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张花花吃不到肉不罢休,她腆着脸嘿嘿笑着,跟孟绿竹岔话说:“也是哈,你奶奶病了这么多天了,年纪又大了,是该吃点好的补补……咳咳,我看你这锅里得有二斤肉吧,一顿都吃了可惜了是不是呵呵呵。”
孟绿竹没忘了她今早上跟大娘的学舌,她铁了心今个不给她揩油。就说:“嫂子你说对了,是有二斤,但这肉就没打算一顿吃了,我准备给奶奶做三顿吃,一会我姊妹四个吃馍就咸菜,我们可不舍得吃。”
然后故意朝二竹说:“奶奶的药好了没,好了就出去吧,厨屋里热死人。”
二竹忙会意,起身说:“嫂子带孩子出去吧,人越多屋里越热。”
这是明撵人了。
张花花脸上挂不住了,可是吃不上肉实在挪不动脚步,就干脆直接说:“那个,绿竹妹妹,我家这小子昨个夜里就哭着要肉吃,你说我哪有钱给他割肉啊,这吃盐的钱都没有了。不过正好,呵呵你做了肉,就让孩子解解馋吧呵呵呵。”
孟绿竹看着她那谄媚的样子恶心死了,但是看着她怀里那可怜巴巴的孩子又心软了,不过,不能让她这么容易占到便宜。
她就正色说:“嫂子,这孩子能吃多少啊,大人不吃也得叫孩子吃。不过呀,嫂子,这做人都有点谱,嘴别太没把门了,人家又没吃你的又没花你的,瞎叨叨人家干嘛呢,看人家笑话自己也捞不着啥不是。”
一番话把张花花说的满脸通红,她抱紧孩子,两只脚在地上使劲搓,嘴里结结巴巴的道歉:“那个,绿竹,你嫂子我这张破嘴就是贱,一点没把门。今个早上我也是跟你大娘随口一说你给你奶奶看病的事,没想到你大娘就说她家少钱了……”
既然她自己说出来了,那孟绿竹就明说了,她板着脸说:“那天我向华哥是给我钱了,但是,是他自己给我的,不是我问他要的,再说俺奶奶有病大爷家该出钱吧。”
张花花捣蒜般点头:“该出该出。”
孟绿竹故意说:“啥玩意啊,俺奶奶病了他当儿子当媳妇的一分钱不出,我给奶奶赊了药她还诬赖我偷她家钱,自己也仨儿子呢,等着遭报应吧。”
她心里说,张花花你不是爱翻嘴挑舌吗,我就是让你跟李翠玲说去,气死她。
张花花只得跟着说:“就是就是。”
孟绿竹看看肉也该熟了,她就拿起勺子在锅里搅了搅,张花花娘俩的头都快挤到锅里了。
孟绿竹只得厌烦的往外推推她,从锅里捞出几片肉放到碗里,又捞了几块冬瓜,几块豆腐,又舀了一少汤(仅够她小子的量)。递给张花花说:“给,嫂子,够孩子吃的了吧,看看,俺姊妹四个连一口肉都捞不着呢就先给你孩子吃了,够意思了吧。”
张花花哪还能说不够啊,夺过碗就往外走,边走边把鼻子贪婪的凑到碗沿嗅着。
“哼,看那个馋样子,跟狗一样。”老三在她后面骂。
孟绿竹扑哧一声笑了。轻快的说了一声:“开饭。”
孟绿竹把肉盛了满满6碗,姊妹四个欢喜不迭的把肉端到堂屋里,然后把屋门上好,叫李金枝出来吃。
李金枝见了肉也是馋的不行,但是到底不好意思吃,就夹起一片肉要往曹氏碗里放,被孟绿竹拦住说:“个人吃个人的,不许乱夹哈,而且不许剩饭根儿,都吃完它。”
曹氏看着一碗碗香喷喷的肉片,绿莹莹的冬瓜块,白嫩嫩的豆腐,慈爱的笑着说:“呵呵,那我这老婆子也得吃完喽。中啊,咱不年不节的就过一回肉瘾吧哈哈哈。”
见奶奶动筷子了,老三急不可待的夹了一片肉就塞进了嘴里。但是太烫了,她被烫的哇哇叫着,舌头在嘴里哈达哈达的。
二竹用筷子戳了一下她的头,捂嘴笑说:“刚才还说人家像那啥呢……”
