不有,在边疆这种苦寒之地真的算得上人间天堂。
客房倒是有很多,但是后宅里一个妾室都没有。
还真是应了青州刺史所说的,大夫人患病多年仍不复娶。
越走越偏僻,宋喻然正想看看这刺史府的偏僻角落是个什么地方,含书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小丫鬟怯怯地说:“姑娘,不能往前走了。”
宋喻然现在那扇圆形拱门前,她只能大致看到里面有一间屋子,看起来颇为古朴,里面还有一扇差不多的门,她看不清楚了,只觉得那里面颇有些破落。
刺史府这样的奢华之地,怎么会有这么破落的地方?
难不成先前住过什么小妾?
“最里面那个院子,从前是住过什么姨娘吗?”
谁知含书听了这话却怯怯地别过头去:“姑娘快别提了,那是个晦气之地,奴婢听府里的老人们说,那里闹过鬼呢!”
宋喻然不由得笑了。
她向来不相信这些鬼神之说,倘若真的有怪力乱神之事,那也必然是人从中作祟。
“可是外边这个院子很好啊,这是什么院子,竟然挨着那个闹鬼的地方。”
含书扯了扯宋喻然的袖子,一脸为难道:“姑娘,咱们走吧,那是老爷的书房,但是已经很久没人进去过了。”
宋喻然心中若有所思,顺着她的力道往外走。
“叔父平日里也不去吗?”
含书不屑道:“靠近那个鬼屋子,老爷早就不去了。”
宋喻然点了点头,大致也把刺史府的各种地方给摸了个清楚。
这个书房……她心中有些奇怪,或许今晚可以探探。
逛完整个将军府都已经是下午了,宋喻然回了境舒阁,顾相旬还没回家,就连于修也不见踪影,不知道去忙什么了。
她知道顾相旬大概还有别的目的,虽然不知道那个目的是什么,但是她相信顾相旬,凭着两辈子对他的了解,她信他是个心怀苍生的人。
在某些方面,她们还真算得上志同道合。
天热渐深,她早就发现了境舒阁有个后墙,那里几乎没人,若要秘密做什么事,从那里出去最方便。
夜幕已经降临,顾相旬还没回来,宋喻然换上那身夜行衣,绕开所有人,用轻功从后墙翻出去。
落地处是一个偏僻之地,她大致回忆了一下含书带她走过的地方,脑子里已经盘算出了去书房最近的一条路。
从另一个方向走,通过那个传说的闹鬼的地方到书房。
她一身夜行衣穿梭于屋顶之上,身轻似燕,脚步落下时如蜻蜓点水,没被任何人发现。
很快她到了那个荒屋的屋顶上,屋顶的瓦片已经年久没换过了,有股子霉味,地面上荒草丛生,她低头往下看,那屋子里也黑漆漆的,看上去也颇为落魄。
旁边就是书房,她看不到光亮,书房是没点灯的。
只是,她确信青州刺史一定会去那间书房。
虽然府上都说他绝不可能再去那间书房,但正因如此,讨论一些机密之事,书房才是最好的选择。
她若是青州刺史,也会如此。
她蹑手蹑脚地运轻功到书房屋顶,脚步轻轻的,没发出一点声音。
她把耳朵贴在屋顶上,很久都没听到一点声音。
奇怪,难道不在?
她差一点就要下去在窗户底下偷听,突然听到了一个断断续续的声音。
“百花娘子……主子……”
“嗯”一个声音低低地回应。
她能确定,这就是青州刺史。
她保持耳朵贴在屋顶上的姿势,仔细听着书房里的情况。
这个青州刺史真的是个老狐狸,谈机密都不点灯,难怪刺史府的丫鬟都说他从不来这里。
这是骗过了所有人啊,连他自己府里的人他都信不过。
“继续盯着,一有情况,杀了。”
青州刺史声音平淡,好像并不是在决定一条人命的去留。
“倘若不能确定她是否知道当年的事呢?”
当年的事?宋喻然心中疑惑。
这时候,青州刺史冷淡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宁可错杀,不了放过。当年的事若是让旁人知道,本官是要掉脑袋的。”
他究竟做了什么掉脑袋的事?
“太后那边有什么指示?”
这是青州刺史的声音。
宋喻然听到这句话心头一震,他竟然和太后有关系?
难不成,她是太后背后的人?
这个后台真的是够硬啊。若真是这样,青州瘟疫有没有这个太后的份儿?
后面的声音她听不到了,大概是那个男子拿了什么东西给青州刺史看。
许是太后的书信之类的。
“嗯”青州刺史幽幽道:“既然投了太后,老夫自然照做。”
那个男子犹豫道:“可是青州一城的百姓……”
“呵”青州刺史冷笑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些人与老夫的官运亨通比起来不值一提。”
宋喻然听了这话恨得牙痒痒。
狗官!
“是!”那个男子抱拳道。
接着,那个男子又说:“那夫人和小姐呢?”
