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家庭的许多往事,真是难以对人说明白。
像细姑爷最初与大姑爷的同父异母妹妹定亲,竟是大姑爷从中撮合。大姑爷是正规军的团长,细姑爷是保安团的连长。两人只见过两面。这是大姑亲口说的,恐怕不会有错。但大姑爷却将与金九叔私通的自家妹子,介绍给李连长做老婆。李连长一开始不愿意。这时他还不知道这个将要成为自己第一任老婆的女人与金九叔有奸。他不愿意是别的原因。大姑爷为了促成这事,竟然请鄂东行辕司令程汝怀保媒。李连长说不出正当理由就无法抗婚。他们的婚礼与大姑和大姑爷的婚礼同一天举行。他们有一个共同的中秋节。李连长就这样先做了细姑的姐夫,几年后又做了细姑的丈夫,并且当上了团长。
我一直相信,大姑爷比李连长先了解金九叔与自家妹子的奸情。金九叔与大姑爷的父亲关系非同一般,否则,金九叔竞选省参议员时,大姑爷的继母就不会不遗余力地四处奔波。金九叔与大姑爷的父亲本来很谈得来,就连自己与三位太太的房中之事都向他说,同时也听取对方同洋学生做夫妻的经验和体会。所以金九叔不可能不将自己捕获黄花闺女之事在这位知心朋友面前有某种流露。男人几乎全有这种怪心理,我同凌云第一次做爱,凌云的朋友们第三天就全知道了,是凌云亲口告诉他们的。在这一点上,古往今来的男人都一样,谁也别指望他们能在这个问题上严守秘密。女人则不一样,她们更愿意将这些美好的东西藏在心里,就连回想也要放在独处之时。金九叔将如此秘密有意或者无意地流露之后,大姑爷的父亲有没有某些预感,并且将此事告诉儿子?这是作为后来者的人,无从知晓的。
大姑爷死后,李连长深得程汝怀的宠爱,连升几级,几年时间就当上了保安团团长。他的妻子,也就是大姑爷的同父异母妹子死后,李团长又在程汝怀的保媒之下,娶了方县长的女儿,也就是我的细姑,成为多年以后,突然死而复生,让我们百般牵挂的细姑爷。
作为细姑爷的后妻,任何时候,只要提起姐姐的死,细姑就会毛骨悚然,很多次偷偷地在我面前表示,恨不得扒开大姑身上的皮,看看那颗心是肉做的,还是铁打的。
细姑的姐姐是被大姑用一种古怪的办法当众弄死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日军少佐的那块木牌,是招来山外漂亮女人的一面旗帜。那时,村里女人的多姿与漂亮,让村里村外各种简陋的物什,全都灿烂起来。那些女人的丈夫都在各种战时机构里做事,若不是这点,他们早就领上妻儿到重庆、昆明等大后方去了。那些女人的丈夫平时难得来一次,山沟里的社交就显得尤为重要。十岁以前,村里的老男人说什么话都不回避我。他们经常提到当年自己或者别人,同伪政府的某个要员的太太或姨太太上床的事。那些话语,虽然涉嫌英雄迟暮后难免吹嘘,基本事实却是存在的。那时村里长得标致一点的男人,几乎都有类似的经历。还有不少从外面跟踪而来的,本来就是某个女人情人的男人。他们在村里神出鬼没,除了重温旧梦,还顺带着寻找新欢。
那几年,金沟大垸曾被响亮地称为小汉口。