“哈哈哈……”大家笑的前仰后合的。
老三这时把那片肉咽下了,又夹起一片肉塞进嘴里,边嚼边呜呜噜噜的说:“要是天天有肉吃,当狗也行。”
“哈哈哈,瞧你那出息……”孟绿竹笑着揉揉她的头发。
连李金枝也笑的合不上嘴了,趁大伙不注意,偷着夹起两片肉搁到了老三的碗里。
孟绿竹听着大伙香喷喷的吃肉声,笑眯眯的说:“老三,老四,只要你俩好好学习,以后姐就让你俩天天吃肉。”
“啊?”她们一起惊愕的从碗沿抬眼看大姐。
曹氏也看住大孙女不动了,这城里人也不能天天吃肉呀。
孟绿竹知道她们谁都不会信有一天能天天吃上肉。她就微笑着看着她们说:“奶奶,妹妹,相信我,咱会过上天天有肉吃的日子,你们等着吧。”
曹氏不忍扫孙女的兴,就呵呵笑笑说:“嗯嗯,俺信,俺老婆子以后就等着享福了哈哈哈。”
李金枝由衷的笑着说:“奶奶,看你孙女个个这么孝顺,绿竹妹妹又这么要强能干,你不想享福也不行啊。”
“哈哈哈说的是……”曹氏笑的满脸幸福。
饭后约莫半个小时,孟绿竹把奶奶和李金枝的药倒好,端屋里给她们喝下,就嘱咐她们休息,她得去地里看看了。
临下地时,她特别嘱咐李金枝千万不要出门,还把便桶给她提到里屋了。
这是夏季中旬,玉米生粒了,花生接籽了,棉花长桃了,棵棵庄稼上都挂着希望。
孟绿竹再次看着自家的地和庄稼,心里亲切又充实,又想着大家的贫穷,她心里念着:这是最坏的时代,也是最好的时代。
八十年代,百废待兴,刻不容缓。
她决定,得找向华哥催催段盈盈。
傍晚,她早早的从地里回家,她还要给大家做肉吃呢。而且,她也记挂着李金枝的伤。
沈云帆说李金枝得一天打两针小针,那下午的针他还来打吗?
她想起今天上午在他家遇到的那场尴尬,心里又是一坠。
她回到家,让老三下到地窨子里,拿出肠子和猪尾巴,就开始做油焖大肠和猪尾巴了。
其实大肠放点辣椒最好,可是奶奶跟李金枝都不能吃辣,只能这么着吃了。
做大肠和猪尾巴的香味照样是捂不住的,那香气从孟绿竹家的厨房飘出去,又弥漫了半个村庄。在这个夏季的傍晚,肉的香气搀着家家烧汤(做晚饭)用的柴禾香气,馋醉了多少庄稼汉啊!
这香气自然也传到了从窑厂下班回来的孟老大夫妇(他俩中午在窑厂食堂吃)鼻子里。
这不年不节的,王祥寨能吃起肉的,除了吃商品粮的魏老头(他有肉票)能吃上,也就是她李翠玲家了。
这味道明显不是从魏老头家传出来的,魏老头家住村东头,这味道是从村西头传出来的呀。
李翠玲怒了,不错,她怒了。一向都是我吃肉人家闻味儿,今个这是谁吃肉让我来闻味儿了呀,太嚣张了吧!
正好刚进村就看见张花花领着她小子东张西望的,看见李翠玲来了撒腿就往她跟前跑,把她小子都拉了一个趔趄。
孟老大停下车子,李翠玲下地,鄙夷的看她一眼,轻蔑的问:“跑这么快干嘛,看把孩子给拉拉的。”
张花花嘻嘻笑着说:“没事没事,这小子皮实,我这不急着跟你说事嘛嘿嘿。”
李翠玲神色缓和些了,压低声问:“跟我说啥事,又是绿竹那死妮子出幺蛾子了?”
张花花黑脸一皱小眼一挤,凑近她脸前压低声音说:“哎呀婶子,那妮子可作大妖了呀,她今天中午居然炖肉吃了,炖了一大锅呀……”
“啊,那个王八妮子吃肉了?”李翠玲惊叫。
连孟老大都张大了嘴,天啊,那个臭丫头反天了呀,竟然吃肉。谁给她的权利吃肉?她凭啥吃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