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突然用力,把她都推下车了,那力气可不小。
婆子嘴边留话,不想讲述自己掐谭郗,却反被谭郗推下马车的事。
男人给她银钱,让她照顾里面的小娘子,她看小娘子几乎是半个死人,就处处怠慢,还在她身上撒气……
“刚才如何?”陆知行淡淡问。
他骑在高头骏马上,形容挺拔。
“娘子她……”
谭郗从马车里撩开了帘子,看着背光的男人。
一身暗红色的长袍,陆知行看起来眉眼阴郁,脸还是好看的,清俊又相貌堂堂。
可他神色间还是挥之不去的淡漠和阴鸷。
陆知行,就是这个世界的反派。
他经历种种后,没有一点是非善恶的观念。
说是护送云谭郗入京城,其实陆知行是和朝中的某要员谈好了生意,要带走大桑朝工部新研发出的可削铁如泥的长剑,铸铁配比和图纸。
墨星煜在朝堂上,一步步位极人臣。
而陆知行在西域,霍乱边境,明面是为皇室经营米粮马匹生意,实则他暗中夹带,和西域胡虏有兵器交易……
“陆二爷……”谭郗虚弱的喊道。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婆子的话,也把婆子吓了一跳。
刚才在马车里,婆子给谭郗喂药,她分明看到,谭郗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这是快要死了的样子。
婆子这一路照顾云谭郗颇为辛苦。
她忍不住狠狠掐了云谭郗出气,却不防备,被女人干痩的手忽然抓住。
妈呀,那一刻,婆子差点尖叫起来……
是谭郗推她,也是她自己屁滚尿流的跌下马车的。
“醒了?”陆知行驱马靠近。
他扬眉,黑峻峻的眼睛,也对上谭郗眼睛。
唰一
谭郗拉上马车的车帘。
她知道马车中难闻,也知道自己现在形容僬悴。
“拜托陆二爷在前面客栈里停留一晚,让谭郗洗漱一番,换上干净的衣服,也好干干净净的上路。可好?”谭郗在马车对外说。
她嗓子里火辣辣的,胃里被人强行灌了苦药汁,原本胃里还是空空如也。
这马车里憋闷的味道,她也不想再待下去。
“此处距离京城只有一日路程,倘若我们不眠不休赶到,或许还能在墨星煜入主公主府前,见他一面?这种时候,你确定你要在客栈停留洗漱?”陆知行在马车外,低沉反问。
刚才那一眼,他只对上了她的眼神,没看真切。
但马车里的狼狈和气味,陆知行都是清楚知道的。
对云谭郗,他没有情,也没有恨,只有一点嘲弄。
如果墨星煜真喜欢她,怎么会不亲自回镇,救她于水火?
如果是他喜欢的,就算是拼尽一切,也要抢回来!
而云谭郗……执迷不悟。
他送她上京,已经是仁至义尽。
她死在路上,或者她多狼狈……与他无关。
谭郗:“我确定,陆二爷,麻烦你,前面有客栈的时候,让婆子护我下车,再给买两身成衣。”
“好。”陆知行应许。
不过一日,他耽误得起。
夜幕笼罩穹野。
陆知行一行来到了龙兴客栈。
陆知行出钱请了一个镖局,护送自己上路,这时候自然要花钱把一行人安排妥当。让婆子去买成衣,顺便多给了二钱,让她看着筹备一点女人的寿衣。
万一云谭郗死在路上,来不及送葬回乡,就近处理,也能有身不错的衣裳。
陆知行做这一切,一点不觉得不对。
站在房间里,看向窗外的月亮。
今天是十五,外面的月亮特别亮堂,也特别圆,虽然还有一丝瑕疵,要等到十六才是圆满。但是,这样的月夜,还是会勾起人不少思绪……
他在窗前站了一会儿。
就在这时,陆知行听到了隔壁关闭门窗的声音。
又不多时,传来了水声,悄悄的,窸窸窣窣。
陆知行又想到下马车时,婆子扶着她,忍不住要掩口鼻的模样。
女人的鬓发蓬乱,脸色好像很白,只有一双眼睛看着还算明亮……
这样的身体,这时候沐浴。
这怕是她人生中最后一次沐浴。
想体体面面的走,也不错,他会帮她再花些银钱,帮她再找一口薄棺。
陆知行莫名想了很多。
窗外一只信鸽扑棱棱的飞来,他伸手,鸽子落在他手上。
陆知行从竹筒里取出了纸笺。
看了一眼,他忍不住在夜色里,看向隔壁的墙。
那墙上什么都没有。
可陆知行眸色幽深漆黑,他好像透过墙壁,又注视到了云谭郗。
陆知行在京城里的眼线,回消息给他。
他们不用赶了。
赶也没用。
今晚,墨星煜在京城里和公主已成大典,入主公主府,皇帝亲赐他府邸一座,良田千亩,还下圣旨,让他做大理寺的知事。
用烛火烧掉了纸笺。
陆知行洗漱,很快入睡。
谭郗沐浴一次,足足换了四桶水。
她从头到尾洗了个痛快,把沾染汗味和药味的衣服,统统让婆子拿去烧掉。
洗完澡,身上皮肤都泛着红,像是剥壳的虾子。
客栈里有铜镜,谭郗拿起来看看,发现云谭郗长了一张不错的脸,只是肤色太差。
雪颜养肤丸已经开始发挥作用。
她下午服用的,现在沐浴之后,手背已经依稀可见雪白的肤色,手指原本的粗糖也没有了,指腹也开始慢慢蜕皮。
从包袱里找出一块丝巾做面纱。
第二天,婆子一早喊谭郗起身。
谭郗穿一身青色的衣裙,应一声,背着包袱推门,她从房间里跨出来。
刹那间,婆子眼前晃了晃,好像觉得眼前世界都亮堂了。
鸦青的浓密长发,盘了妇人的发髻,发髻上只素净的簪一朵银质玉色的腊梅花。
青裙玉梅,背着包袱的谭郗,身形清瘦,她一张脸蒙在白色的面纱里,露在外面的眼睛,沉静明亮的。
这迎面而来感觉,好像谭郗是清瘦淡雅的梅花仙子。
婆子印象中的云谭郗,还是蓬头垢面,走路都需要她搀扶,还把所有重量压在她身上。
现在,病妇人一夜之间就成了美人,她原本病恹恹的样子,也变成了说不出的好看……
谭郗:“李婶,怎么不走?不是说大家已经在客栈外等着了么?”
“哦哦,走,这就走。”李婶猛地回神。
她犹豫一下,还是上前扶谭郗。
谭郗也不客气,倾斜身子,把所有重量靠在李婶身上,自己柔弱无骨,多喘了几次。
女孩虽然瘦,但重量并不轻。
完全压在李婶身上。
李婶“哎呦”一声,差点没扶稳。
等李婶带着人,气喘吁吁的到了客栈门口。
陆知行和镖局的人,早在门口等着。
陆知行骑在马上,他换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袍,腰身佩戴玉珏,领口是斜枉锦白色的暗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