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房里,炉火飘摇,鹦果守着主子云繁星的风寒药,撑着下巴打了个哈欠。
嘴还张着,忽然闻见一阵梅香,紧接着便听见熟悉的声音响起。
“药可熬好了?”
鹦果险些被呛住,一骨碌起身行礼,“回长公主的话,还要一刻钟。”
仆从随主,云淡月身边的燕草和雀枝,虽性子不同,但都是胆大能扛事的。
鹦果和莺兰自幼跟着体弱柔顺的云繁星,也养出一副顺从的脾性。
原本两人就对长公主云淡月敬畏有加,这几日因云繁星落水一事,在云淡月面前更是谨小慎微。
“你去找个净色的瓷瓶,插好梅枝给柔嘉送去。”
云淡月嘱咐完,便坐在了鹦果适才的位置上,顺便拿起扇子,轻轻扇动,让炉火更旺些。
长公主对柔嘉公主事无巨细的体贴,鹦果自幼看在眼里,没多想便从雀枝怀里抱走梅枝应声离去。
“公主,这等粗活,还是让奴婢来吧。”雀枝蹲下身,想要接过云淡月手中的扇子。
云淡月摇了摇头,“你去膳房取些蜜饯,星...柔嘉怕苦,用完药好压压味。”
等雀枝也离开了,偏房只剩云淡月一人,她从怀中取出提前研磨好的草根粉,干净利索地倒入了药罐中。
褐色的粉末很快溶在深色的药汁中,神不知鬼不觉。
那草根并非毒药,而是云国特产的一种观赏性植株,根茎甘甜可制糕点,但对于云繁星而言,却和致命毒药无异。
云繁星生而体弱,于寻常人而言的无害之物,都险些要过她的命。
幼时云繁星食用此物,不过片刻便显现窒息之症,及时救治后,云王后怕不已,直接让人将王宫中的所有宽叶草连根拔除。
窒息而亡,便是云淡月给如今的冒牌云繁星选择的死法。
若没有她占据云繁星的身躯,云繁星便会死于自溺。
如此倒也算拨乱反正,让妹妹留一身清白在人间。
云淡月起身准备盛药,隔壁卧房忽然传来脆响之声,紧接着响起的是熟悉又陌生的呵斥。
“烦死了,都滚出去!”
熟悉的是妹妹的声音,陌生的是这口吻,云淡月从未听过妹妹发这样大的火,如此口不择言。
云淡月不慌不忙地端起药碗,走到院中,映入眼帘的是地上的碎瓷片和梅枝。
燕草和莺兰鹦果三人站在紧闭的门外,脸上都带着无措和不知所以的神情。
接收到自家主子的眼神问询,燕草低声将适才屋内发生之事转述。
“鹦果抱了梅瓶来,说是公主您特地为柔嘉公主采来的。”
“而后柔嘉公主便将梅瓶扔了出来......”
一旁的鹦果面色苍白,欲哭无泪,不知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惹得主子勃然大怒,却依旧开口为主子解释。
“长公主,公主她许是,许是病着不大舒服,才一时失手——”
任谁看见这一幕,都会觉得云繁星是对云淡月心怀怨气,才会拿她送的东西撒气。
云淡月依旧神色淡淡,只抬手止住了鹦果的解释,让她们将一地杂乱拾掇了退下便是。
她端着药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心绪微动,没有推门而入,而是绕到靠近床榻的一侧,将窗纸捅了一个窟窿。
屋内人的反应确实有些怪异,以她对沈遗的痴迷,云淡月倒是知道自己多半受她所恶。
但是自己为了让她安分守己,特地用奇闻怪志吓唬过,按理,她不该忽然放纵本性才对。
云淡月正起疑心,忽然听见屋内响起了压抑的说话声,凝神从窟窿处望去。
只见云繁星坐在梳妆镜前,死死地盯着镜中的自己,双手紧紧地捏着桌角。
“哭哭哭,你整日就知道哭,哭得我头疼!”
屋内并无旁人,云繁星此状仿佛失心疯,云淡月越发不解,下一瞬,却盯着铜镜屏住了呼吸。
铜镜外,云繁星还在嘟嘟囔囔地咒骂着,铜镜内的“云繁星”却一脸哀容,泪眼婆娑。
饶是重活一世,经历过神异,云淡月也因眼前所见后背发凉。
铜镜外的云繁星并没发觉自己被人窥探,盯着铜镜环抱手臂,勉强压住怒火。
“如今我才是云繁星,你早该消失了!”
“你既选择为了你姐姐死,何必还留恋这副躯壳?你安心地走,我会替你好好活着。”
镜子里的云繁星嘴巴一张一合,急切地说着什么,但云淡月却听不见半点声音。
镜子外的云繁星听得清楚,似笑非笑,“你既然担心你姐姐,就更该安分守己。”
“毕竟现在我才是她的好妹妹,若我想害她,简直易如反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