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盆水很快摆在了江逸的桌子上,江逸拿起反书,就要朝着水里浸泡过去,但这个时候,秦城城一把就拉住了他的手。
“怎么了?”江逸不解地看向了秦城城,“你不相信我?”
“相信,但是你也不能这么胡来啊!”秦城城嗔怪道,“你就这样直接把反书整个扔到水里,就算发现了些什么,反书也被你毁掉了,还是我来吧!”
秦城城拿过反书,小心翼翼地将反书上没有字迹的一角,轻轻浸泡到了水里,片刻之后,秦城城将反书轻轻拿起。
反书的一角已经被浸湿,可是看上去,和反书本来,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看来你猜错了。”秦城城幸灾乐祸地朝着江逸吐了吐舌头,有些善意嘲笑的意味。
江逸却是翻了好大一个白眼:“是我猜错了?明明是你看错了,这么明显的差别,你看不出来?”
“什么?”秦城城明显愣了一下。
“寻常的纸,如果被水浸泡,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变薄变透明的痕迹。”祁天臣仔细观察着秦城城手上被浸湿的反书一角,缓缓道,“而这封反书的一角,被水浸湿以后,却并没有变薄变透明,这就说明,这封反书所用的信纸,绝不是一般的信纸,远远比一般信纸要厚的多。”
“我们现在能看到的裴光之前的往来书信之中,并没有这样厚的信纸。”江逸冷静地分析着,“这也就说明,这封反书所用的信纸,裴光之前并没有用过,这也就侧面证明了,这封反书并不是出自裴光之手。”
“但是裴光的往来书信,有相当一部分已经失窃了。”秦城城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有没有一种可能,裴光的往来书信里的确有着这样的纸张,他故意将同样纸张的信件销毁,谎称失窃,目的就是为了消除证据?”
“你能想到这一点,说明你很聪明,但是却有些聪明过头了。”江逸赞许地看向秦城城,“在这个案子里,裴光是被告者,也就说,裴光处于被动,他并不知道江琛什么时候要告他,也就不知道自己该什么时候销毁那些往来书信,还有,如果他为了开脱自己毁去之前的那些书信,那他为什么不直接将反书毁了?”
“对哦……”秦城城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江逸宠溺地揉了揉秦城城的脸,然后继续道:“再回到这封反书,从这反书的纸质上看,反书的确不是裴光所写,并且我们能发现的,还不止于此。”
“为什么这封反书的纸质会如此之厚,我有了一些猜想。”江逸拿起反书被浸湿的一角,来不及秦城城阻拦,江逸已经将那无字的一角,轻轻撕开。
“你干嘛?!”秦城城大惊。
“只是无字的一角罢了,用不着这样大惊小怪。”江逸撇了撇嘴,“看把你心疼的,有字的部分,我当然不会碰,你放心就好了。”
江逸放下反书,只留那一角在手上,然后——
“果然。”江逸轻轻一笑,在他的手上,那一角已经被分成了好几层,“这封反书,果然不止一层。”
“公子的意思是?”祁天臣轻轻皱了皱眉,“需要将反书撕开吗?”
“那倒不需要。”江逸笑了笑,“毕竟这样做,无异于直接毁了反书,而且我的猜测,也不一定正确,知道现在这些,就已经足够了,接下来,就该去见一见裴光和江琛了。”
“等等。”秦城城意识到了些什么,“你已经有了猜测?什么猜测?”
