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三通暗暗心焦,上前膝行一步,朝徐经重重磕了一个响头道:“少爷,徐少爷,您就发发善心,救救我家少爷吧。他还小,只是一名幼子。何其无辜,要遭此大难?您若肯救,小人以后就将这条命卖与您了。”说完,又朝徐经重重磕头。
徐经看也不看他,冷冷的道:“你磕头没用。我现在自身难保,没有余力救你家少爷。你从哪来,就回哪去吧。你我权当没见过。”
屈三通不语,兀自不停磕头,磕的“梆梆”作响,额头渗出血渍。
唐多鱼望了一眼,心生不忍,愧疚的偏过头去。
徐经怒道:“我说了,你磕头没用。你再磕,用不用我现在就大开后门出去,三天不回来?”
屈三通吓了跳,急忙停止磕下去的脑袋。他扬起头,泪眼汪汪的望着徐经。
徐经不看他,抓起筷子对高凤年道:“来,我们吃饭。再不吃,这些菜就冷了。”
高凤年应声“嗯”,抓起筷子搛了一片爆炒羊肉,放入嘴里慢慢咀嚼。
唐多鱼急了,怒视徐经道:“少爷,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你要眼睁睁看着这么小的一个小孩去死吗?老太爷何等善良有担当的一个人,怎么……”
徐经大怒,手里的筷子“啪”的丢在唐多鱼脸上,喝道:“你他妈的闭嘴!这里有你什么事?这厮是你亲戚吗,你这么着急?”
唐多鱼道:“不是……”
徐经怒道:“不是你他妈的要老子豁出命去救他?从现在起,你再说一句话,老子将你赶出徐府!还有,这位兄台,本人庙小,供不起你这尊大佛。您还是另谋他处吧。小高,送客。”
高凤年应声“是”,站起来,走到屈三通面前。
“不行,你不能赶我们走!”一个少女闯进来,站在徐经面前倔强的道:“只要你肯救我,我家公子,我便以身相许,终身伺候你!”
看见这少女进来,那屈三通吃了一惊,慌忙道:“小姐,你怎么进来了?不是说让你在伙房里好生呆着么?”
少女道:“什么小姐?屈叔,你忘了我是小姐的丫鬟海棠,顾海棠。”
徐经瞥了那少女一眼,嘴角浮现出明显的讥笑。
这少女约莫十四、五岁,身段婀娜,面容姣好,就像一朵出水芙蓉般,生得亭亭玉立。她穿着一身素绡印花胡袖曲裾,腰间围着大红袄带。或许时因逃难的缘故,她的衣裳脏了些尘土,发髻上也没金玉首饰,只是用素绢绾了秀发,随意的垂在脑后。
她见徐经不说话,仰着俏脸道:“怎么,你不信我?我可以给你签卖身契。”只要签了这契约,以后她就是徐家的人了。到时生是徐家的人,死是徐家的鬼。要打要杀,全凭徐经心意。
徐经瞥了她一眼,冷笑道:“姑娘,你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会?你以为你是谁?褒姒?妲己?还是西施?莫非你真以为自己国色天香,倾国倾城?你是不是看画本看傻了?”
顾海棠张大杏眼,愣愣的看着他,脸色煞白。她从小在官宦世家长大,哪个见到她的人都夸她貌若天仙,美如嫦娥。她也常看话本,昆剧,里面常常讲英雄难过美人关,或为红颜一怒弃江山的故事,她信以为真。没想到,没想到,她自诩的容貌,在徐经面前就是一阿堵物。
顾海棠怒道:“你、你、你一个卑鄙无耻、见利忘义的小人……”
徐经道:“怎么,我不救你就是卑鄙无耻?难不成天底下的人都欠你的?”
