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了禁止进入的地方，又乱动别人的东西，结果造成损害。我想我应该有权向你要求赔偿吧？”

啊啊……呜呜呜……

“请问……”我低头偷瞄着周谷。“我姑且先问问看好了，如果要赔的话是多少钱……”

我胆战心惊地问了以后，周谷面不改色地说出一个天文数字。对我来说，这是作梦才会看到的巨款。不对，作梦还算是可以想像，如果连作梦都想像不到的话，根本是另一个次元了。

“这……这个玩笑开得太大了吧！为什么电视摄影机会那么贵？不可能吧？”

“那是最新型的超高感度摄影机，零件是德国制，镜头是瑞士制，整台都是特别订做的。你想看保证书吗？”

我的眼前一片昏黑。连作梦都没看过的金额，我怎么赔得出来啊？

“怎……怎么会……”

“不想赔的话，就暂时代替我的助手吧。”

视野顿时一亮。

“也就是说，我只要当你的助手就不用赔钱了？”

“对。”

“好，我做，乐意之至！请务必让我做！”

我卑躬屈膝地恳求，周谷高傲地点头……啊啊，气死人了。可是在这种场合，只能想着小不忍则乱大谋。

讲到这里，我突然有个疑问。

“对了，你是做什么的啊？”

他还是个高二学生，才十七岁，带着助手和那么昂贵的摄影机去旧校屋到底是要做什么？

“驱鬼。校长委托我们灵异调查所来调查旧校屋。”

周谷投来的眼神明显带有轻蔑之意。

“我是所长。”

我顿时哑然无语。

所长！这家伙才十七岁就当所长！

而且他还说什么调查旧校屋？灵异调查所？

开玩笑的吧？

“既然你想知道，我可以简单说明一下。”

周谷坐在花圃旁的长椅上。

“不知道情况的话要怎么做事啊？”

我的语气不高兴到了极点。为什么我会被扯进这种事呢？唉唉，我今天早上干么那么早起呀？不对，今天天气干么这么好啊？我甚至开始埋怨起老天爷。

“大约在一周前，这间学校的校长说旧校屋有问题，委托我来调查。为了改建体育馆，必须拆除旧校屋，可是从去年到现在都拆不掉，让校长相当烦恼。”

啊啊……对了，去年本来要动工，可是后来又停止了。

“旧校屋有很多传闻，一部分相关人士不敢同意动工。听说以前也有几次打算拆除，但是每次都因意外事故而中止。校长拼命说服身边的人，说那些都是谣言，好不容易在去年强行动工，结果又发生意外，不得不停止工程。”

“就是卡车冲上操场那件事吗？”

周谷点头说是。这样啊，原来那是真的。

“然后你就被校长找来调查旧校屋？”

“就是这么回事。”

“喔，原来你是因为这样才专程转学过来啊。我是该说『辛苦你了』，还是该说『何必做到这个地步』呢？”

周谷一脸鄙夷地看着我。

“有人会为了调查做到这种地步吗？”

“可是……你昨天不是说自己是转校生？”

“我说的是『差不多』。”

对耶，的确是……他想狡辩自己没有骗人，只是没说真话吗？

“大骗子。”

我小声地说。周谷冷冷地看着我。

“你说什么？”

“没有，我什么都没说……原来你是为了调查才去那里闲晃啊，不过你干么跟着报数？那也是调查的一部分吗？”

“你应该学到不该玩那种危险游戏了吧？”

“这、这么说来……”我露出抽搐的笑容。“你早就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报数罗？”

这家伙太恶劣了。

“讲完鬼故事再报数会多一个人，没错吧？”

“也就是说，你从我们开始讲鬼故事时就站在那里偷听罗？没人教过你偷听是可耻的行为吗？”

周谷理所当然地说：

“那是调查的一部分。又不是我自己想听鬼故事。”

“喔，这样啊。我懂了，讲鬼故事时或许会提到旧校屋，这么一来就能收集到情报了。”

美智留的确提到了旧校屋。

“喔？看来你比猴子聪明嘛。”