“既然是猜测,在没有确定之前,我想还是不要说的为好。”江逸想了想,道,“否则,很容易将你们带入误区的,这样反而不利于案子进展。”
“好吧——”秦城城嘟起了嘴,似乎有些不满。
“好了,都多大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江逸笑了笑,“天色已经很晚了,你也该去休息休息了,别忘了,明天,我们还要去湖州大牢见一见裴光和江琛呢,毕竟我的猜想,还需要验证。”
“那你打算怎么验证?”秦城城抬起头,有些好奇地问道。
“见一见裴光还有江琛,看看能不能得到一些我想要的线索。”江逸思索片刻,道,“另外,可能还要去一趟江琛的府上。”
“我能感觉到。”江逸缓缓道,“我们离真相,或许越来越近了。”
一夜的时间,很快过去,鸡鸣三声以后,残星与晓月随漆黑的夜色尽退。
夜尽天明。
简单用过早膳以后,江逸就和秦城城还有祁天臣一起见到了张楚金,在得到张楚金的支持后,三人很快就再一次来到了湖州大牢,只不过这一次,他们要见到的并不是李猛,而是这件案子最为重要的两个人:
裴光,还有江琛。
江逸先是去见了裴光,就在裴光原本的牢房之中,江逸自己一个人走了进去。
这是江逸第一次见到这件案子的被告者,或许是经历了一段时间的牢狱生活,裴光的面容显得有些清瘦,但是他的气色还算不错,看得出来,大牢里的狱卒们对他似乎挺不错,江逸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听说过裴光的清廉之名,看来,裴光还是很受百姓们爱戴的,包括这些狱卒。
“裴光先生。”江逸没有任何的盛气凌人,他似乎并不打算逼问,“请坐。”
牢房里已经被人安排了座椅,江逸很客气地让裴光坐在了他的对面。
“裴光先生。”江逸缓缓道,“这并不算是审问,您可以理解为,聊天?只是有些小事想要问一下,所以——您大可以放松一些,不需要那么紧张。”
“多谢江公子如此敬重。”裴光点了点头,“江公子想问些什么?还是关于反书的事情?”
“并不是。”江逸轻轻摇了摇头,“反书的事情,我想之前的张御史,还有更早之前的三位御史应该已经反复地问过您了,就算我再问,也不会问出什么,我来,是因为一些其他的事。”
“我们调用了裴先生您之前的公文,还有往来书信,我们发现,您的公文和书信并不多,听说,裴先生您有相当一部分公文和书信,之前失窃了?”
江逸问道。
“的确是有这样的事情。”裴光点了点头,“那是在……在这件事发生之前,不过当时没怎么在意,认为只是很小的一件事,毕竟这种公文书信,也不是多么重要的东西。”
裴光回忆片刻,道。
“您觉得,有没有可能是江琛盗走了那些书信和公文?”江逸又一次问道。
“并非没有这个可能。”裴光思索片刻,“江琛作为湖州佐史,如果想要拿到我的书信公文,并不困难,你怀疑是他盗走了我的往来书信,模仿我的字迹写下了反书?”
“并不是。”江逸摇了摇头,“如果真的这么简单,这个案子不会拖到现在,况且——”
江逸拿出了反书:“裴光先生,请您再看一下这封反书,不要看反书的内容,只看每一个单独的字,你觉得,这是否是您的字迹?”
“是。”裴光点了点头,“这就是我的字迹,其中细节习惯,不像是他人临摹,但是这封反书,并不是我写的,之前张楚金问的时候,我也是这样说的。”
“我大概明白了。”江逸若有所思,“另外,多嘴问一句,这个案子还没有发生的时候,您对江琛,印象如何?”
“能力非常出众,人并没有感觉多坏。”裴光说的很是客观,“之前他的府上有一名下人染病去世,他还专门找我请了一日的空闲回去操办丧事,安顿那名下人的家眷,足可见他这个人本性不坏,只是有些时候,过于冒进,也过于积极,似乎他的功利心很强,有些时候,为了达成目的,甚至有些极端。”
“江琛的府上曾经有一名下人染病去世?”江逸很敏锐的捕捉到了一点,“这件事大概是什么时候?”
“一个多月以前吧?那个时候,还没有发生这么多的事。”裴光叹了一口气,“印象中,这件事之后没有多久,现在这些事情,就发生了。”
“也就是说,是在案件发生前夕……”江逸喃喃着,忽然,似乎是想到了些什么,江逸的眼前一亮,“您的那些书信和公文的失窃,是否在这个下人染病去世之前?”
