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头小院。
天还没完全黑,廊厅的桌上摆满了晚饭。傻大个罗二抱着自己的锄头,站在一边流口水。
两个小孩都好奇的躲在墙后往罗二方向看,你推推我,我推推你,嬉嬉笑笑不敢上前。
阮恬恬给母娘解释了罗二的来历,罗二与顾云年纪相仿,自然是让菩萨心肠的顾母一声叹气:“能帮衬一下就帮吧。”
唐宝被昶儿推得一个趔趄,从墙后站在了廊厅里。罗二听到响声,傻兮兮往过看。唐宝有点害怕,但还是一副哥哥的样子:“你,你好!”
罗二像是听不懂人话一样傻傻一笑。
阮恬恬见状,对两个小家伙道:“去带你们罗哥哥洗洗手洗洗脸。”
顾昶讨厌洗澡,但对洗别人很感兴趣,两人拉着罗二往水缸旁走。三个心智相仿的人凑一起不知嘀嘀咕咕说了什么,罗二竟然把他那宝贝锄头放了下来。
半柱香后,唐大刀和刘启之也回来了。刘启之回屋拿伤药,唐大刀远远看了孩子们一眼,给阮恬恬汇报着情况。
事情和阮恬恬预料的差不多,两个流民定然是不肯走的。可刘启之一个煞神在那里,大家只能收拾铺盖离开。唐大刀又看罗二,问:“这人……”
“先在家养几天,等伤好了再送回去吧。”
罗二在东村有家,自然谈不上让阮恬恬“收留”。罗大郎是因为罗二的伤想要讹钱,那他们把人养好送回去不就完了?
院里,两个小孩已经嘻嘻哈哈给傻子罗二洗干净了。刘启之抬着他的头给他敷药,那伤是在田间磕掉了块皮,三五日便能养好。
有了这么一个插曲,流民们收敛了刚刚升起的浮躁之心,有些见阮恬恬是女流便动起歪心思的也安定了下来。田间一片勤恳,老葛那里对于图纸的改造也十分顺利。
“若是能在这处加上点东西,便可事半功倍!”
穿着男装的阮恬恬眼睛一亮!看来这专业的事就要找专业的人来干啊!
老葛和苟三受了阮恬恬的夸奖,一张老脸红了个透。他们本就是匠人,只要有环境便能造出东西。阮恬恬又风一样跑回家,央着唐大刀出钱,刘启之带着傻子罗二出力,务必给两个匠人准备一间“工作室”!
唐大刀苦不堪言,只能转移阮恬恬注意力,将另一件事提出来:“东家,三日后我们便要去给东升楼送货。您看那米铺和其余酒楼的事情……”
阮恬恬哭笑不得,当初她是怎么转移话题的,唐大刀原原本本给她转移了回来。
她身上的男装还没换,思索片刻,道:“我跟你进城走一趟吧。”
她决定去看看,实际是个什么情况!
广宁城外。
顾云将手书交予师弟,那时而透出懒散的男子难得换了神情,双手微微一拜,将手书收进怀中。
微风吹拂,亭边三两护卫相手,顾云刚欲开口嘱咐,倏然变了脸色!
利箭划破长空射来,师弟悍然拔刀,“锵”的一声,利箭赫然折断!顾云连退三步,低呵:“回京!快!不可恋战!”
刺客袭来,友人越出亭外飞身上马,缰绳长扯,汗血宝马长鸣一声,踏蹄而去!顾云回眸,眼里映出利刃袭来的寒光。
生死之际,他心中惊疑不定。
到底是哪一步出了差错?
三日转瞬即逝,阮恬恬换了男装,又用手头的工具给自己乔装打扮一番,兴致冲冲准备跟唐大刀进城。
对此,两个小孩十分眼馋,顾昶甚至气得少吃了半碗饭!
阮恬恬摸了摸小正太的脑袋,笑得十分没有同情心:“昶儿不气,嫂嫂这次一定多给你带几本书回来!”
一心只想进城玩的顾昶险些气哭,跌跌撞撞跑回去找母娘。
刘启之帮着将最后一袋子麦粉放好,又嘱咐了唐大刀两句,然后将罗二推了出来。罗二额头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不过人却好似在顾扎了根,怎么劝都不肯走。刘启之稍稍试探了两下,见此人似是有几分拳脚功夫,平日里有心指导他一二,好在关键时刻能推出去挡刀。
傻子也不是真傻,能分清谁好谁坏。唐大刀在那里耐心跟傻子说了几句,傻子便笑嘻嘻凑到了阮恬恬身边。
大哥哥说了!决不能让东家出了自己的视线!
要保护东家!
洗干净之后的傻子虽仍难掩傻气,但却意外有着一副英俊容貌。他不如罗大壮硕,但肩宽腿长人高马大,削劲的身躯里似乎蕴含着强大的爆发力。
唐大刀上车,吁了一鞭子,毛驴慢悠悠上了路。
阮恬恬给傻子发了半块糖,傻子笑嘻嘻接过,那双浓眉大眼里满是惊喜。谁也没想到,带上傻子只是顺势无心的一个举动,却救了阮恬恬半条命!