周谷用佩服的语气说。有必要拿人类的祖先来跟我比吗？受不了，这家伙真的很恶劣。

“我想搜集流传在学生之间的传闻。你们昨天提到了旧校屋的事吧？”

“有啊。你不是听到了吗？”

“我只听到最后一小部分，很可惜，我当时的位置没办法听得很清楚。你该不会还记得内容吧？”

听他的言下之意好像认定我绝对会忘记。

“我再怎么健忘也不至于忘记昨天的事。”

哼，没礼貌的家伙。

“那个故事是……”

“等一下。”

周谷把手伸进黑外套的内侧口袋，拿出一台小型录音机。

“开始吧。”

他说完便按下录音键。

嘿嘿，还满好玩的。

我这么想着，开始重述美智留说过的旧校屋怪谈。

等我讲完以后，周谷点点头，停止录音，站了起来。

“开始工作吧。”

“请问，要去旧校屋吗？”

“不然还能去哪？”

说是这样说啦……

我望着周谷朝旧校屋走去的背影，忍不住回头看看后方。如果我现在全速逃走，有办法甩掉这家伙吗……不行，他已经知道我的班级和姓名。

唉，要是逃得掉的话，我真的很想逃走。

我在心中默默抱怨时，周谷回过头来，板起的脸上写着“还不快走”。

虽然百般不愿意，但我实在赔不起这笔钱。

我无可奈何地跟着周谷。

和周谷来到旧校屋前，我发现这栋房子从近处看起来更有压迫感。只有我觉得这里简直就像挂着一幅“这不是个好地方”的招牌吗？

周谷走到玄关前，转了个方向，绕到旧校屋的侧面。那里有一道老旧的门，门和旧校屋之间的狭窄空地停放着一辆小货车。银灰色的大型车辆。

周谷毫不犹豫地走向车子，打开后座的滑门。里面放的不是座椅，而是层层叠叠的架子，上面塞满了我叫不出名字的机器。

“等一下要搬器材。”

周谷如此宣布。

“器材……是说这些？难道全都要搬？”

“有必要的话。”

周谷回答得冷冰冰的。

“这些东西是用来做什么的？助手现在又不在，你懂得怎么用吗？”

真不知道要怎么形容周谷听到我这不怀好意的问题时露出的眼神。

“我的头脑和你不一样。”

喔，是吗？您的意思大概是说您比我聪明吧？

周谷打开后车厢。车内两侧都有架子，上面挤满复杂的仪器、大台摄影机，还有很多类似小电视的东西。中间留有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空间，但是地上也堆满了电线和脚架等物品。这堆器材前方有一小块只够放些随身杂物的空间，周谷坐在那里，弄了一下笔记型电脑，然后说：

“搬器材之前，先回收麦克风。来吧。”

除了回答“是”以外，我还能说什么？

周谷下了车，他的脚边有一条蜿蜒的电线，不知道延伸到何处。沿着电线走到旧校屋后方，我发觉校屋和围墙之间的细长后庭有些异状。

这个后庭有如一条宽两公尺的小巷，或许是围墙和校屋挡住了阳光，此处杂草丛生，笼罩着一股寒气。其间放置着几根脚架，朝向旧校屋的窗户……正确说来，是放在敞开或破掉的窗前，面对着建筑物里面。

脚架上面的东西是麦克风吗？不是ktv包厢里常见的那一种，而是经常出现在电视画面一角的款式。所以这是专业器材罗！

“你去收麦克风，我来收脚架。”

“这种麦克风……是干么用的？”

我直接说出心中疑问，周谷就抛来轻蔑的视线。

“麦克风一般不都是用来收音吗？”

“这个我当然知道。”

我想问的是，你是来调查旧校屋的，干么要在这种地方放麦克风啦。

“旧校屋又没人使用，应该不会有声音吧？有什么好录的？”

再说，这些放在室外的麦克风应该是昨晚雨停以后才拿来的。雨停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想必连校内的其他杂音都录不到。