上任不久的方县长,也将其家眷迁来金沟大垸,因为他家刚好在日军少佐所立木牌之界外。鉴于山沟里风流太甚,方县长找程汝怀题了一块金匾,挂在大姑家的门坊上,希望以此镇一镇村里的邪气。方县长的这种做法,颇似现在给单位和个人发一块精神文明铭牌,其旨意都是想以正压邪。方县长在挂匾前的聚会上以及挂匾后戏班子演戏之前,两次都讲到不能让淳朴的乡风毁于一旦。方县长的这种说法多少有点预见性,日后三姑在同男人交往时的那种无拘无束、自我放任,绝对受那些放荡的外来女人的影响,虽然三姑其时只有十来岁。
金匾挂上门坊的第三天夜里,一直没有回来与妻子团聚,总在外面带队伍打仗的李团长,带着“小拐子”等十几个骑兵,突然回来了。从十几匹战马全部大汗淋漓的情形来看,显然是长途疾驰有备而来。离村五里,他们就下马将马蹄包上棉絮,并派了“小拐子”在头里上去,将村边放哨的民团士兵悄悄逮住。随后,李团长指挥手下的人纵身上马,冲进金沟大垸,没等狗吠将村里的人惊醒,他们已经进到细姑姐姐的卧房,将她同戏班子里的一个反串旦角的男人,从被窝里拖出来。
李团长骑马站在远处,他不过来,将马屁股对着这一对男女,扔下一句话后,带上随行的半数人马飞驰而去,一路走一路用手枪对天连连开枪。
姑细的姐姐顾不上害羞,她扔掉缠在身上的床单,拼命地叫喊,姓李的,你算什么男人,结婚几年你没跟我同过一次床,太监也还摸摸女人,你连太监都不如,我是让你逼成这样的!有种你就一枪崩了我,你不崩我,我还要找别的男人!
李团长留下的“小拐子”,这时掏出枪,一扣扳机,子弹擦过细姑姐姐脸上的绒毛,击中那个躲在女人身后发抖的戏子的额头。枪响过后,细姑的姐姐不再闹了。
李团长在半路上碰见方县长。方县长问女婿,让自己匆匆赶来金沟大垸有什么事。李团长只对他重复了刚在村里众人面前说过的话。
李团长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李团长说完,便打马而去。
方县长后来在村里咬牙说出一个字:死。
方县长接到女婿要他速来的信后,就在心里作了准备,先前的妻外甥女,现今的女儿,同金九叔的私情,妻外甥女婿并未抓到把柄,况且那时他还是一个小连长。现在的情况不同了,淫人妻女的金九叔及全家死于非命,只留下一个发誓为丈夫守节的女人;当初的李连长已经是李团长了,并且由于妻外甥女变成了自己的女儿,自己又刚刚借挂金匾作了要有个好乡风的呼吁,所以,方县长只能说出一个字:死!战乱之时,李团长才是这块地盘上真正的主宰。
细姑至今不忘母亲替她姐姐求情的点滴经过。细姑的母亲无法说出,让自己姐姐唯一的骨肉免死的话,只能表示,顽女无耻,十死不贷,但她毕竟是名门千金,不能用刀枪棍棒绳索毒药投水坠崖等俗家方法,女孩儿生前不快活,有欢乐也只是在人后偷偷地,所以,必须让她高兴地欢笑而去。细姑后来的丈夫让传令兵回话说,就连小炮子死后都能得到宽恕,一介女流自然应当满足其最后心愿。所有的人都在议论,认为这是明摆着是拖而不决,明里都要她死,就是没有办法下手。乍看是已经断了活路,可永远也死不了。
细姑回忆说,就在她家的人暗暗为这个绝招高兴,以为姐姐可以免去一死时,大姑突然出面了。
第一次听细姑说,母亲设巧计救她姐姐的经过,我曾打断她的话,兴奋地表示,细姑的母亲真了不起,除了孔明,别人是无法对付这种办法的。能想出这种办法,完全靠天赐,凡人是无法做到的。这表明细姑的姐姐命不该绝,本来男女偷情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如果同别的男人上了床就要杀头,恐怕世界上有太多的男人会失去自己的老婆。
