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恬恬身上裹着粗布麻衣,脸上蹭了点泥灰,拎着个破布袋挤在米店门口。
正是三月,有几分倒春寒,气候异常恶劣。
天蒙蒙亮,云中城的百姓都堆在米铺门口怯怯私语,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几分不安。等那门有了响动,大家便纷纷止了话,做出警惕的姿态。
阮恬恬抢了三日米,早已有了经验。她看那木门露出缝隙,便深吸着气扯过身边的人,举着身上的破袋和铜板大喊道:“我先!我先!”
“明明是我在前面!”
“卖我!卖我!”
阮恬恬凶狠扯着前人的头发,又踩了旁边人的脚,拿出拼命的架势,终于抢到了今日的一斗米。
她身手敏捷,买到了东西就撤。走了两步发现不对劲,故意拐了个弯,果然看见身后几个贼眉鼠眼的人。
如今云中城米价上涨,各个铺子限量供应。有些买不到米的人就开始抢,官府自顾不暇,城里面每日都有这种事发生。
晨起正是各个摊位出活的时间,阮恬恬留了个心眼往人多的地方走,那后面的人见状便没继续跟。阮恬恬在集市逛了三四圈,打听了今日的菜价肉价,等天完全亮了,见身后的尾巴早已不见,这才开始回家。
她要去的地段在云中城数一数二,阮恬恬先去正门偷看了眼,果然瞟到几个盯梢的人。她数了数人数,然后才从后门进了宅。
等她进门后脱了自己的粗布麻衣,将脸上的脏灰擦干净,摇身一变,又是这云中城顾家三郎温婉贤淑的媳妇儿了。
顾家院子三进三出,然而因为家道败落许久没有修缮,看上去破破旧旧。她走了没两步,就见一个小正太跌跌撞撞扑过来,喊道:“嫂嫂!”
阮恬恬总算露出了一丝笑,她蹲下身摸了摸小正太的脑袋,牵起他往内宅走:“母娘如何了?”
小正太小手软乎乎,人也软乎乎,奶声奶气道:“母娘喝了半碗粥,已经可以下床走了。”
阮恬恬点了点头。
她穿越到这个叫做大启的王朝不多不少正好七天,一睁眼便发现身体的原主正在上吊自杀,家里的四岁小叔已经哭得背过气去,而原主的婆婆躺在床上人事不省。如今能下床走路,便是好兆头。
七天里,阮恬恬除了第一天晕头晕脑接收了一番原主留下的记忆,剩下的每天都乔装出门打探一番。
她身处的主家姓顾,是云中城的大户人家。半年前,她嫁了顾家最有出息的顾三郎,翌日顾三郎顾云带着商队北上,没走几个月,北边就乱了。
半年过去,大启北境三城接连被邻国攻破,两军对峙壑日关。这壑日关是大启北边最后一道天险,只要邻国攻破壑日关,那么包括云中城在内的十三城,不足半月便可踏平。
适时人心惶惶。
顾云是顾家第三子,自小在云中城就有神童之名,经商天分也是了得。自顾家老爷离世后他就跟大哥二哥分了家,带着母亲单独出来过。
可惜这人半年来生死不明,多半是死了。
顾家大房二房见状欺压上前,骗走了三房不少商铺田契。当然,顾三房家大业大,没了商铺田契,还剩下不少金银。奈何顾宅的两个女人守不住家财,连哄带骗舍去不少。至此,全家上下只剩下五百两银票。
等她们后知后觉醒悟过来的时候,城里的钱庄突然开始限量纹银兑换。
紧接着,米价暴涨。
顾家剩的现钱都用来买了米,可这米越来越贵,很快就将这笔钱消耗殆尽。顾云原本留了不少忠仆,因为发不出银钱,顾母只好将众人遣散。
阮恬恬穿越过来的时候,这一家三口马上就要家破人亡。
“刘伯也来了,”小正太蹦蹦跳跳,奶声奶气道:“带来了好多吃的!”
刘伯是忠仆之一,在顾家遣散家仆后也对他们多有照顾,在原主的记忆里是个靠谱的人。阮恬恬前日委托刘伯干了点事,想是有了结果。
阮恬恬牵着小正太往院里走,刚踏入门就听见顾母的声音。
“是启之啊,我当然记得,这名字还是老爷给取的,都长这么大了?”
绕了照壁进门,阮恬恬看见刘伯和他身边的人。
刘伯四十有余,没分家前就是顾家的仆人,分出来后当了管家。许是因为操心的事太多,人显得有些老态。而他身后的青年男子则大不相同,人长得高高大大,一看就是干活的好手。
见阮恬恬进来,刘伯赶紧道:“少夫人,您吩咐的事情已经办好了。”
顾母闻言,牵过小正太,拿了阮恬恬带回的米往灶房走去。
刘伯给了青年一个眼色,青年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布兜。布兜不起眼,看上去倒像是装了重物。
刘伯压低声音,道:“按照您的吩咐,我们找了不同的人分散到云中城各个钱庄去兑换,这是四百五十两银子。”
世道眼见要乱,城里日日风声鹤唳。银票留在手里就是一张纸,阮恬恬给了高价“辛苦费”,让刘伯找熟悉的人把银票兑出去。他们分散开来,三四天换完,倒也不引人注意。
阮恬恬拿出十两递给刘伯,答谢道:“刘伯,您可救了我们全家。”
哪想刘伯不接,反而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一边跪,一边拉扯着身后的青年。
青年不急不缓,也施施然跪了下来。
阮恬恬吓了一跳,赶忙去扶,而那刘伯不起,而是眼角发红道:“少夫人,小的不收您银子,小的求您一件事!”
说罢,他就狠狠磕头。阮恬恬见状,倒不敢直接答应,而是道:“刘伯,有话您先说。”
刘伯这才哭道:“少夫人,求您收留我老刘家这根独苗吧!”
阮恬恬没想到是这事,目光忍不住又往青年身上看去。这次,她注意到青年的脖颈处有一道疤。疤痕沿进衣襟中,不知道有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