那顾海棠还要再说,屈三通站起来,将她拉到一边小声道:“小姐,你就少说两句。”
这时,他用羊毛毯包着,吊在胸前的小公子也行了,发出“咿咿呜呜”的声音。他忙将毯子解开,将小公子抱出来。
这小公子约莫三、四岁左右,扎了一对朝天辫,两只眼睛油黑漆亮,肉嘟嘟,白嫩嫩的,宛若观音座下的送子童子。
他也不怕生,闻到桌上食物的香气,两只小手就扒在桌沿上,跷着小脚要往上怕。
顾海棠忙一把将他抱起来,搂在怀里。
小公子道:“姐姐,姐姐,我饿。”
顾海棠道:“宝儿乖,不饿,不饿,等会姐姐给你吃果子。”
小公子道:“不吃果子,不吃果子……”
高凤年瞅着桌上热菜里有一盅用秋梨蒸的糖水,便抓了一盅过来,递给顾海棠。
顾海棠感激的望了他一眼,把宝儿放下,从桌上拿了一只勺子舀起糖水,小心翼翼的喂宝儿。
屈三通看了这姐弟一眼,不由的叹气。他咬了咬牙,“噗通”一声又朝徐经跪下道:“徐少爷若是肯救我家公子,小人有厚礼相报。”
徐经道:“我不要你的礼。”
屈三通道:“您会要的。徐少爷是不是最近会感到气喘,心闷,两手发麻,尤其是在剧烈打斗之后?”
徐经眉头一皱,面色一凝,问:“你怎么知道的?”
屈三通道:“我还知道您炼的是童子功,手太阴肺经受损。您眼里的黄光,现已越来越重,虽不影响视力,但已热气入眼,以后眼睛会发涩,发干,两眼昏花,不能视物。”
徐经冷笑道:“你唬我?”
屈三通匍匐在地,恭声道:“小人不敢唬您。”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册绢布册子,双手奉上。
徐经接过,将信将疑的扫了这册子一眼。这册子不厚,表皮乌黑,看起来有不少年头了。里面的字迹倒还清晰,图形完备,一看就是武功秘籍。
屈三通道:“这是小人祖上传下来的武学精要,一向非嫡系子孙不授。小人向将他献给您。”
徐经“嘁”的讥笑一声,将册子丢在道:“扶摇九变?一本我听都没听过的武学秘籍,就像让我卖命?”
屈三通道:“这本秘籍可修补少爷您受损的经脉,救您性命。”
徐经道:“没你这本秘籍,一样有其他功法可修复我的经络。不够!”
屈三通道:“不知徐少爷想要什么?”
徐经道:“那就看你的诚意了。”
正在喂宝儿吃梨子的顾海棠听了跳了起来,指着徐经怒道:“还说你不是小人?你要了我家屈叔的武学秘籍还不满足,还想要什么?你分明是趁火打劫!”
徐经面色一沉,喝道:“出去!”瞪了唐多鱼一眼。
唐多鱼一愣,随即一喜。他赶紧站起来,揉揉酸痛的膝盖,讨好的对顾海棠道:“海棠姑娘,我们出去吧。我家少爷在谈事呢,我们不要打扰。”
顾海棠道:“不,我不走!我要看着这坏蛋,以防他将屈叔骗了。”
屈三通只好爬起来,连哄带骗的劝道:“小姐,你就带着公子先去厨房吧。我谈完了就去找你。宝儿睡到现在肯定饿了,你好好喂他。别让他瘦了,到时老爷、夫人见了心疼。”说着将顾海棠推了出去。
唐多鱼喜滋滋的抱起宝儿,跟着出去,领着顾海棠去伙房。
屈三通关上门,转身又朝徐经跪下。现实就是如此。人在屋檐下,如何不低头?
高凤年见了,背转身去,不胜唏嘘。有谁能想到,曾经纵横辽东,以一当百的铁血好汉,竟会落到这般田地?
徐经忙伸手扶他,道:“你不用跪,跪再多也没用。我要的是你的诚意。”
屈三通倔强的直挺挺的跪在地上,咬牙道:“诚意?什么诚意?徐少爷,你要看上什么了,只管说,不用卖关子。只要是我屈三通能给的,我无不应允。”
徐经道:“能给,能给。屈兄武艺高强,这点小事对屈兄来说,简直易如反掌。我要新任知州何宪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