很显然,我高兴得太早了。
大姑在那个让人窃喜的时刻,不动声色地站出来说,将这个女人交给我吧,我会让她大笑而去的。
不必说我,所有人都对大姑的出现表示震惊。
当年现场观看的人和后来洗耳恭听的人,都以为大姑最后会以放条生路了事。
结果与愿望完全相反。
包括细姑在内,谁都无法想象,大姑在那寡居的空房子里,是如何悟出那种令人发憷的酷刑来。日后在我家,除了大姑,从来没人敢笑出声来。纵有欢乐,大约是脸上肌肉微微抖动一阵,便是笑了。绝对不兴有什么笑语喧哗和笑逐颜开。在家里,我最后一次笑出声来,是启蒙上学的那年秋天。那年,陶一碗还只是一个刚刚平反的普通小学教师,他没有要求回去,而是留下来继续教孩子们学知识。那天,陶一碗一脸忧伤地交给我一只小花猫,说是细姑先前见他养的那只大花猫怀孕了,提前预约过的。我这时还不懂将他与细姑之间的关系当做浪漫故事,只知道他们曾经是好朋友,但已经结束了。就像画过句号一样,这番举动完全是画蛇添足。我所说的这话正是陶一碗同细姑相交甚密时,陶一碗教给我的。陶一碗说他再教我一句话。这句话叫千里寄相思。我将这话和小花猫都给了细姑。当时,大姑和细姑都不说话,但大姑眼睛一直盯着细姑,细姑不敢接触那目光,只敢看小花猫。小花猫不知人事,它朝我咪咪地叫了几声,伸了两下懒腰,就开始在地上追逐着自己的尾巴梢,或是打旋或是翻跟斗,独自玩得欢乐极了。小花猫在那里追逐着永远追逐不到的东西。我那时并不比小花猫懂事多少,看着有趣就忘掉任何不快,大声地笑起来。细姑后来曾经告诉我,我那次大笑,非常像她姐姐死去时,留给她的那一串笑声。我特别怕死人,细姑的话让我一连几个晚上都做噩梦,梦见一个死鬼老揪住我不放,要我和她比笑声。我在夜里的惊叫,常常吵醒大姑。大姑知道了缘由,破例没有同细姑吵闹。那次我被小花猫逗乐以后,忘乎所以地放声大笑,笑声刚起,细姑吓得手脚抽搐得像是在抽筋。大姑满不在乎地说,身正不怕影歪嘛,别见什么怕什么。
这是我在这所屋子里最后一次大笑。
细姑复原后,大姑瞅空单独告诫我,要我以后别在这屋里大笑,想笑可以到外面去,别在屋里吓坏了细姑。
学会了对笑的控制后,面对青春来临,我比别人多了一种风度一种美丽。凌云多次说过,我最有魅力的时候是笑,他认为我的笑是向内心流去,而别人的笑则是对外的张扬。他喜欢我笑中的沉郁。我没有告诉他,这其实是一种病态。这种话对男人是没有用的,特别是对那些自认为有天赋有才华的男人,他们往往更喜欢女人身上的那种病态美。在他们的眼中,病态美就是所谓的气质,或者进一步说是气质非凡。
我现在也是二十来岁,许多事仿佛还未开始。
大姑像我这种年纪时,人生一切似乎已冻结了。她答应让细姑的姐姐笑着离开人世后,当着众人的面,领着与她同岁的有罪女人,通过忠节齐名的大门,走进一间光线阴暗的屋子。大姑神态之老练,无异于饱经沧桑的老人。大姑对细姑的姐姐说,我晓得你不爱他,他也不爱你,你爱着别人,他也爱着别人,但你这样做不行,你不能丢他的脸,损他的人,同一个走江湖的戏子乱搞。细姑的姐姐说,那同省参议员睡觉就不是乱搞?大姑不说话了。细姑的姐姐说,你为什么要管我的闲事?你弄死我有什么好处?难道你想顶替我,嫁给我丈夫吗?
