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畿七月流火,蛙鸣蝉噪。
永安侯府,葳蕤园,白绸垂挂。
徐明仪猛地从床榻上坐了起来,一袭薄裳的她,此刻神色苍白如雪,眼中带着未褪的恐惧。
她重喘出憋在胸口的一口气后,下意识地摸看向自己的胸口。
就见入眼的是片光洁的皮肤,以及玲珑有致的身材。
这与记忆里,被浸了金汁铁鞭抽得皮开肉绽的皮肤全然不同。
“夫人,您是不是又做恶梦了?”
“奴婢这就去吩咐小厨房,给您备一份安神汤来!”
床帷内的动静有些大了,惊动守在床尾的红烛,她神色担忧地看了过来。
看着红烛这张稚嫩的脸,徐明仪有些恍惚,赫然反应过来,自己这是重生了。
“无妨,我...”她定了定心神,正要开口。
谁料厢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侯爷,求您别闹了,我们夫人昨个刚病倒,可再经不起您的折腾了啊!”
“哼,她病倒又不会是本侯害的,是她自作孽,你再敢拦路,本侯今天就将你打死,再叫来人牙子发卖了。”
激烈的争吵,随着房门被“砰”地一声,大力踹开后戛然而止。
裴知许满身素缟地闯了进来,他头簪紫云冠,生得剑眉星目,本是颜如玉的君子模样。
这张脸的确是京中拔尖,要不然徐明仪当年也不会让人蛊惑。
此刻却面容扭曲,手提三尺染血青锋,宛如穷凶极恶的恶鬼。
“贱人,你怎生得这副蛇蝎心肠,安儿可是你的亲生儿子,为了陷害荣姨娘,你竟然不惜亲手害死他。”
“你这种女人不配为人母,更不配做我永安侯府的主母,今日你就拿着这份休书,滚出侯府。”
裴知许说着朝人甩出一纸休书,猩红的朱砂丹笔,一时间刺眼夺目。
“侯爷,小世子夭亡,夫人比谁都痛心,您怎能如此说!”
红烛害怕那染血的三尺青锋,伤到自家姑娘,连忙只身挡在身前。
裴知许瞥了眼后,嘲讽地说道:“哼,你倒有个忠心的奴才,但也没用,今日这妻我是休定了。”
若是以往,徐明仪少不得心寒,当初裴知许求娶自己,可是不惜三跪九叩,承诺自己永不背弃。
可如今,自己阎王殿里走过一遭,早看清了这个男人的秉性,再没有任何的期许。
她轻抚着红烛的肩,让着人不用担心,随后捡起榻前的休书。
“不敬公婆,杀子嫁祸?”徐明仪看了眼休书上的条目,不由得冷笑起来。
“侯爷母亲的顽疾,若没有我精心伺候,又重金用药细养,你觉得她还能如此硬朗,日日牌吊礼佛?”
“至于杀子嫁祸?侯爷倒是拿出实证,仅凭荣氏一人的证词,可还不够给我这侯府宗妇定罪!
“这休书我不认!”徐明仪话音落下,反手便将那方休书撕碎。
“你......”她不顾裴知许吃了苍蝇般的脸色,继续开口。
“你今日这般着急,不过是想抬荣氏做平妻,明知我不允,就唱这么一出围魏救赵!”
“那我就如你所愿,正好我也不稀得当你这永安侯府的主母,不过不是你休我,而是我与你和离!”
“我若没猜错,你身上应该还带了一份和离书,拿出来吧!”
徐明仪目光锐利,声音一字一顿地,她面容明艳,眉宇间有些许男儿郎的英气。
此刻不点妆容,依旧不怒自威,被点破心思的裴知徐,脸色如同染缸,刹那间青一阵紫一阵。
他的确不敢休妻,徐氏乃忠勇侯长房嫡女,她的父亲当年在抵御戾太子夺位时,英勇牺牲。
当今圣上为庇护徐氏,下旨册封其为丹阳县主,位比亲王嫡女,幼年还由着太后养了几年。
有这些情分在,若是休妻,容易给永安侯府惹来事端。
此次他拿病逝的嫡子为由,便是要占理,他等这个和离的机会很久了。
错过这次,要想摆脱徐氏就再难寻机会,他深吸口气,从袖口里取出早已备好的和离书。
徐明仪见状,不由得轻嗤一声,她起身下榻,一旁的红烛想要搀扶,却被抬手制止。
她走近后,拿过裴知徐手里的和离书,具体的内容,徐明仪都没细看,她缓缓摘下头上的素钗。
随后,在裴知徐不可置信的目光下,狠狠扎进他的胸膛。
“毒妇......”巨大的力道和痛苦,让着他身体酥软,整个人半跪在地。
手中的寒剑,更是“当啷”一声,砸落在地。
徐明仪却露出一抹明媚的笑容,她手腕一转,素钗扎深后再猛地拔出。
殷红的鲜血,染红了她握钗的手。
“以你之血,与我和离!裴知许,这是你应受的!”
徐明仪用蘸血的手,一笔一画地在和离书上,落下自己的名字。
旋即狠狠地将和离书,砸在对方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