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多,陈树湘接到了军团转来的中革军委下达的红一方面军分四路强渡湘江的命令。想起上午***的叮嘱,陈树湘不大放心,决定到每个团的阵地都看一看。
踏上一百团的主阵地,陈树湘就听到了又像动物又像孩子弄出来的声音。
警卫员循着声音跑过去,马上喊:“师长,这里绑了两个孩子。真臭,醒醒,醒醒!又昏过去了。”
陈树湘跑过去一看:“快解下来!这是怎么回事?段士成,快说,这俩孩子是怎么回事?”
段士成忙跑过来:“哎哟哟,只顾修工事,把这两个小崽子给忘了。卫生员,卫生员,快把他们弄醒了。”
陈树湘一字一顿地说:“他们要是有个好歹,我只好把你押到他们家里,开大会枪毙你!你说,为什么捆他们?偷你了?抢你了?说!”
“师长,师长!”段士成连声解释,“是这样,早上,红八军团一个赵连长把他们送来,说是这俩孩子要找***……”
“找***?”陈树湘惊叫起来,“找***,你捆他们干什么?从早上绑到现在?好小子,你这胆子也太大了!”
段士成小声说:“阵地没个头绪,这两个小崽子口气蛮大,一来就命令我带他们去见***,他们说的湖南话我又听不大懂,这火气一上来,就、就把他们绑了……”
“醒了,醒了。”卫生员站起来,“师长,醒了。”
陈树湘忙过来蹲下:“小兄弟,小兄弟,我是陈树湘,也是湖南的,我要向你们道歉。你们找***有什么事?”
陶百川看着陈树湘不说话,周三才流着眼泪不说话。
卫生员拿水壶给陶百川和周三才喂了几口水,嘟囔道:“脱水严重。这样对待孩子,太不应该了!得赶紧给他们煮点吃的,都饿坏了。”
段士成和一个战士脱掉陶百川和周三才尿湿了的裤子。段士成连声说:“对不起,小兄弟,真的对不起。快点找两条裤子过来。师长问你们话呢!你们怎么可能认识***?”
“段士成!”陈树湘大吼一声,“你要冻死他们吗?你,还有你,把裤子脱了,先给他们穿上。小朱,你马上去村里,向***报告,说有两个孩子……小兄弟,你们是在哪里认识***的?毛主席就在附近,上午还来过这里。我当过***的警卫员。你们放心,我一定替你们出气,好好收拾他们。说吧,你们是哪里的?找***有什么事?”
段士成和一个战士已经把自己的裤子脱下来给陶百川和周三才穿上了。段士成身材高大,裤腿太长,陶百川穿上裤子,像穿了两条布袋。段士成光着腿,手忙脚乱地扶起陶百川,松开手,蹲下去要给陶百川挽裤脚。陶百川两腿一软,站立不住,踉跄着歪倒在地。
陈树湘火了:“担架!把他们抬到师指挥所。小朱,你去向***报告。小兄弟,你们只用说你们是哪里人就行了。”
周三才带着哭腔说:“我们是郴州香花岭的,***前几天在我们那里住过。***个儿很高,头发很长,下巴上长个痦子,就、就这个地方。我舅家的毛驴小白……”
“三才!”陶百川厉声呵斥,“多嘴你!他们根本不是***的兵,别听他们的。不用抬我们,弄死我们算了!三才,你哭个屁!”
“哥——”周三才大喊一声,“我不想死——”说着就哇的一声哭出来。
陶百川看看脸色铁青的陈树湘:“我不相信你给***当过警卫员。***身边的大老魏、小马,还有小吴,哪个像他们?别哭了!怕死鬼!别想知道我们找***有什么事!***说过,他的人头值十万大洋,你们想抓住他发大财,我看出来了。陈师长,你瞪着我干什么?红军会把我们捆得尿裤子?你怕带我们去见***,对不对?”
“可以呀,小兄弟!”陈树湘把帽子取下来,朝陶百川笑笑,“主席在你家住了四天,你就把红军是什么样的队伍弄清楚了,聪明!你要是再大两岁,我一定说服你爹娘,让你跟着我当个通信员……”
陶百川眼珠子转了转,打断道:“我才不跟你干呢!你的手下都是土匪。我和弟弟当红军,肯定要跟着***当红军。师长大哥哥,你让他们抬着我俩去见***,我就对他说,我和弟弟找他,路上饿晕了,是你的这些部下救了我们。你看行不行?”
陈树湘笑了起来:“小小年纪就会跟我谈条件,心眼够使了。怪不得主席会告诉你他叫***。主席做群众工作,太厉害了!”
周三才坐上担架:“你真是***的警卫员,我现在相信……”
陶百川马上打断他:“三才,你说过话了,没人拿你当哑巴。陈大哥,我叫陶百川,他是我表弟周三才。你到香花镇打听打听我川伢子说话算不算话。从来都算话!我们俩找***时饿晕了,是你们救了我们。只要你们马上送我们去见***,我和三才一定这样说。”
周三才马上接了一句:“永远这样说。”
连长段士成和十几个闽西红军战士听得似懂非懂,等着师长对这件事的最终裁决。连通信员拿来两条裤子,段士成和一个战士麻利地穿上了。
“段连长,”陈树湘喊了一声,“这两个小兄弟提条件了。你们要是马上抬他们去见***,他们就说他们追赶***,路上饿晕了,你们救了他们两个。你们绑他们的事,就算没有发生。你看这样办怎么样?”
段士成连声说:“太好了,太好了!本来就是个误会。你们几个,不,我马上带人抬上他们去见***。那个村子我昨天去过。”
“想得美!”陈树湘马上变了脸,“莫名其妙捆绑老百姓,这种严重违反纪律的事情,这样轻描淡写就行了?三十四师师长我还怎么当?早上是谁捆的他们?站到你们连长身边去。”
四个红军战士一边两个,站到段士成身边。
陈树湘冷笑一声:“战斗力够强啊!这么多人对付两个孩子,还能把他们捆到树上!川伢子,周三才,我先处置他们五个绑你们的事。你们几个听我的命令,把段连长和他们四个捆到树上。从现在起到明天我来之前,不准他们吃东西,不准他们喝水。执行吧!”
段士成和四个战士走向五棵树,另外五个战士拿着绳子上去捆他们。段士成喊:“捆紧点,堵上嘴。师长,如果夜里敌人进攻,我请求返回指挥岗位。”
陈树湘说:“明天太阳出来之前,这里不会出现敌人。长长记性吧。通信员,你跑步去向***报告,就说香花岭他的小朋友川伢子和周三才要见他,客人在我们三十四师指挥所。”
通信员答应一声跑走了。
陶百川和周三才看着几个红军在捆另外几个红军,眼里再次充满了恐惧。
陈树湘伸手摸摸两个孩子的额头:“***很忙,他什么时候见你们,要听他的安排。你们有点发烧了,需要吃点药。我还得请你们吃顿饱饭。还有,你们不能穿着他们的裤子去见***。听着,把他们俩的裤子洗干净,烘干了,送到师指挥所。他们几个做错了事,必须受到惩罚,这个大个子段连长还要背个警告处分。另外,我要送你们去见***,请求他处分我。抬上他们,跟我走。”
陶百川和周三才乖乖地躺在担架上,跟着陈树湘去蒋家岭红五军团三十四师指挥所。