大姑铁青着脸,出门去牵来一只黑山羊。
余下的过程,除大姑和那死去的女人以外,再也无从知晓。多少年来,多少人都在揣测、臆想,然而,没有谁能想出丁点头绪。
一个笑着死去的女人,生前的最后微笑,仿佛要成为千古之谜。
金沟大垸的人看见黑山羊翘着滑稽的小胡子进屋,等到出屋时,除了依旧翘着可笑的小胡子,还多出一种蹒跚惬意模样。
那个黄昏是金沟大垸有史以来最寂寞的。
三姑说,一点也不吹牛,她真听见白云撞在倒挂金钩山上发出的咚咚声。
忠节齐名金匾上下,一派肃穆。金沟大垸的女人全部聚在门前,其后则是各家的男人,再往后还有闻讯赶来看什么是笑刑的别处的男女。大家都想见识这闻所未闻的稀罕事。细姑一家忐忑不安地坐在布棚里。方县长左手紧紧挽住细姑,右手捏住妻子的手,这个见过大世面的男人,两手微微发抖,掌心里湿漉漉往外冒汗。三姑后来对我说,当年被人群包裹的她,一开始并没有感到任何可怕之处。直到发现县长的女儿走魂时,她才极度恐怖地大叫起来。
透过三姑的手指,所有人的目光死死盯在大姑家的烟囱上。一个人影从烟囱口中袅袅升起,极轻灵地扭动身子、盈盈款款地转了几个圈后,不慌不忙地奔九霄而去。大姑在我面前一直不承认有这种事,其原因之一,当时她在灶里塞了一把柴,那所谓的人影一定是柴火烧旺之前冒出的一团烟。大姑烧火是为了有一点热水。原因之二,有罪的灵魂只能下地狱,不能进天宫,真是灵魂出窍也只能在阴沟中看见。在我初通人事后,有一次同大姑狡辩,我认为细姑的姐姐是为爱情而献身,应该升天而不应该下地狱。大姑听后怔怔地忘了纳鞋底,半天不说一个字。
夹在人缝中的三姑,终于被大人们的紧张镇住了,不再往来窜动。她听见细姑的姐姐在屋里说,你脱我的鞋干什么。然后又说,要脱就将两只脚全脱光,怎么只脱一只?我不相信三姑曾听见过这些话。我曾经当着三姑的面做了一次试验。我在屋里大声说,三姑不应该同太多男人交往,起码有一个时期的专一。三姑在外面一个字也没听见。但三姑坚持说,那时候村里太安静了,哪怕有人在梦里偷情或者偷东西,大家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在那团烟散去之后,一阵女人吃吃的笑声飘然而至。
布棚里,方县长一家人有些面面相觑。女人们则不由自主地脸红了。那种放荡的声音使人仿佛又置身于洞房罗帐之中,草毯密林之际,或正娶,或野合,虽乐极却不敢太放肆。女人们正耳热腮烧,忽然间风摇银铃,泉滴玉潭,一片咯咯的笑声,如白云般高飘而至,使人产生这么死去确实是一种乐事的幻觉。几个敏感的女人先兴奋了,手脚飞快地将手指伸到别人的脖子里或腋窝里,那些被搔着痒痒了的女人正待嬉笑,由吃吃吃而咯咯咯的那股笑风,忽然又奏起嘻嘻嘻的旋律。嘻嘻地高一会儿,嘻嘻地低一会儿,嘻嘻地长一会儿,嘻嘻地短一会儿,这么亦强亦弱时隐时现地重复了几个番之后,突然石破天惊般爆发出哈哈哈哈的狂笑。一直在聆听着的女人们,脸上的血色刷地一下跑光了,像一面面点缀着眉眼的瓷盘,兀立在因伸得太长,来不及收回,而显得细细的脖子上,那些动人的粉面桃腮,顷刻间就被那笑声当做点心吃了个一干二净。
事实上,同在场的女人们相比,男人们更加提心吊胆地盼着这狂笑的结束。所以才有一个男人最先喊出,别让她笑了,这比哭还让人难受!