说的便是大夫人和付清禾。
她听见青州刺史说:“便为青州殉葬吧,原本想一直拿着大夫人作为和太后谈条件的筹码,只是太后这些年权势日盛,已经不在乎这个女儿了,她于我已是弃子。”
宋喻然屏住呼吸。
已经不在乎这个女儿了,不在乎这个女儿了,这个女儿……
她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太后竟然有个女儿,是青州刺史的夫人。从未有人知道这件事,如此重要的后宫秘闻。
那柳氏呢?太后知不知道柳氏的存在?
宋喻然只觉得这一炷香时间听到的信息量简直比以往一年的都多。
她大致能缕清思路。
太后有两个不为人知的双生女儿,一个成了青州刺史的夫人,一个成了她父亲的姨娘,太后可能不知道柳氏已经成了将军府姨娘的事情,但她知道青州刺史的夫人,并且青州刺史以此为筹码向太后讨各种好处。
而青州刺史,从他父辈起便是太后的人,奉命收留太后的两个女儿,可能柳氏自小走失,当今的青州刺史仍然是太后的人。
太后为何要制造这场青州瘟疫?
大魏局势不稳,于她反而没有任何好处。
她既然已经如愿登上了权势巅峰,又为何多生事端?
不不不,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太后当年明明生的是个男孩,便是当今陛下,难不成……
她实在不敢相信自己心中那个大胆的想法。
若是真的,那太后便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啊!
心中太过震惊,她一时半会竟不能回过神来
青州刺史的一句话又把她拉了回来:“百花娘子知道当年内情,盯紧了,有异动便杀了。”
“是”那个男子恭敬道。
她把耳朵又贴得紧了一点。
“喵。”月色下,一只黑猫从墙上跃到屋顶。
原本就年久失修的瓦片经不住黑猫这样的踩踏,当即掉落下一块瓦片去。
糟了!
宋喻然暗道不好,用轻功飞身而下,却听得书房那处有一个人开门飞身而出,利刃出鞘,那人持剑杀来。
她已经了解了刺史府的地形,很轻松地一直向前飞着,可身后那人穷追不舍,她捏住从荒屋那里捡的石子来。
“嘭”的一声,石头没打到那人,掉落到屋顶上。
那人虽然追不上她,但看那周身功夫,也不是吃素的。
宋喻然拔出腰间佩剑,索性与之一战。
她握住手中的银剑飞身上前,与那男子距离越来越近,两把剑抵在一起,泛起森寒的银光。
宋喻然趁其不备一脚踹到那人的命根子上。
这一招出其不意,那男子没有防备,被踹得闷哼一声,手中的银剑少了几分力道。
宋喻然趁机打落他手中的剑,把自己的银剑抵在他的脖子上。
那人的武功也并非摆设,侧身一转,宋喻然的剑堪堪削下了他肩膀上的一块。
血光四溅。
眼看那男子没有了战斗力,宋喻然运轻功飞走,屋顶下一直观战的青州刺史气急败坏,大喊一声:“废物!”
一路飞回境舒阁,她轻手轻脚地从后墙翻了进去,翻紧了境舒阁,她也无法从门进屋,又从后窗翻紧屋中。
她一身夜行衣打扮,是万万不能被人发现的。
必须得快一点换衣服,她转过身。
嘶……
顾相旬。
他比她高,她这样仰着头,入眼便是顾相旬喉咙上的突起,他换了一身便装,看起来清润风流,温热的气息覆盖了她,他乌黑的眼眸看着她。
“皇……阿勋,让我过去。”
她真的没想到一进屋就被顾相旬逮了个正着,他乌眸带着疑惑看向她,却什么也没说,侧开身让她过去。
她走到床边,看到顾相旬一直面对着窗户背对着她,知道他明白她的意思。
拉上床上的帘子,她一把扯下自己身上的夜行衣。
她没发现自己的胳膊也被那个男人划了一道,刀口不深,但是血和衣服黏在了一起,被她一扯弄得发痛。
“嗯…”她没忍住,闷哼了出来。
窗边的男子喉头一动,眼中掠过波澜。
换好了自己的衣服,手中的夜行衣无法处理。
若是一会青州刺史派人查屋子呢?这夜行衣无论藏在哪查出来身份都会暴露。
她撩开帘子,拿着手中的夜行衣看向顾相旬。
“咚咚咚”门外传来敲门声。
“姑娘,府上进了盗贼,我们奉刺史之命每个屋都要查!”
屋子里寂静无声,门外那些侍卫又敲了一遍门。
仍然得不到回应。
带头的一把推开门:“搜!”
一群人闯进去,瞠目结舌。
窗户旁,清亮的月光洒了进来。
一男一女相依偎着靠在窗边,嘴唇几乎要贴在一起了,那男子低着头,女子脸色泛红,眼眸泛着情意。
她带着怒气转过头来:“你们连这都要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