“是。”裴光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江逸立刻站起了身,“裴光先生,多谢您的配合了,我还有其他的事,就不打扰了。”
江逸很快离开了裴光的牢房,走的很急,似乎他很是兴奋,紧接着,他在狱卒的带领下,找到了关押江琛的牢房,仍然是让秦城城和祁天臣在外等候,江逸自己一个人走进了江琛的牢房。
与其说这是牢房,倒不如这是这是一间舒适的隔间,和裴光那简陋的牢房不同,江琛的牢房,实在是过于奢侈豪华了一些。
毕竟江琛不是被告的裴光,其实原本江琛并不需要羁押在牢的,只需要***在府上即可,可是裴光名声在外,爱戴裴光的人实在太多,所以痛恨江琛的人也并不在少数。
案情一发,许多人都去了江琛的府上闹事,甚至不乏一些刺客,为了江琛的安全,或许江琛自己也想要一个清净,所以江琛才来到了湖州大牢,他并不是犯人,住成这样,倒也无可厚非。
“江琛先生。”江逸坐在了江琛的对面,拿出了那封反书,“您应该认识这个,对吧?”
江琛瞥了一眼江逸手上的反书:“裴光的反书,你想问些什么?”
“反书的事情,我想还是放在后面,我现在要问的,是之前州府里的异状失窃案。”江逸缓缓道,“在这件案子还没有发生之前,裴光的一些公文和往来书信遭到失窃,您还有印象吗?”
“你怀疑那是我做的?”江琛一眼看穿了江逸的想法。
“如果反书是您伪造的,那么盗走裴光之前的往来书信和公文来模仿裴光的字迹,这倒也很合乎情理,况且——”江逸顿了顿,“以您的职务来看,确实您也有盗走这些公文书信的机会。”
“我并没有偷盗裴光的往来书信和公文。”
江琛倚在自己的座位上,缓缓道。
“不信的话,你可以去我的府上搜。”
“实不相瞒。”江逸轻轻一笑,“江琛先生的府上,我已经去过了。”
江逸其实根本就没有去过江琛的府上,但是,如果江逸的猜想没有错的话……
“我们的确没有发现裴光先生的往来书信和公文,但是我们却发现了一些其他的东西。”江逸紧紧盯着江琛的眼睛,“在一个角落里,我们发现了很小的一张碎纸,上面有着半个字。”
“什么?”江琛坐直了身子,眉头紧皱,他的脸色似乎有所变化。
“只是碎纸而已,而且只是小小的一片,说明不了什么问题。”江逸的嘴角轻轻上扬,“江琛先生,似乎有些紧张?”
“紧张?我为什么要紧张?”江琛抬起头道,可是却有些色厉内荏的意味在里面。
“另外,我们还在江琛先生的家里,闻到了一些特殊的味道,似乎是木浆的味道,我有些好奇,江琛先生的府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味道?”
江逸又一次抛出了一个虚构的问题。
这一次,江琛的脸色变化更大:“这……或许是之前点的香吧?这和案子有关系吗?”
“没关系,没关系,只是好奇而已。”江逸轻轻一笑,江琛的反应,他都看在了眼里,于是江逸暗暗对于自己的猜想,更加确定了几分。
“另外,江先生。”江逸缓缓道,“听说在案件发生之前,您的府上,似乎有一名下人因病去世了?你还专门请了一日的空闲回府安置?”
“这……”江琛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脸色剧变,显然,江逸这一次提出的问题,要比之前那些问题更加让他惊心动魄,导致他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这和这件案子……有关系吗?”
“没关系没关系,都说了,不要紧张。”江逸笑了笑,“好了,我要问的问题,一共就只有这么多,那么,我就不打扰了?”
江逸站起身,他刚想转身离去,却忽然想到了什么,又一次凑到了江琛的面前:“对了,多说一句,江琛先生,其实我并没有去过您的府上,只是根据一些猜测胡乱问的而已。”
江琛的脸色立刻大变,看向江琛的眼神,就像是见了鬼一样。
“不过您放心,我之后总归还是要去您的府上看一看的——或许,就是离开大牢之后?”江逸笑了笑,离开了牢房。
“这……这……”江琛眉头皱紧,狠狠地将自己的拳头砸在了桌子上。
门外,忽然响起了声音,片刻以后,狱卒走上前:“大人,他们已经离开牢房了。”
“你去通知他们。”江琛低声道,脸色很是难看,“刚刚这小子,很棘手,他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让他们想办法处理!”
“是!”狱卒低声道,退了出去,在他衣服的里面,隐隐似乎闪过了几分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