正在这时,大姑出现在大门口。
她没有继续往前走,就在门槛上,金匾下,默默地站着。
嘿嘿嘿嘿、嘿嘿、嘿——一种痴笑软弱无力地贴着地面缓缓弥漫出来,在那上气不接下气的缝隙里,有一种狰狞可怖、肃煞四野的东西,在敲打着每个人的灵魂。有人忍不住尖叫起来。我相信那种说法,方县长的太太想制止这笑声。她一叫,男人们吓得撒腿就跑,或是到远处的田野回避,或是钻入室内关紧闭门户。女人从来要比男人苕,她们不知道逃走,还要拼命往一堆里扎,你抱我、我搂你,个别想跑的也跑不成,就在稻场上聚成一个大肉球。因恐惧而从女人下身淌出的体液气味,据说在村里三天三夜还没散完。
吃吃吃吃!
咯咯咯咯!
嘻嘻嘻嘻!
嘿嘿嘿嘿!
是淫笑、荡笑、嗤笑、耻笑、惨笑、嘲笑、干笑、憨笑、讥笑、奸笑、苦笑、狂笑、傻笑、冷笑?无人能分清。
笑声从黄昏一直持续到天黑。
细姑的母亲受不了了,她扑通一声跪到方县长面前心碎地说,你还是给女儿一把快刀吧!她尖叫着喊,好乖乖,我本想救你,却害了你!
金沟大垸正乱成一团时,将无数刀子化作晚风夜雾,用来扎人的笑声戛然而止。抱成团的女人们怯怯地抬起头来,霍地发现天地间一片死寂。
方县长问大姑,这是怎么了?
大姑平静地说,我想是你们的愿望达到了。
方县长抹了一把眼泪说,难怪你能守住心境,你的手段太狠了。
大姑则说,我手狠比不了你心毒。
这时,细姑走到大姑的跟前,双手将大姑扒到一边,一头撞进屋去。细姑找到那道紧闭的门,挺着胸,顾不上用手脚,将整个身子飞将撞去。门开后,一团黑色的物体向她扑来。细姑猝不及防,一下子吓瘫了。
那是只黑山羊。
黑山羊用粗糙的舌头在细姑脸上舔了几下。
跟在后面的大姑上来将黑山羊轰出了屋子。
坐在地上的细姑,回过神来,看见姐姐被一根绳子捆在磨凳上。
细姑老是同我唠叨,她若是没看上那一眼,自己此生也许就不怕大姑了。她说姐姐死时,整个面孔都被扭曲得移位了。鼻子快成为横的,嘴巴差一点变成竖的。
不只是细姑从此怕大姑,村里所有听过这笑声的女人,特别是那些与别人有私情的女人,见了大姑腿就发软。
方县长看着从前的妻外甥女,如今的女儿的尸体被人抬走,忍不住回头看看依然站在大门口的大姑,忍不住嘟哝一句:难怪古人有斩草务必除根的训导!
大姑对他说,这砸脚的石头不知道是谁搬的。大姑向上翻了翻眼皮,眼睛也向上动了动。她没仰头,这样是看不见那块金匾的,大姑想说的意思也出自这块金匾。她说,县长大人送来的金匾,本来就应该让大家的女人一起来消受。
那年,细姑十五岁。第二年,她便续弦给以前的姐夫做填房。依然是程汝怀做的红媒,但这一次却是李团长自己主动提出来的,细姑的一家开始还有些不乐意,当程汝怀和李团长生气的生气,发脾气的发脾气后,方县长只好将亲生女儿的生辰红帖交到李团长手里。新婚之夜,刚入洞房,李团长就带着一群士兵去对付党的骚扰。其时,日本人刚投降。李团长一别洞房就是几十年,细姑一开始还很庆幸自己没破女儿身,时间久了,她又生出懊恼来。觉得自己那夜无论如何应该留住丈夫,不让他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