三人出发的早,抵达云中城时还不到晌午。阮恬恬在搬离此处之前也算是对城中略有了解,可见了走南闯北天赋秉异的唐大刀,她只能堪堪称奇。
明明唐哥也没来云中城几次,偏偏知道哪条小路好走,哪家的糕点好吃。唐大刀一一介绍,正说着热闹呢,猛然住了嘴。
驴车晃晃悠悠,阮恬恬奇怪:“怎么了?前面是何处?”
前处雕栏玉砌,远远飘来一阵脂粉香。明明日上三竿,却好似无人活动。
唐大刀满脸胀红说不出话,阮恬恬转念一想,意味深长“哦”了一声:“青楼?”
唐大刀大惊,这种隐讳词语怎能出自东家之口,他立刻道:“东家可千万别往那处看了!我们从这条小路过去,很快能抵达东升楼!”
他埋着头快快催驴,偏偏罗傻子嘿嘿笑,鹦鹉一样学人说话:“青楼!”
唐大刀怒气冲冲敲了傻子一下,罗傻子瘪瘪嘴两眼汪汪,阮恬恬看得好笑,顺手塞了个块糕点过去。
这一个小插曲过去,三人也到了东升楼。楼里的伙计一见三人,立刻笑脸相迎。因有着答复之约,二掌柜吩咐伙计们卸货,亲自出来端了茶,将三人引进楼里。
东升的二掌柜惯会来事,见唐大刀对身边的清秀小生多为照顾,心里便明白了这是主家来的。然而阮恬恬面嫩,乔装打扮一番也像个家里娇惯的小少爷,二掌柜便未猜到这是大东家。
他让人上了三碗楼里的招牌面,拱拱手:“唐老弟,这都是刚刚背上的。一路劳累,大家千万勿要推辞。”
说完,他又十分体贴给主仆三人留下空间:“我去下面帮忙清点货物,老弟有事喊人唤我就成!”他对着三人微微抱拳,掀了帘子出去,又妥善关了门。
傻子啥事不动,拿起筷子哼哧哼哧吃了起来,阮恬恬抿了口茶水:“这掌柜倒是个爽利人。”
唐大刀点点头:“二掌柜为人仗义,东家尝尝这面,人称东升一绝。”
青瓷白碗里飘着淡淡醋汤,加以葱花豆干香菜若干,又在中心摆有几块嫩肉。阮恬恬用筷轻挑,尝了根面条。这面极细,嚼起却十分劲道。她竟然不知不觉,将一碗酸汤面吃了个干净。
阮恬恬用帕子抹嘴:“唐大哥,剩下几家酒楼的生意可做。”
唐大刀也不懂说着要来看看的阮恬恬为何吃了碗面就确定了心意,他更不知,阮恬恬从这几口面里,吃到了几分属于家乡的味道。
再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如东升楼一般陷入困境,被二掌柜所引荐的人,大抵不是什么坏人。
“不过那贵来米铺,我还要亲自查看一番。”
唐大刀点头,抹了嘴就准备陪阮恬恬走一道。阮恬恬却摇摇头:“我和罗傻……罗二哥一起就行了,唐大哥留在这里招呼着那几家掌柜。”
城里可比城外安全多了,唐大刀没多想便应了好。阮恬恬等傻子吃完,便带着人从侧门出了东升楼,按唐大刀画的地图悄然前往贵来米铺。
顾家先前住在城东,而东升楼和贵来米铺都属于西城范围,她饶了好几个圈才找到米铺。晌午刚过,米铺只开了扇小门,外面的牌子上挂着“今日无米”。有不少人坐在门外,身上破烂,痴痴地等着,
阮恬恬抢过几日米,深知抢米的艰难,暗自叹了口气。
罗傻子拿着地上捡的竹风车呼哧呼哧吹,阮恬恬拍拍他的脑袋:“你在门外等着,我进去看看。”
谁想傻子猛然收了风车站了起来,严肃道:“跟着!”
罗二不笑时便掩盖了傻气,有几分练家子的气息,来之前刘启之和唐大刀都叮嘱过他,一定要不苟言笑跟着阮恬恬!
嗯!不笑!跟着!
阮恬恬看着好玩,便没有推辞,带着罗二进了米铺。
米铺少开了门窗,里面有几分昏暗。小二许久不见人来,愣了一下才道:“今日无米。”
“我不买米,”阮恬恬打量着斗柜里面放着的颗粒:“我来买些旁的。”
贵来米铺左右两摆矮斗柜,里面近半是空的,余下几个也半满不满,剩了些廉价的豆子和杂粮。
小二见阮恬恬穿得干净,旁边的人看起来也不好惹,便道:“银钱标在牌上,公子想挑选什么给小的说一声便可。”
说着,手上还麻利的和旁边伙计称量混了糠的杂粮,阮恬恬见状好奇:“这是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