周谷听到我这么说，眼神已经不是轻蔑，而是怜悯了。

“所以我才要放麦克风。”

这是什么意思啊……我正想这样问，突然想到。

“喔喔，原本应该很安静，所以如果录到声音就代表有问题。你是这个意思吧？”

原来是这样，那我懂了。

“那也不需要放在室外啊，放在里面不是更好吗？”

周谷有如教到笨学生的老师，无奈叹了一口气。

“在还没彻底调查之前，随便进入鬼屋是很危险的。如果还没确认安全性高到某种程度，最好不要进去，所以一开始要尽量从室外进行调查。”

“喔喔……”

原来如此，那还真是不得了……不对，等一下！

“你是说旧校屋危险到必须采取这种安全措施吗？”

“我不是已经在确认了吗？”周谷冰冷地说着，抬头仰望旧校屋。“至少目前还没录到异常的声音……大概不会太危险。”

“请问……鬼屋很危险吗？”

“有可能。”

“既然这么危险，为什么是个十七岁的人来调查啊？”

“因为非我不可。”

是喔？阁下和谦虚二字还真是扯不上边呢。看他自信到这种地步，真教人反感。

“喔？不过你还是有解决不了的事情吧？”

我刻意戳他痛点，但周谷爽快地回答：

“没有，因为我很有能力。”

他答得如此果断的态度也让人恨得牙痒痒的。

“哎呀，真厉害呢。不只人长得帅，能力也很强呢。”

我酸溜溜地说，周谷听了转头问道：

“你说我长得帅？”

“难道不是吗？惠子她们也一直在说呢。”

周谷神情自若地“喔”了一声，又转回去。

“眼光不错嘛。”

你说什么啊！

我震惊得下巴都不知道掉到哪里。思？什么？你是说承认你长得帅的就是有眼光，否定的就是没眼光吗？太不客气了吧！

我活了将近十六年，莫名高傲的人早就看过不少，可是如此不要脸的人还是第一次碰到，普通程度的自恋狂见到他恐怕都会吓得落荒而逃。

我在后面指向扛着一堆铁架走回后庭的周谷。

你这个自恋狂周谷西瑟斯！从今以后我就叫你周谷！

我正在心中唾骂时，严厉的声音传来。

“动作快一点！”

可恨啊!!

辛辛苦苦收好麦克风以后，我又被叫去搬器材。

“请问要搬到哪去呢，主人？”

“校屋里面。”

“所以要进旧校屋？”

正在写字板上写东西的周谷转过头来。

“废话。你以为我们是来干么的？”

他冷冷地说完，又塞给我几根铁管。

“我比较想留在这里顾东西耶……”

我讨好地笑着说，结果换来周谷的冷眼以对。

我就是不想进旧校屋嘛，旧校屋有那么多恐怖的传说，校长还专程请来可疑的调查事务所耶，你自己也才刚说过可能很危险啊。

周谷看到我犹豫不决的模样，叹了一口气。

“怕什么，我又不会叫你一个人去。”

“啊？”

周谷说到做到，当下就抱起铁架走向旧校屋，我也害怕地跟上去。

笔直走到玄关以后，周谷开了门。我今天早上粗心撞坏的鞋柜依然破破烂烂地倒成一堆。我们闪过鞋柜往里走，途中跨过的黑色水珠是助手的血迹。原先摆在入口的摄影机已经不在了。

周谷在入口处左右张望，正前方有个比较宽敞的空间，还有一道通往二楼的楼梯，左右两方都是走廊，各自通往一排教室，脏得难以判读的教室门牌歪歪斜斜地垂着。或许是因为玻璃窗太脏，从走廊窗户照进来的光线十分晦暗。

“就用这间吧。”

周谷说着便走向玄关左方第一间教室。这大概是从前的实验室，教室里还留着几张大型实验桌，后面窗边有个贴瓷砖的洗手台。

此处弥漫干燥尘埃的味道，地板一踩上去就轧轧作响，声音消散在无人的空间。我无端地害怕起来，周谷却毫不在意地走进去，将铁架堆在其中一张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